灼灼明珠 第7章 仇恨

褚晏口中的‘那位’，左右不过说的是国公夫人。

“还在这里跪着做什么？出去吧。”

棋罐子里有了响动，褚晏走回围榻上，从另一旁夹起一颗黑子放下。

一大片的白子被吃干抹净。

“是。”明珠轻轻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到门口，只见青雨同她擦肩而过，正好进入了暖阁。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般？

檐廊下，明珠站着，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发呆。

天边暗沉沉的，好似随时都要下一场大雨一样，低压压的乌云顶在头上，就像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珠垂着头，修的圆润的指甲轻轻的在柱子上划拉着。

一根树枝代表着褚玉，一个圆形的棋子代表着褚晏。

这两人，让她陷入了僵局。

一个是她原本计划之中的人，褚玉。

褚玉作为国公府小辈儿之中，最尊贵，最得宠的人，也是国公夫人眼尖尖儿上的人，哪怕明珠想尽办法入了他的院子，院子里的一举一动怕也是逃脱不了国公夫人的眼睛。

到时候褚玉真的沉迷于她，固然不是一件好事儿，如同褚晏说的那般，到时候国公府，肯定是容不下她的。

另一个，原本她计划之外的人，褚晏。

褚晏虽说在外名声不好听，也是国公爷的私生子，老二不敢要的东西，都丢进他的院子，足以看出国公夫人压根对他就不上心。

甚至觉得明珠是个麻烦，让这个麻烦，去麻烦褚晏，也可能正是她想看见的结果。

护国公府下面一代，该被封为世子。

按理说，只要府中儿子到了弱冠之年，国公爷就应该进宫请旨，册封褚晏为世子爷才对，虽说是私生子，那也是他的长子。

现在褚晏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没被封为世子，只能说明，世子的位置，要落到褚玉身上了。

不管如何，褚玉都是明珠的第一选择。

哪怕前面困难重重，明珠还是想要试一试。

所以，现在不管是青雨还是褚晏，还是清辉院里所有人都觉得她心仪的是褚玉，明珠都要默认下来。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青雨一出来，就看见明珠依偎在柱子旁。

明珠见她走过来，立即用手擦掉柱子上面的痕迹，脸上带了些谄媚的笑，“我这不是在等青雨姐姐你吗。”

“等我？”青雨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

“对啊！”明珠上前，熟稔的挽起她的手来，“我心悦二公子的事情被大公子发现了，大公子说，等到国公夫人那边对我的关注少了些，就让我去二公子的院子里伺候去。”

两人慢慢的在檐下漫无目的的走着，离正厅的门房越来越远，明珠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略带羞涩的看向青雨。

“公子真的是这么说的？”青雨眉头轻蹙，心中还是有些怀疑。

但转眼一想，也不是没可能的。

毕竟公子在同二公子说的，也是这般。

“真的，我不骗你。”明珠立即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的说着。

褚晏是说了一些大径相同的话，反正她是怎么理解的，那人也管不着，人也不在她身边，那就是她说了算咯！

坚定了没过一会儿，夜里凉风吹来，明珠赶紧打了一个冷颤，又紧紧的揽住青雨，仿佛两人靠的近些，明珠就能暖和点儿。

“走吧，先回去再说。”青雨也被明珠突如其来的揽住一僵，随即又把她轻轻推开，整理整理衣物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里。

青竹又去了厨房那边安排褚晏的晚饭，屋里就只剩下青雨和明珠两人。

刚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一片，青雨借着外面的一点点光亮走到屋内，明珠却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明珠有些怔住，那件事情发生过后，她就有些畏惧漆黑的环境，不过现在，都已经能够接受了，只是突然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有些迟疑。

一直到青雨把屋里的蜡烛点燃，转过头来，才发现明珠就站在门口还没进来。

“进来啊？”

“哦哦。”明珠乖巧的走到青雨的身边坐下。

“坐下干什么？站起来。”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虽然不知道青雨要做什么，但还是站起身来，听候差遣。

青雨转过身去，从原本自己的床榻上，拿出一节竹尺，又让明珠张开手，在她的身上比划着。

明珠是看明白了，青雨这是要给她做衣裳？

“青雨姐姐，你，你是要给我做衣裳？”

她一个区区二等丫鬟，哪儿能让一等丫鬟给她做衣裳的？

明珠自觉得自己还没得这个待遇。

“不是我做，我只是把你的尺寸记下来，然后送到公子名下的铺子上去，让绣娘给你做丫鬟服饰，不然，这已经霜降了，你也不能一直穿我的衣物不是？”

