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幽深寂静,除了苍老干枯的树干,毫无可视之物。
树枝尽数光秃干裂,不留一片树叶。
土地龟裂,寸草不生。秃鹫捕食,内脏挂枝。
若不是黑夜朦胧,他们定会以为当下身处沙漠之中。
桃瑾和徐放词暂时迷失方向,在树林里徘徊一阵。
谁知那团黑雾忽然从暗夜中钻了出来,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而后才继续前进。
桃瑾又将化雾追去,却被徐放词拉了下手腕。
“有诈。”
“我知道有诈。”
桃瑾回眸一笑,镇定自若。
她眼眸中仿佛从未有过对未知的恐惧。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将自己抽出来,客观理性地提出解决方式。
“锁妖塔不论,整个扬州城都是那母妖设下的诈。她带走金宛,为的,就是将人引去某处。”
“就算有陷阱,我也要先跳进去看看。徐道长,你若担心,可先回去照看扬州。”
话音一落,她就追着那团黑雾而去。
徐放词也紧跟而上,“我与你同行。”
这片干枯树林本就出现得蹊跷,他们来时,压根就没见过这些东西的影子。
越到深处,竟还看到了一方巨大石门。
石门上刻着一盘当世捉妖界从未出现过的奇怪阵法,阵法上的符文也并非当今大陆的文字。
阵法外那一圈图案,似犬,又似以四肢爬行的人。
阵法中央,一条遮天大蛇直立,吐着人一般长的信子,咧开的嘴念念有词。
诡异的是,大蛇腹部圆润鼓胀,仿佛刚刚生吞了几只水牛。
整个石面,是一副古老的祭祀景象。
这石门应当是不久前才出土,上面的蛇符人纹都残留着黄土。
一触碰到黑雾,石门就自动敞开,显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暗隧道。
黑雾在门口停留了一阵,像在等他们。
他们迈动脚步之后,才迅速钻进了黑暗。
“徐道长,我们走吧。”
“嗯。”
他们各自深呼一口气,走进了黑暗,视线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没。
“砰!砰!砰!砰……”
赤膊大汉们手握千斤锤,将融化的铁水打向天空。千万朵橙金色的绚烂铁花在黑蓝色天空下炸开,映出一排排朴实的木屋。
圈圈耀眼夺目的铁花外,站了一堆身穿粗布曲裾袍的妇女。
她们将双手握在胸前,低头虔诚祈祷着什么。
位于汉子们中央的桃瑾缓缓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即将落到自己脸上的滚烫铁水。
她立即调动体内法力,生出一道抵挡的法力屏障。
铁水击打法力屏,发出雨水落地般的闷响,掺有木柴燃烧的滋滋脆响。
汉子们猛地停下动作,舞着千斤锤,欢呼雀跃起来:“妖神醒了!妖神醒了!招灵阵起作用了!”
妇女们团团上来,喜极而泣:“妖神大人!您可算醒了!妖神大人!我们好想您!”
桃瑾瞪大眼睛,摸着她躺卧的舒软皮毛,更是疑惑不已:她啥时候有这好日子了?!
他们妖族占领人间、一统天下了?!是哪个不要脸的妖,起了‘妖神’这个名字?!
不对!不对!!!
她和脑子有病捉妖师徐放词进了一道石门,然后……然后……她就到了这儿?!
石门里另有世界?此地是传说中的桃花源?!
不对,不对。石门后的世界再大,也大不过一座山。这里面明显是另一座城。
她进到石门后的幻境了。
“妖神大人,您可还有哪里不适?”
一位和蔼的老妇人扶她起身,明明是位前辈,却没来由地恭敬,还要向她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大娘你快起来!”
听她一说,老妇人顿时惊慌失措,二话不说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妖神大人,您别折煞老身了!我是您最忠诚的奴仆!”
“啊?”
桃瑾还处于懵懂之中。谁料其余人也齐齐跪了过来,不要命似的磕着头。
面前这一个二个,额头磕出了血洞,都还是一副最虔诚信徒的样子。
难道她身上写了两个字:“信仰”?!
“咳咳!你们,额……算了,你。”
桃瑾指了指最角落里那个黄毛丫头,示意她抬起头来看她。
“我头疼,你告诉我,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二丫依旧垂着脸,万般恭敬地回答:“回妖神大人,这里是易斗山村,帝皇城外的一个小村子。”
“帝皇城?”
桃瑾思索一番,确认如今大陆上,没有这个所谓帝皇城。
“那这帝皇城,属哪国领土?”
此话一出,跪下的人们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尊敬的妖神大人,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大陆从古至今,不就一个统一大国吗?
“回妖神大人,”二丫小心藏起疑惑,继续答:“安元国。”
“安元国?”怎么这个国名,她从未听过。
除非这个安元国,比她还老!?
