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我的身体随之震动一下,耳边突然人声鼎沸。
哪来的这么多人?
疑惑的同时,我感觉自己在移动。
被迫的移动。
我还听见了有人在念什么一拜天地,好像是在拜堂。
而成亲的是我!
和谁?
我有一个预感,如果婚礼真的完成,我就回不去了。
于是我开始奋力挣扎,在我的努力下,我终于能支配自己的身体。
我在脚上蓄力,奋起一踹——
面前的木板应声倒下,但走出来后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去。
困住我的哪是个盒子,分明是口棺材!
我环顾四周,没有宾客,一个个纸人围在我周围。
他们此刻正笑着看我,嘴巴快裂到耳朵了,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不等他们靠近,我拔腿就跑。
或许是他们没有脑子,站立许久才开始追我。
我冲出了院子,面前有一条向左向右的大路。
右手旁飘来一朵桃花,我抬手接住,果断选择右边。
纸人们穷追不舍,直到我跑到了桃树下。
我很想躲一躲,有人却比我先到。
树下摆了一方茶几,一头白发及腰,身着古朴的人正在悠悠喝茶。
我好像认识他。
也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心不知怎的就静下来了,我慢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茶水的雾气腾腾,我不太能看清他的脸,只有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
我凝神屏息,生怕打扰他。
他浅喝一口茶,抬起那双眼睫浓密的眼,叹息道:“又忘了啊……”
好像练习了无数次,他露出浅浅的笑意,又说:“好久不见。”
原来我认识他?
“每次见面,似乎你都会陷入困境?”他放下茶杯,长袖一挥,片片桃花飞落,追我的那一大片纸人消散不见。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难以置信和委屈。
我发神的想,难道我应该记得他吗?我努力回想,但确实没有这么一个人,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地痛。
为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脸,我才发觉我已经哭了。
他这是在给我擦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他念出一直困扰我的诗文,随着他的颂唱,桃花开得更艳,然后如诗句中的那般凋落,再继续生长出桃花,又飞下来如此反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难得见一面,这个礼物我可是准备了好久,喜欢吗?”他看向那棵桃树,“可惜结不出桃子。”
我被那飞落的粉红引得出神,他问我为什么又不和他说话。
我问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给我看这副场景。
他说他是神仙。
我看向桃树,花开花落仍在继续。
“这棵桃树,千年开花,千年叶生,千年结果。”他说,“这幅盛景我原本打算在你及冠那日带你看的,只是……算了,不谈那些,喜欢吗?”
我愣愣地点头。
那的确是盛景,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场面都震撼,数以万计的花朵飞落,落在土地上,枝干又长出更多的花。
“最后了,”他看着我许久,像要把我的样子刻进他的脑子里,“下次见吧。”
“什么?”我不解。
只见他微微一笑,所有粉红花瓣聚在一团,在空中绚丽的飞舞,他的身影在风中,我听见他说:“我见过无数次花开花落,唯有此次,得以圆满。”
他说完,身体化作桃花,与枝桠上落下的一起,随风飘散。
什么都没有了。
我好像明白,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他认识我,我只是觉得他很熟悉。
为什么我不认识他,却一直忍不住地心痛?
好像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耳畔又响起了那首《桃夭》。
桃夭,千年开花,才得有如此灿烂的凋零。
那棵桃树死了,在一场告别后,仿佛等待多年只是为了这一刻。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在沙发上醒过来。
晨光照耀在我的脸上,头下抱枕湿了大片。
我跑去看我种的那棵树,花苞没了,泥土上有几朵粉嫩欲滴的桃花。
一夜之间,楼下的桃花也被风吹落了大半,只剩下孤零零几朵。
不会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