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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泠 第14章 悼玉(五)

作者:雾圆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8 23:36:44 来源:文学城

悼玉(五)

情急之下,小昭退了一步,单手按着造像石底,飞身向他持刀的手踢去。

对方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猛地向下一拽。长刀带着呼啸风声迫近颈侧,她用尽全力曲肘痛击他的小腹,才勉力逼退了这凛然的杀招。

刀刃在颈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这几近吻颈的一刀!

夜色中,小昭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粗略判断出是个男子。

此人用刀娴熟、出手迅疾,身手远在那日只有蛮力的胡兵之上,甚至比教习过她的韩氏府兵更为老辣。

是刺客!

她手无兵刃,太过吃亏,仓促与他过了几招,没有找到破绽。刺客亦无心缠斗,察觉到她难缠之后便作佯攻,刀锋贴近后猛地一转,架在了她身后的商樾颈间。

寒夜中的刀光将商樾的淡色瞳孔映亮了一瞬。

小昭一时大意,却不敢再妄动:“公子!”

商樾垂下眼睛,微微蹙眉:“黄金槽、鱼鳞刀,君为禁内之人?”

那刺客推着他向寺内走去,声音沙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二公子好谨慎,我还以为二公子不带侍卫是一时大意,没想到这广润寺中,也是卧虎藏龙哪。”

商谨本就站在前庭塔下,闻得异响,转身便看见了被挟持的商樾。

小昭捂着脖子跑到他的近前,发现他向来温和带笑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腊日,众人皆在后院聚会,前庭伶仃,但商谨屈指咳了几声后,忽有一群黑影自四面集聚而来,不消片刻就到了小昭身后。

小昭扭头去看,只见这一群人服色各异,乞儿、沙弥、伙夫、扫地僧,有几个平素还与她相熟。

众人或持刀剑、或佩长弓,神色肃然,十足陌生。

“若天子要赐樾一死,何必费此周折?”

商樾却没有关心四周的暗潮汹涌,他伸手敲了敲那把鱼鳞刀,气定神闲:“若非天子所遣……”

“《太始律》有载,持人为质,因由不论,皆斩。你以御赐鱼鳞刀挟公侯臣僚,情同谋逆,可夷三族。”

刺客阴阴笑道:“三族只我一人,若有二公子陪葬,实在上算。”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似乎没想到周遭有这么多人,手中的刀又逼近了些:“令君,叫你的人退后些罢,长公子死后,你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商谨又咳了几声,示意众人停步:“阁下挟持吾儿,总要换些什么罢,不妨明白告知。”

刺客道:“令君是聪明人,实话说,我本不欲叨扰令君,只是运气太好,竟撞见二公子独行。只有劳烦令君为我备车一架,内置黄金、食水、通关凭证,亲自驾车送我出城。出外城七里之后,我自会收刀。”

他比方才紧张,说得急了一些。

刀是御刀,他不为天子办差,那必定是禁内奔逃而出的犯人。

小昭正暗自思忖,便听商樾突兀道:“君欲出城,怎么不等夜更深些再动手?此刻内城眺台明火未熄,广润寺距城门不过五里,登高、望远,就算禁内追捕之人未到,城上值守校尉勤勉些,也能察觉寺中有变。”

他说得不疾不徐,只在“登高”二字处刻意顿了顿,眼神朝小昭所站之处一飘。

小昭顷刻便读懂了他的暗示,连忙隐在退后的侍从之中,趁乱取过其中一人的弓箭,猫腰绕到了广润寺塔的另一侧。

刺客冷笑一声:“说得是啊,所以,还请令君抓紧些,我不过贱命一条,二公子却是金尊玉贵。若真有人来,刀剑无眼,便不好收场了。”

小昭握着那张从侍卫手中抢过来的长弓,一口气爬上了广润寺塔的三层。

侍卫多已隐匿于夜色之中,塔下惟余三人对峙,她低头看去,见商谨似是应了刺客要求,扬手唤来一个老仆,正对他附耳叮嘱。

而刺客警惕未减,不住四顾。

她连忙缩回头去,蹲在窗后,紧紧贴着木塔的塔身。

浮屠神圣,未经允准,不可攀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塔中。可惜夜中光暗,只能隐约瞥见四壁纹饰繁复,天花乱坠,不见佛面。

藏了一会儿,听见那老仆匆匆离去,小昭才谨慎地再次探出了半个脑袋。

刺客正与商谨对话,不知二人在谈论什么,竟让他松懈了些。而此刻,商樾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下巴微抬,朝她看了一眼。

塔檐下的铃铎为风所激,发出一阵泠然清音。

就是现在!