“嗯。我都已知晓。不过还有一件,你们唤醒我,所为何事?”
桃瑾长身玉立,微垂眼睫,颇有睥睨众生、威慑厉人之势。
二丫看了眼地上趴着的老妇人。那老妇人,也以余光瞥她。
涉及到破解眼神交流,桃瑾依惯例去观察他们的情线。
却不由得震颤一瞬,在场所有人,都和母妖妖灵,有着如出一辙的情线。
这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是由妖灵扮演。妖灵的意志,完全来自母妖。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母妖的监视之下。
“别看你婆婆,我要听你说。”
二丫登时羞红了脸,小心翼翼又无比敬畏地答道:“回妖神大人,安元国每一个村子,都要负责照顾一位妖神殿下。但是前段时间,您突然昏迷了,我们就以为,就以为……”
“就以为什么?”
“妖神大人,奴恳请您,准许奴,替奴那蠢孙女说一说。”
桃瑾坐回了虎皮塌,手指搭煮下巴,懒散又高贵。
来都来了。享受一下妖的敬仰也不错。
“说吧。”
“多谢妖神大人!”
老妇人头趴得更低,鼻子肯定陷进土里了。
“安元国,本有数百位妖神,皆是由帝皇城附近的村子供奉。可一年前,妖神们接连消失,如今只剩十几位了!都说,这是安元国,无法避免的灭国诅咒啊!”
“安元王拷问了那些犯了大罪的村长,也只能知道,那些妖神消失之前,先是每日昏沉、长睡不醒,后来昏迷数日,只醒一刻。我们担心您,担心您也……消失了!”
“所以,我之前,昏迷了多久?”
老妇人据实以答:“您已经昏迷一月了!隔壁灵泉洞村的妖神,昏迷半月后,就,就莫名不见了。”
“我们恳请您,今日就进帝皇城,莫要再留在我们村。以免诅咒降临,祸及您身啊!”
老妇人说完,重重磕下一头。
二丫跪了回去。所有汉子妇女,齐齐再磕一头,大声喊道:“请妖神前往帝皇城,确保安全无虞!请妖神前往帝皇城,确保安全无虞!请妖神……”
桃瑾大概明白她要在幻境里做什么了。
带入角色,听从妖灵的指示,到妖灵指认的下一个地方,去看母妖期望她看到的故事。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安元国、帝皇城、易斗山村、灵泉洞村,都是否存在。
也不知道,母妖为什么一定要她或者徐放词了解安元国的事。
“好了。”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随即噤声。
他们毫无反抗之意,只生怕表现得不够尊敬。
“你们威慑帮忙如此待我?”
他们果然惊慌失措,身子抖得厉害,脸趴得更低。
“启禀妖神大人!我们绝无不敬之意。您觉得哪里不适,我们皆可改之!”
“我有一点不明白,都是一副皮囊,为什么你们对我又磕又拜?”
作为村长,老妇人带头答道:“妖神大人一族,寿命无疆,法力强大,不止可以化成人形,原身更是强大威武!”
“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我们轻松捏碎。是我们,仰仗您的庇护!”
桃瑾眉眼一挑,脑子里闪过某个贱人的嘴脸。
她笑着开口:“那,你们的捉妖师在哪?可有什么新鲜符纸和术法?”
“妖神大人莫要再拿我们玩笑!”老妇人心力交瘁,浑身都浸着汗,“我们有捉人师,捉鬼师,都万万不敢有,有,有那个师!什么符纸、术法,那更是闻所未闻!”
桃瑾恍然大悟。
安元国,因妖强大神秘,而信仰妖。至于什么狗屁捉妖师,那是有人冒头自称,就要被砍头的忌讳。
而捉妖术法、符纸一类,还未有所发展。
看来,安元国大概是千年以前的古国了。没想到千年之前,他们妖还能这么风光。
不过妖祖宗能不能争气些,好歹让子孙辈们也尝尝甜头啊。
但既然妖祖宗们这么强大,所谓的捉妖术法也不存在,他们为什么还会接二连三地消失呢?
也许,他们妖族地位由盛转衰之缘由,正是在此!?
“好了,你们起来吧。我马上就去帝皇城。”
“额……这……”老妇人支支吾吾,犹豫着开口:“妖神大人,那,那个人怎么办?”
“……哪个人?”
“就是侍奉您吃穿住行的贴身奴隶。您在他的床榻上昏迷,我们已经将他扣押。您看,是浸猪笼,还是处凌迟?”
桃瑾瞪大眼睛,差点从软榻上跌下来。
妖祖宗,玩得挺花啊。
“先等等。带我去看看他。”
桃瑾:既然老祖宗都玩得花,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古墓·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