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何静。本是海市电影学院表演系大四的一个普通女学生。
虽然长相平平,在校成绩优异,但一直没有适合我的角色参与。
班里的同学常对我说:“小静,你就是差点运气。”
其实我不是差点运气,就是倒霉。
从小到大,坐公交上学,我总是眼睁睁看着最近一班车从我眼前溜走。私下请老师补习,我们押的题一次没有中过。喜欢的男生也是。他们都不喜欢我。
高考前,父母带我访遍华南地区有名的寺庙。只盼我高考时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结果高考当天,天降台风。没有任何预报,台风就这样一夜之间登陆至我家所在的城市。
第二天高考,城市交通系统一片瘫痪。
如果不是一个年轻小哥哥骑摩托重重摔倒在我家门前,我父母苦苦将他留下来,请他带我去参加考试。我想,我大概率会错过这场改变我人生的高考。
时至今日,我已不大能记清那个年轻小哥哥的长相。只当他是落入凡间拯救我的一个天使。他轻飘飘地来到,静悄悄地离开。
我本在宿舍睡觉。昨晚和小组同学排练到很晚。突然一个电话将我吵醒。
是同班女生苏倩。
“班长,我现在在豪客大酒店面试一个古装剧。这里很缺演员,你要过来试试吗?”
“当然!”
倒霉如我。虽然早已不期望像班里其他条件优秀的同学一样,理想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家喻户晓的名演员。但我依然有自己的追求。即,在有生之年,有一部代表作。哪怕只是一个小配角也没关系。只要有观众能想到这部剧,记得里面有我的角色,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以最快速度,打车前往面试酒店。
刚进房间,感觉后脑遭受一记重击,接着我完全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我在一个昏暗的房间。
四周的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白光。
“你醒了。”
房间里的一角,沙发上坐着一个白袍男人。他看着我,目不转睛。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脑壳,撑坐在地上。我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时一段超长的记忆如泄洪般从我脑后方涌进。过了好久,我才慢慢反应过来。
原来我不是何静。
我是霉神。
何静是我的转世。我不是被人砸晕了。我压根是被人砸死了。
现在我不是人,只是一节灵魂。
至于眼前这个神秘的白袍男人,我认识。他是三界主宰,远古父神与母神唯一的孩子。
他是天地。
“天地,好久不见。”
天地轻笑说:“沉浮人间多年,霉神还是如此不懂礼数尊卑。如今本尊把封印的记忆全部还给你。你现在一定很难受。”
“没错。”我对天地说:“如若不然,我定将你吊起来暴打一顿,好好替你父神母神教育你何为尊敬长辈……”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透支殆尽了。
“我为何如此虚弱?”
天地一边抬手,隔空释放他的神力,温和地滋养我的灵魂,一边对我说:“你的惩罚还没结束。神魂不能归位,所以还是人魂。本尊如今骤然解除你记忆封印,你的魂魄当然承受不住。”
原来如此。
天地的神力纯洁,我这会很是受用。
正当我闭上眼睛,预备好好享受天地对我的孝敬,他倏然收手。
我意犹未尽。
“说罢,天界出什么事了。”
九万一千四百六十九年前,天界为我举办一场审判大会。众天神全部到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那古往今来三界中所有的倒霉事情通通算到我的头上。
“好了都安静。”天地坐在当中,手里小锤子敲个不停。
好不容易待众神安静下来,天地对我说:
“众神所议之罪,霉神以为如何。”
当日我就如眼下这般坐姿,坐在凌霄宝殿光滑的玉石地板上。面对众人的指责,我云淡风轻地说:
“我没意见。”
“既然霉神自知有罪,不愿辩解,请天地速速降罚,以平息三界神怨。”
“请天地降罚……”
“请天地降罚。”
众天神难得有这般众志成城的时刻,就连天地也扛不住。
最后天地下令,“霉神祸害三界,罪无可恕。罚其脱离神道,谴下人间,历劫万世,不满不回。”
历劫万世。
大概直到今日,三界也不会有罚的比我更重的神仙了吧。我想。
“当日说好历劫万世,如今才过一半。天地作为三界之主,居然也不遵守天规。今日私自下界,为我解开记忆。我想一定是天界发生不得了的大事吧。但我在此郑重声明,这次事情一定与我无关。”
“霉神,你先……”中间天地试图打断我,但被我打断了。
“不过我当初答应父神母神,要管你这小屁孩一辈子。虽然你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长大,但我还是会信守诺言,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助你。说罢,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面对沉默的天地,我一如过去在天上时那样,语气满不在乎地说。
终于天地开口。
“霉神。天界如今再不是从前的天界。天界成个空壳了。”
“什么?”我不明白天地话里的意思。
原来自我受罚到人间转世历劫,天界好不容易安安稳稳过了一段时间。但就在最近这几千年里,天界出现天神私自下界的情况越来越多。一开始,天地以为大家只是修炼寂寞,贪玩至此。却不想下界的天神,全部一去不返了。
他们隐匿神识,就连天地也无法找到他们。
“隐匿神识,这是很偏门高深的神术,历来没有神仙吃饱了撑得去练它。如今竟然神神都会了?”我瞠目道。
天地无奈地叹道:“幻神受命下界寻找众神,一无所获,近来也失去消息。本尊是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来找你。”
我与幻神,天地,三个一起受父神母神教养长大。现在居然连幻神也跟着消失了。这才是最让我感到意外的。
“你需要我做什么?”