不管是国公府还是清辉院，每个下人不仅仅有月钱领，每个季节还能额外领取一套新衣服。

清辉院的条件就更好一些，每个丫鬟小厮，上到一等丫鬟，下到门房张嬷嬷，每个季节都会有两套衣服。

这还不算上褚晏偶尔会赐下一些布料给她们。

青雨除了按时做的两套衣物，其余的全都是大公子赏赐给她的，她才舍不得给明珠穿。

而且刚才公子也发话了，人既然留在清辉院了，不仅仅不能让她没规没矩，也不能让人没有衣服可以穿。

青雨的骨架要大一些，明珠穿在身上也有些松垮，总是不妥当的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那就多谢青雨姐姐了。”明珠伸着双手，灯光昏暗，虽说看不清青雨的表情，但是明珠确实笑的眼睛弯弯的。

看起来挺开心，但是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伤感来。

她都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母亲给她做衣裳的，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烛火摇曳，明珠的思绪渐渐被拉远。

她想到当初被屠村，等她赶回去的时候，鲜红的血液已经汇合成一条小小的红色小溪，从她的脚边流过。

从村头到村尾，地上躺着的每一具尸体，都是她熟悉的村里人。

他们的死状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一招致命。

等她再回到所谓的家的时候，院子里的父亲，身首异处，只有手中，紧紧地握着一个东西。

死去的尸体已经僵硬，明珠费了九流二虎之力，才把父亲的手指扳开，里面赫然是一块带着褚字的令牌。

当今世上，拥有这块令牌的，只有护国公褚家人。

是护国公褚萧杀了她的父亲，杀了她整个村子的人！

她们村子又小又偏僻，明珠虽说是个女子，但是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的，从她的名字里就可以看出来。

十三岁的她看着村子里的尸体，心中被仇恨一点点的填满，身上充满了怨气。

与现在这个看起来娇娇软软的明珠，完全就是两个人。

“好了。”青雨拍了拍明珠的肩膀。

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还挺高兴的模样，怎么这么久了连话也没说一句的。

这两日她的话不是最多了吗？

而且低垂着头，灯光昏暗也看不清神色。

明珠一下子从仇恨中回过神来，看向青雨的时候，也许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恨意，倒是吓了青雨一跳。

“怎么了这是？”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青雨一眨眼，明珠这次还没开口，也没哽咽，眼泪就这么直愣愣的流了满面。

止也止不住的样子。

“呜呜呜呜！”

听到青雨的问话，明珠貌似再也绷不住一般，一把抱住青雨，放声大哭。

青雨被吓得手足无措起来，不由得小心的问道，“到底怎么了明珠？”

“没事，呜呜呜，青雨姐姐，我，我从小就没了母亲，平日里的衣物，都是我自己找人做的，从来，从来没有人同你一样，帮我量过尺寸。”

不管是国公夫人，还是褚晏那边调查出来的，明珠就是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父亲整日酗酒，全靠着家里的几亩地，日子过得还不错的小娘子。

见她哭的这般伤心，青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的好。

只得尴尬的伸出手来，拍打着明珠的背部，“没事，以后在清辉院里，我会照顾你的，而且，哪怕你日后不在这清辉院，去了二公子处，我们一样的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闻言，明珠慢慢止住了哭声，抹了抹眼泪松开青雨，睁着眼睛问，“青雨姐姐，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了吗？”

“嗯。”青雨心中叹息，明珠现如今不过十六岁，又心系二公子，对于她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威胁。

不过是长得漂亮了些。

在世上，长得漂亮，并不是什么好事，身世又如此凄惨，只希望她能够如心中所愿，早日去二公子身边伺候，哪怕被收作通房，也要比寻常丫鬟好过的多。

只要做了二公子的通房，以后抬为姨娘也是不成问题的，做主子，总比作下人的好。

哪怕青雨这样，褚晏身边的得力大丫鬟，也是不甘做一辈子下人的。

“好了，今日你还是住在这里，等到明日，我让蓝汐把屋子收拾出来，你就要与她同住了。”

“嗯。” 明珠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到青雨一离开，明珠的眼神就淡了下去。

朋友？什么朋友？

她来这护国公府，可不是来交朋友的。

她可是来报仇的！

明珠知道自己身单力薄，做不了什么大事儿，可是护国公既然屠了她们整个村子，那她也让护国公最宝贵的儿子没了性命，让护国公后半生都活在对她们村子的忏悔和对自己儿子的愧疚之中。

一想到日后的这番情景，明珠就忍不住想笑。

她使劲的憋着，不管是笑还是仇恨，都憋着，憋得浑身颤抖，有些情不自禁。

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坐到床沿边儿，一动也不动。

直到青竹过来叫她吃饭，开门之后，看到外面亮光照射进来的黑色人影，冷不防的吓了一跳。

“作死啊！屋里漆黑也不点个灯的！赶紧的！青雨叫你过去吃饭了！”

明珠这才抬起头来，又笑的甜甜的，应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