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月小筑出来以后,徐畏莱并没有立刻离开。
朦胧的月色让房子后方这块地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黑。
一直守在车子旁的翟飞见徐畏莱出来,立即打开后座车门迎他进去,见徐畏莱冷着一张脸,翟飞大概猜得到两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小少爷?”翟飞站在车窗外,试探性地问了句。
“什么事?”心不在焉的徐畏莱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是想问你,现在我们要出发吗?刚才管家打电话来,说老爷子想见一见你。”
一听到老爷子三个字,徐畏莱眼底的厌恶情不自禁涌上来,他淡淡道了声:“知道了,先等会,你上车吧。”
“是。”
片刻后,四周再度恢复寂寥,清月小筑是徐畏莱特地为魏清妤选的一处地方,这里的人并不多,倒符合了她喜欢清净的性子。
渐渐从方才的气愤中抽离出来,徐畏莱心有余悸地微微抬头,仰望二楼朝南那扇还亮着的窗户。
那是魏清妤住的房间。
也是他们方才发生争执的地方。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心中万千种情绪交错杂糅,总之不是滋味。
的确,魏清妤提起林迟这件事一直是徐畏莱的禁忌,他讨厌魏清妤心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那个人。
可是,他也感到一阵无休止的愧疚。
他刚刚……是不是又凶了她?
明明自己单独许诺过一定要珍惜每个月的机会好好和她多待一会儿,可是……
徐畏莱懊恼又愧疚地扭回头,直视着黑漆漆的前车窗。
他既气愤又后悔,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在魏清妤这里都能找到和那个人有关的点点滴滴,想不明白每一次都能引得他的情绪如此波动。
最后望了一眼二楼亮着的暖色灯光,徐畏莱收回目光:“开车吧。”
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的翟飞连忙回应:“明白。”
……
魏清妤的哭泣声渐渐变得微弱,她悲伤而痛苦的情绪经过眼泪的冲刷,渐渐不再那么强烈。
有那么一刹那,她很后悔当初答应了徐畏莱的交易,做他的情.人。
这两年来,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心里想着的、念着的,全是林迟,可是不得不面对的却是她打心眼里厌恶的徐畏莱,那个从来都不会付诸真情、三心二意的花花公子徐畏莱。
命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捉弄人。
有时候,魏清妤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小时候遭遇不幸,本以为度过那段黯淡的日子,从此就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可是并没有,命运在给她开更大的玩笑。
灯光迷离,即便是暖黄色的灯光也不能慰藉她的这颗破碎的心,她的脸早已因泪痕而变花。
魏清妤支撑着床沿起身,缓缓走到衣柜边,她就像哭得没了力气似儿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跌倒。
她擦干眼角的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再等一等,一定会从黑暗里走出来。
衣柜里的音乐盒子被她拿出来。
魏清妤再次背靠衣柜坐在地上,她怔怔地望着两手心中的音乐盒,舒缓的乐声渐渐响起。
支撑魏清妤振作起来的,不是这阵乐声,而是乐声背后的故事。
……
这是一间依旧昏暗的密室,坐落于徐家老宅的地下室。
由黑檀实木制作而成的宽大桌子被摆放在小门对面的这堵墙附近,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着蓝灰色布衣的男人。
门被打开。
徐畏莱只身一人进来,吊儿郎当,满不在乎。
他冲对面背对着自己而坐的男人开口:“喂,我来了,什么事把我叫到这来?神神秘秘。”
话音一落,旋转椅上的男人缓缓转身。
男人精明的双眼径直盯着徐畏莱,这一双眼睛就像看过世间不少阴暗歹毒的一面一般,慈中带刀,伏久必诛。
而男人高挺的鼻梁倒是和徐畏莱有几分相似。
他的五官生得极为俊朗,即使如今年华易逝,不再年少,但透过他的面容和五官,依旧能够看出他年轻时是个英俊潇洒、坚毅果断的男人。
男人盯着徐畏莱,不苟言笑,虽一眼不眨,目光聚集,但却在暗中仔细打量。“没什么事,就是有些东西,想提醒提醒你。”
“提醒我?”
