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片刻,江文梧耳朵一动,先别开目光看向巷子靠墙一处断腿漏底的面条柜。
黑衣人踩着水踏进巷子,扑面而来是浓厚的浓重的血腥味,目光所至皆是刺客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不动声色地往深处走,在断手的那具尸体前蹲下,不知在查看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楚凤训鼻尖擦过江文梧眉尾,嗅了他的鬓角,小声说道。
面条柜深而窄,二人面对面贴着挤在一起,江文梧侧过头,温热的气一路从楚凤训下巴走到脖颈。楚凤训额角泌出几滴汗来,盯着他的眼神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长官属狗的?”江文梧仔细听外头的声音,“好好见识你那生命受到保护的宿州人民打算如何践踏别人的命。”
“就是他摸走姚策的核桃?”楚凤训背对柜门,只能在黑暗中看见江文梧模糊的轮廓,“雨好像停了。”
“不知,待会问完话杀了翻翻衣兜。”江文梧抽出压在身后的手,往口袋里掏着方才捡的飞镖。黑衣人的动作极轻,但江文梧仍可听出他的方位,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得想办法让他过来些比较好动手。
“又杀?你总把别人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楚凤训一把捏住他蠢蠢欲动的手,遽然手指划过刀刃,湿了小片。
“握刀是有门道的,长官。”江文梧从另一边裤袋里抽出帕子拍在他手上,“别沾到我的衣服。”
“一会儿自己就好了。”楚凤训话虽如此,但还是用小指勾着帕子,闻言回想方才似乎并未见到江文梧身上脏污,唯一异样也是颊边一点嫣红。
江文梧生得白,又总是穿着制服那一身白衬衣墨绿西裤,都是干干净净的颜色,但凡沾上些不同的色彩都格外显眼。一成不变的配色显得人死板,有一回楚凤训拉他去吃饭,忘记是路过哪个地方,花花绿绿一片,衬得他面色好极了。
想至此,楚凤训开口道:“好像没看你穿过自己的衣服。”
“上班不穿制服是会扣钱的,本来也赚不到几个钱,再叫他一扣,我是来自讨苦吃的吗?”江文梧结束这段窃窃对话,挣脱他的手,用飞镖的刀尖迅速敲几下柜壁。
刺客听到声音,起身往这里走了两步。江文梧将腿挪开,脚踏在楚凤训侧后方蓄势待发。他大腿紧密地贴在楚凤训腿外侧,上身向前倾着已将楚凤训的肩抵在柜门。
骤然一片柔软温热靠近,楚凤训身子一下子僵了。
狭小的空间本就暧昧,雨后空气潮湿、身旁人呼吸时胸膛起伏、发丝犹带清香动作间轻轻地摩擦轻薄的衬衫如此种种无一不加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江文梧脸有些痒,未经多想便低头借他的肩蹭了几下。
楚凤训心思本云游天外,被这么一碰条件反射般伸臂搂住他。
“别箍得这么紧,我动不了。”江文梧伸手按在那如铁般搂着自己腰的手臂。
凉意要穿过衣袖点在皮肤上,楚凤训登时把江文梧拖回来按住。
面条柜边的翘头案下蓦然钻出一只黑猫,它似受惊,莽撞地在这片杂物中碰了几个跟头才跑入巷子深处。江文梧听着外面的脚步离开,耳边被粗重的呼吸声占据,他再分辨不出刺客又走去了哪里。
“你别动了。”
未及江文梧开口问这番动作意欲何为,楚凤训先压着声音说了话。他双臂紧抱住江文梧,让他哪也去不了。
江文梧体温偏低,此刻被这么罩着,就像让丢进温水锅里煮,是死是活都不太痛快。他知道自己面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头向后仰与楚凤训的脸拉开距离。此处无光,他一双眼睛便似无用,但却能切实地看见眼前人的窘迫。
“再不让我动他就走了,黑灯瞎火的没人能看见。”
略带笑意的话在耳旁,楚凤训这才反应过来被他耍了,咬牙道:“你故意的。”
“没有,我不好男色。”江文梧一脸风轻云淡,仿若感受不到他明晃晃的异常。
楚凤训笑中带怒,一把抄起江文梧手中的飞镖,手肘顶开柜门,直直将那铁器掷了出去!黑暗中的人应声而倒,抽搐几下便没了气息。被拽着走过黑衣人身旁时江文梧瞄见飞镖深深没入他的脖颈,霸道地不给任何生的机会。
雨在他们躲入柜子时便停了,此时又丝丝缕缕地垂在天际。车停在大街旁,夜深无人,路灯下的水洼里躺着两颗核桃。楚凤训路过时顺手一舀,甩干了水先打开副驾车门把核桃丢在座椅上,立即又拉开后座车门把江文梧塞进去。
江文梧脊背被挤在座椅上,还未坐起身又被进来的人压住。
“我有时候还挺佩服你的,为了点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楚凤训正难受着,虽如此圈压他但也没再靠近,就这么盯着一脸无辜的某人。
“倒也没有长官说的那么卑劣不堪,分寸我还是把握着的。”江文梧笑笑,动着手将硌后背的手铐带出来些。此处有光,他便清楚地看见身上人的耳朵红成了什么样子。人人都说楚凤训是个风流潇洒的,以往的撩拨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对付,江文梧早就将他分到花心公子哥那类去了,谁知道是个纸老虎,这么一下子就羞得要熟。
楚凤训思维跳得快,不着脑地问了句:“意思是你对谁都能这样?”