小昭当机立断,拉弓上箭,在刺客听见弓弦绷紧的声音之前,把这一箭送了出去。

“咻——”

箭簇精准地没入了刺客的右臂,他一时吃痛,暂松了持刀的右手。商樾仰头避开他挥舞的锋刃,一手捏住他的虎口,从刀前脱身之余,还反手一扭,逼得那把御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小昭本欲立刻射出第二箭,谁料那刺客失刃之后,竟未反击,丝毫不恋战地连退五步,扭头向唯一没有侍卫的东墙狂奔而去。

他是要越墙逃走!

庭中的侍卫连忙去追,还未跑近,小昭便沿着广润寺塔的塔檐轻巧地跳了下来,正落在商谨与商樾之前。她来不及说话,左眼微眯,再次搭箭上弓。

空气中传来一阵嗡嗡绷紧的弦音。

这一箭已被拉满了弦!

商谨在一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动作,诧异之余更有些惊叹。

随后飞箭如雷霆般乍然划过夜空。

刺客刚刚翻身上墙,听见破弦之声,回头去看,却正巧令这一箭直直刺入了他的眉心。

箭簇穿颅而过!

满弦的力道甚至带着他在空中迟滞了片刻。

他目眦欲裂,带着满面的不可置信,重重坠下了墙头。

小昭手一松,懈力地将弓箭丢在了地上。

“失手了……”

商樾离她近些,听见她有些懊恼地小声道:“本想留个活口的。”

颈间传来刺痛,想来是刺客持刀迫近时轻重不分,也伤了他。商樾盯着小昭与他同一位置的伤口,不合时宜地出神想到,这把御刀先染了她的血,后贴近喉管,将这一抹殷红融在了他的颈间。

他素来喜洁,车驾都不肯与人同乘,第一次破例,便是托她上了那匹名为“素雪云飞”的白马。

当日,他在族中受了家刑,又逢忘得一干二净的梦魇,猛地撞上一双明亮如淬火的眼睛,鬼迷心窍,才一反常态。

但今夜,冷铁置于颈侧之时,他分明是波澜无惊的。

说来奇妙,与另一个人身体最脏污、也最滚烫的血交融,他竟未生丝毫反感,只觉得伤处微微发烫。

不过那红还是刺眼了些。

商樾抽了袖中的丝帕,伸手去擦拭她伤处的鲜血。小昭“嘶”了一声,丝毫没有推拒,反而微微仰头,方便他继续动作。

他眼睫微动,轻声问:“痛吗?”

她看着他。

今日他也施了薄粉,眉心素白,向来宁和的眼神望向她时,起了些浮动的波澜。

一张观音幻相,因失了那颗朱砂红痣,竟寂灭了一瞬。

若说荒郊道边相救、寺前开口关怀时,那种感觉还是若有似无,方才那一句,他实打实地有了情绪,或是“怜惜”,或是“动容”。

总之,那种淡漠的疏离感消散许多,他也不再是莲台之上永远悲悯的泥像了。

所谓水月,便是三十三重法身。

于是小昭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次我很小心,不曾染污衣袍。”

商樾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她的下巴,微微颤栗。

“做得极好。”

他还没有将她伤处渗血尽数擦干净,便被一声清脆的“叮”打断了。

三人都被这微小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块古朴的玉从小昭衣襟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小昭心口一空,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发现掉落的竟是韩仪相赠的玉佩。

怎么会让它掉了出来!

她躬身去捡,迟钝地想,应该是方才那几近吻颈的一刀割断了玉佩上的红线。

那块四象蟠螭玉佩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商谨脚边,他低头一瞥,面色骤变,先她一步捡了起来。

“令君——”

商谨死死攥着那块玉佩,反复摩挲,顾不上称赞她方才的英勇,近乎失态地急切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小昭含糊道:“是故人的遗物。”

话刚出口,她便想起了商樾来前二人的对话,继而想起,韩仪托她将玉佩“还”给始宁长公主,可见此物曾为公主所有。商谨与长公主以师徒相论,认得她的旧物,算不得奇怪。

两人应有一段情谊在。

暴露在他面前,总比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安全。

小昭微松了一口气,仍不敢大意,尝试着问道:“令君认得?”

商谨眼神复杂,良久,他才苦笑了一声,将玉佩还回了她的手心。

“是有一段渊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瞥了她身后的商樾一眼,“此物……”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小沙弥从寺门处突兀冒了出来,一边跑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令君,公子,有、有几个骑马佩刀的官吏,抬着一具尸体到了三门前,说……说要进寺中拜访。”

尸体?

刺客坠下墙头,不过片刻之前,商谨的人应该也跟过去处置了,他们离得这样近,怎么会让尸体落入了旁人的手中?