“捉神。”
历来只听说‘捉贼’‘捉鬼’‘捉妖’等业务,‘捉神’二字我如今听来,不可谓不新鲜。
心中暗自回味半天,过一会,我抬头笑说:
“好吧。这事,我替你办了。”
天地听闻,长袍耸动,像是轻轻松口气。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天地目光如炬,等待我接下去的发言。
“这捉神一事,我可以接下。但要没点好处,我实在没什么动力去完成。”
天地笑道:“不知霉神想要些什么好处?”
“刑期方面……”
“当日判决已定,有诸神见证,不便再改。”
“那怎么办?眼下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要些什么。”
我正抓耳挠腮地纠结,天地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缓缓张口道:“本尊今日在此立下誓言,他日霉神若有所求,必如其所愿。如有违背……”
上神誓言,看来捉神这事,对天地真的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为难了。
“谢了。”
似乎怕我反悔,话音刚落,天地变出一本册子,施法放到我面前的地上。
“十万年区区弹指一挥间,天界近来新增了不少新神。这是所有名单,霉神过目。”
我幽怨地抬头望向他,“我记得原来只有一张卷轴的长度,如今怎么变成册子了?!”
提起人类,天地声线偏冷道:“凡人造作,天神亦无奈。”
说着,天地又变出一本册子。
看样子,甚至比刚才的一本,更大、更厚。
“我去,还有?!”
“这不是名册。此乃本尊特意着人整理出来的《三界知识大全》,便于霉神日后行事方便。”
我随手翻着,嘴里吐槽:“不是还能找到人奴役,还来打搅我……”
房间就这么大。我不信天地听不到。他是装听不到。
这样更好。
“我代表月亮干掉你?这都什么术语?原来的术语呢?”
“是这样。原来的术语,现在的神都觉得太low,太out,不愿意说。”
这是什么理由?简直礼崩乐坏!
“哪里low?我就觉得很好。现在神的眼光,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对此,天地看法和我相同。
我收下两本书,表示会好好研究的。
许久未见,天地要走了。
“那个,我有件事,想跟你确定下。”
为避免日后任务过程中,自己下手没轻没重,有些事项,我觉得有必要提前说清楚。
“待我找到他们以后,天地,你会怎么发落他们?”
说到这,天地身形一滞,房间温度瞬间变冷。
原本稍显轻松随意的氛围此刻已荡然无存。
又过了好久,天地才慢慢缓和下来。
“若他们自愿回来,本尊可以既往不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话锋一转,似有无数利刃在空气中盘旋。
我知道。
眼下天地只稍心念一动,便可将世间万物化作虚无。
“若不愿意,捉回天界,昭告三界。废除神位,剥离神魂,天雷降之,以正神尊。”
好一个以正神尊!
其实我不难理解天地。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打比方,一个神连堂堂天界,自己家都不肯住,非要到凡人的世界窝着,无疑是打脸整个天界。
万一被冥界某些家伙知道了,未来日子,又不知要惹出多少笑话给别人。
话说天地这孩子,凡事最怕落了面子。如今能大方让他们自己回去,不问情由,我想,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好。捉神之事,本尊在此拜托霉神了。请霉神暂且留下休息,稍后有地府的鬼差来接霉神再次投胎。”
“去吧去吧。”倒霉孩子。
天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