“哪样?”江文梧忙着扯手铐,踩着他话尾就驳。
“你想自己体验一下吗?”
腹部陡然一热,江文梧回神说道:“什么?我不——”
剩下的话被唇堵住,楚凤训把他双手一提摁在座椅上,不安分的腿暂时管不了,但车内空间逼仄,他怎么翻腾也闹不出花样来。
楚凤训手上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茧,两番滚烫靠在一处,江文梧热得后背爬满细密的汗。
“这下你高兴了吧?”楚凤训鼻息灼烧他被磨红的唇。
既受制于人动弹不得,又如此狼狈,江文梧不曾遭此对待,心越烧越酸,红着眼眶将平日的伶牙俐齿都收了回去。
楚凤训得逞冁然而笑,垂首往他侧颈一咬,揉碾着他的理智激得人一抖,然后腰际就挨了软绵绵一脚。
他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一切就到前头开车去了,江文梧背对着他缩在后座。
“这可怎么办,你的清白都没了。”楚凤训注意夜色中路上的一切,笑盈盈地说,“谢霖阙还是很重视这个的吧?”
沉默的人正在气头上,并不睬他。
罪魁祸首并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只说:“别气坏了,我们去一趟姚府。”
大雨洗涤长街尘土,姚府门前青砖润着水,月光下晶亮洁净。门前常挂的两盏红灯笼撤了下来,死气沉沉地堆在角落。府门紧闭,亦是没有一丝人气。事发突然,陈莽莽供出姚际法时楚凤训便让人封了消息,此时姚府众人仍平安待在府内。
楚凤训将车停在偏巷,去拉开了后车座的门。江文梧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只是依旧靠着窗扭过头对他的任何行为都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就准你欺负别人不准别人欺负你?这可都是你自己惹的,这么玩不起?”楚凤训只将头伸入车内与他说话,姿势是低头弯腰的,说出来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江文梧不答他的话,说:“都说了此事与我无关,还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楚凤训说:“就算起因跟你没关系,结果未必沾不上你。你知道姚策的父亲是政务院财政部的部长吧,这么多年军务院跟财务院争锋相对我们还没扛着枪去把财务院夷平了都是他的功劳,他在哪里都是说得上话的,与他扯些关系是百利无一害。”
“他是你那边的人,身处财政部但无法调度财务院钱款为你减负,如今陈莽莽咬死他,能不能翻身尚不得知,就算真是栽赃证明了他的清白也已生嫌隙,他又能在财政部待多久,于我有什么利益可图?”江文梧丝毫不让地反驳道。
楚凤训说:“姚策也是财政部的,他的父亲下去了,下一个坐上部长位置的就不可能是他吗?”
江文梧回:“墙倒众人推,谁肯为他写那一纸荐书?他又能拿到多少权力?”
“我正要带你去找为他写荐书的人。”楚凤训拉住他的小臂,“走不动我可以抱你。”
眼下楚凤训断然不会放自己走,江文梧想了片刻,用力收回手,说:“我衣服脏了。”
楚凤训看到他衬衫上那几处暗色,笑意复现,乐呵呵地去翻后备箱。以前还在底层时出任务难免脏衣,为了不让邢涧担心,楚凤训会在车里备一件干净的衣裳,换好后才去找他汇报任务。后来慢慢地爬上管理层,出去执行任务就少了,但最后一次外出时备的衣服应当还在。果不其然,楚凤训在后备箱深处找到了那个小箱子。
“放了挺久,但也是干干净净的。”楚凤训把白衬衣一递,就要关上车门。方才那样就要把江文梧气死了,要是一个不当心又惹了他,就他那身体,楚凤训怕是来不及把他送到医院去救人就气撅了。
怎料车门露出几点莹白圆润的指头,江文梧的腿卡住车门,说:“帮我解下扣子。”
楚凤训正不解,就见他背过身,衣领上正是一粒又圆又小的珍珠扣。
原来他今日穿的不是制服。
“不是说不穿制服会扣钱吗?”楚凤训捏着珍珠晃晃。
“那件脏了,再说,长官不也没看出来。”江文梧把头发拨开,侧颈楚凤训咬的那口齿痕还泛红,顺着衣领下去则是一连串突出的骨节。
楚凤训摸摸鼻子,突然有点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