徐畏莱随意地就着男人的黑色檀木桌而坐,看起来纨绔不正经。
“想提醒我什么事情让都崇卜都管家转达一声不就好了吗?何必把我叫到这来,绕这么多弯子。”
一边说,徐畏莱一边无所事事地抬眸示意这间昏暗的屋子。
忽然,男人缓缓露出一抹笑,但这抹笑,可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友善。
“徐畏莱,在我面前,你不必继续伪装,露出你真实的样子就行。”
心不在焉打量四周的徐畏莱随即顿住。
他一笑,下一刻,随即将头转向男人,散漫的笑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鲜为人知的冷冽:“徐正廷,我劝你最好不要打魏清妤的主意。”
这一刻,徐畏莱身上的不正经和浪荡全都散去,眼里充斥的只有一种气场:心狠手辣。
男人并不在意徐畏莱所说的这个人,反倒是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
“畏莱,这可不是你应该和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
“父亲?”徐畏莱冷笑一声,不再看对面的男人:“是不是父亲,你比谁都更清楚。”
对面的男人沉默片刻,随后,他抬起头,与徐畏莱目光相撞:“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知道,不该于你管的事情,永远都别来插手,尤其是余美浣!否则,你保不了那女人。”
“呵。”
徐畏莱看向角落里那盏很微弱的小灯,“徐正廷,你还是想清楚再来提醒我吧,就你那点破事,我不稀罕。”
“你!”徐正廷拍桌,差点儿就要起身。
徐畏莱更不想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走在门口处,徐畏莱忽地停下,微微回头,暗淡的灯光衬得他的五官轮廓格外好看。
“徐正廷,既然你想提醒我,那我也要提醒你一句,魏清妤三餐里混入的避孕药,如果我再发现,大不了咱们撕破脸皮斗到底。”
说完,他摔门离去。
烛光摇曳,徐正廷缓缓起身,盯着徐畏莱离开的这道门看了许久,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就像一个装了无数心事的老者。
他长叹一口气,仿佛在祈求些什么。
……
徐畏莱回到车上,翟飞迫不及待地询问:“小少爷,家主都跟你说什么了?大半夜的还叫你去?”
“不该你管的别管。”
徐畏莱闷声坐在后座,心里乱糟糟的,但想的更多的,还是那个被遗弃在房间里的魏清妤。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现在回去想必会打扰到她,犹豫片刻,他对着驾驶座的翟飞说道:“回公司。”
翟飞愣了愣,通过车内的后视镜观察徐畏莱的表情:“小少爷,这么晚了,还去公司?”
“我说去就去。”
“行。”翟飞立即启动车子,疑惑之余,他还是开口说话。
“小少爷,都说偷偷学习的学生是卷王,依我看啊,像你这种表面三心二意不正经的花花公子,背地里深夜还去公司忙业务,你得是卷王中的卷王吧?”
原本就心情不悦的徐畏莱闷闷不乐说:“再多说一个字,扣你三个月工资。”
“三……三个月!”
翟飞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他还等着拿下个月的工资去买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游戏装备呢!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嗯?”徐畏莱不确信地等待他下一步反应。
识趣的翟飞连忙紧紧闭上嘴巴,别说一个字了,就连深呼气他现在都没胆量。
翟飞想,遇上徐畏莱这种老板,算他倒霉。
可谁让他和徐畏莱是相识了那么多年的老朋友。
来到公司以后,徐畏莱二话不说就开始忙起手头上的事情。
他并不是喜欢在深夜工作,只是喜欢以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暂时控制自己不去想与魏清妤有关的那些烦心事。
时钟滴滴哒哒转了一圈又一圈,在沙发上等着的翟飞已经进入甜甜的梦乡,他翻了一个身,继续甜滋滋地睡下去。
而总算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的徐畏莱将文件放到一边,独自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
他望着深夜里为数不多的点点灯光,想象着房间里独自伤心的魏清妤,心绪不知不觉飘到了很多年以前。
……
棠湖公园于2003年被列入市区整改项目,里面的游乐场被废弃,几乎没有人来到这里。
三月的迎春花已开,鹅黄色的一片从墙上垂下来,宛若一片灿烂的花海瀑布。
小男孩带着小女孩躲过公园门口的保安,小心翼翼地溜了进来。
两只小手都很稚嫩,但牵着彼此,很紧很紧,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开。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呀?”
小女孩的双眸灿若星辰,懵懂中带着一点呆萌。
“嘘——”
小男孩冲她比了一个小声一点的手势,随后,他冲女孩扬起一道“相信我”的微笑来鼓励她,下一刻,他勇敢地牵着小女孩继续往前走。
两人穿过弯弯折折的小巷子,最后终于进入一片宽敞的地。
“看到了吗?”小男孩高傲地开口。
伴随着小女孩“哇”的一声,她激动不已地欣赏着四周的景色。
这里被迎春花包围,四周有些游乐设施,虽然看起来荒废了许久,但小女孩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一大片盛放的迎春花花圃地,无比开心激动,仿佛心底的欢喜被填埋,而所有的乌云都被驱散开。
“大哥哥,这里好漂亮!”
“那当然了。”小男孩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便很是满意,带着她一起坐在一处台阶上,他指着那些灿烂的迎春花。“鱼儿妹妹,你看见了吗?每到三月,这些花儿就会鼓足气势重新绽放,它们要把生命绽放得最绚烂、最耀眼,即使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枯萎,但它们依然竭尽全力展现最精彩的一瞬间。”
“你呢,就像这些花儿,虽然有时会面临生活的枯萎,但是鱼儿妹妹只要不放弃不服输,依然会迎来重新绽放的那一天。”
“嗯,无名哥哥!我记住了!”
“我们拉钩,你以后要开心点,好不好?”小男孩非常耐心地望着她,眼神真挚且诚恳。
“好呀,无名哥哥,我答应你,我们拉钩,鱼儿妹妹一定会做到的!”
小女孩很开心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