再说,来人是谁?是巡查的校尉?还是追捕的士兵?

不对!

不管是谁,怎么会来得这么快,简直像是守在墙根等候时机一般。

小昭正满头疑惑,门前便一阵嘈杂,十数甲兵已抬着那刚断气不久的刺客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他没有带甲,瞧着不过弱冠之龄,头戴幅巾,身着窄袖花罽长袍,护膊束袖。男子尚未走近便叉起了双手,散漫地行了个礼:“令君安好,见过二公子。”

商谨看了一侧的尸体一眼,笑着答道:“元真领洛阳西尉三月,威风凛凛,我险些没有认出来。”

来人姓陈名俨,字元真,他年少娶妻,娶的是广平彭氏女。而彭氏女的同胞兄长,正是那位嫉杀商柏、被极刑处死的彭五公子。

商樾一贯温和有礼,见到此人不仅没有搭话,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陈俨此时无暇与他计较,只伸手往身侧尸体一指,正色道:“令君见谅,今日禁内不安,洛阳六部尉同领上令,追捕宫中逃奴。我领人自西明门一路追至广润寺前,正见寺中有壮士射箭,将这逃奴一击毙命,倒叫我白捡了个大功劳。我进门是为寻找那位发箭的壮士,请他和我一同入宫城面见大司马,领赏去罢。”

他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商谨面色不变,笑回道:“哪有什么壮士?今日犬子出门未带随侍,广润寺又在尘世之外,确实情况危急。幸而他平素勤勉,不曾松懈君子六艺,这才未让那罪奴逃脱。元真既逢此事,那便是你的机缘,何苦与他人分功?”

陈俨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是么,可我见二公子双手洁净,倒是……”

小昭缩了缩手,可他进门时便已瞥见,志在必得:“倒是这位女郎手上留了拉弓的红痕,啧,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底,真是难得。令君何必藏着掖着,待我禀报大司马,为女郎讨封赏。”

“只是不知……她是何身份?是令君收养在寺中的孤儿么?”

小昭心中急转,终于猜出了他的来意。

追捕罪奴不过是幌子——说不定那刺客就是眼前之人故意遣到寺中来的,受伤后转头就跑,因为他只是想引出寺中的习武之人!

如此想来,幸亏方才一箭要了刺客性命,不然他转述寺中情形,便可为商谨扣一个私养死士的罪名。

虽说天下士族无人不养部曲,但商谨身在佛门之内,隐瞒不报,本就违制。本朝开国时死士出力不少,有前车之鉴,罪名可大可小,却足以引发冯凭猜忌。

这人要她去“领赏”是假,从她口中逼问出寺中情形才是真。

于是小昭向他一揖,斟酌着道:“贵人多心了,射艺不过是我闲时所习,今日杀贼,侥幸罢了。”

“是么,可我见女郎那一箭雷霆万钧,非苦练数年,断不能如此。”

见商谨沉默不语,陈俨眼珠微转,伸手就要来抓小昭的胳膊:“……令君不答,我就先将人带走了。”

商樾伸袖拦住了他,冷冷道:“伽蓝圣地,西尉自重。”

商谨亦缓缓道:“人,你不能带走。”

陈俨见二人不愿让步,愈发认准了自己的猜想:“只不过带回去问话罢了,问清楚了或许还有赏赐呢,令君何必如此?二位不知她为何身手不凡,她又不愿说实话,我便替你们问上一问。广润寺中身份不明者众多,这样的女郎,或是贱奴,或是孤儿,令君慈悲心肠,收留时未必一一查过,万一她……”

“不可能,”商谨微笑着道,“元真说的不错,广润寺中孤儿众多,我未必一一细查过,可她——”

他垂眼看来,目光从她面上掠过。

小昭只听见了他十分平静的声音。

“……是我的亲生女儿。”

【第一卷完】

五元我将于下章开启时光**!!

感谢诸位的投雷和灌溉,抓过来一一亲一口~

【注】

“素雪云飞”出自曹植的《朔风诗·其二》:昔我初迁,朱华未希。今我旋止,素雪云飞。

---------以下是碎碎念----------

其实历史上第一座能登的塔是北魏的永宁寺塔,可惜那时候的塔都是木质的,特别容易着火,难以传世。

我前段时间去看了永宁寺塔的遗址,在洛阳荒郊野外,只剩一个巨大的土堆(照片放微博了欢迎来找我聊天~),也没人去看。周围拉了个铁丝网,建筑工人的小狗在塔基四周来回溜达,有一种奇异的荒谬感。

希望汉魏故城博物馆开了以后这边也能修得好一些,周围全是村子连车都打不到谁懂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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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悼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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