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赵灼灼酒醒,头晕脑胀,回忆起昨晚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更加头痛欲裂。
他把本该向父母、向自己发的火,全发在了伽风身上。
细想一下,他还从没做过把女人丢到荒郊野外自己走了的混账事,想着是在自家花园,她总不会有危险,稍微释怀一点。
他问管家伽风昨晚睡的哪间房,他想去看看她,给她道歉。
“昨晚您一个人回屋的,没有看到伽风小姐。”
赵灼灼懵了,他抓过手机翻看聊天记录,昨晚他给伽风转的钱,她没接收。
他马上给她打电话,对方已经关机。
大半夜一个女孩在郊外别墅区,没有车,没有公交地铁,她难道是走回市区的?
赵灼灼立马开车去伽风的学校,校舍门被一串粗重铁链锁住,他连个宿管阿姨都找不到。
他疯狂给她打电话,始终关机。
他找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她常去的图书馆,打过工的咖啡厅,开摩的的路口,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黄昏时,他回到公司,那是他觉得她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办公室里,木子正在等他,本想抱怨他一整天找不见人,也不接电话,但看到他丢了魂的样子,什么怨气都咽回去了。
“你在找伽风吗?”木子道。
赵灼灼回过神,问:“你知道她去哪了?”
木子答:“她回家乡了,早上走的。”
昨晚,木子准备睡觉时,接到伽风的电话,她哭着请她来城郊接她。
木子马上打车过去,定位快到时,她看到伽风在没有路灯的车道上走着,四周无人,万籁俱寂,她已在黑暗中走了好久好久。
木子把她带回自己家,她没有说发生了什么,木子也不好问。
今早,木子去上班,快午休时,她收到伽风转来的车费和房租。
她立即回电给她,她说她已经去火车站了。
“其实她在我家住了快一个月了,”木子说,“她六月就拿到了毕业证,学校宿舍六月底就不让住人了。”
赵灼灼全身脱力,坐到沙发上,愤闷说:“她没地方住,怎么不跟我说,学校都没人了,还骗我在上课,她到底在干什么。”
“你见过哪个学校7月还在上课的,这种谎话,也能骗到你,”木子为伽风打抱不平,“你根本没关注过她。”
“这跟关不关注有什么关系,有事就说,为什么要瞒着我?毕业了,不上课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灼灼不理解。
木子被他气死,这缺乏常识的大少爷,不把话挑明,他是一点不明白。
“因为毕业了,就代表她要回家了,再也不回来了。但她没走,因为放心不下你。懂了吗?”
赵灼灼想起一些事,前前后后还有些不明白,“怕也不是为了我,她跟钟星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还能怎么回事,”木子双手交叉抱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钟星做慈善基金,她找他去寨子里盖图书馆呀。”
赵灼灼想到预展开幕那天,伽风问他要不要买东西给乡村盖图书馆。
那时她眼里激动的光,他居然忽视了。
他太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正视过她的忙碌,也没追问过她突然疏远的原因,甚至连钟星的事,只需要多问一句就能解开的误会,他都因怕丢了面子,拒绝提起。
木子摇摇头,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包,边走边说:“老板,伽风很在意你,你有在意过她吗?”
门关上了,带进来一阵冷气,赵灼灼把自己埋在了沙发里。
伽风的电话,始终没打通,赵灼灼的生活还在继续。
瑟瑟秋风刮起来时,他的事业迎来了一阵春风。
他去了集团,分管集团核心产业,预备接老赵总的班。
季厦说他是倔子不败家,他说自己是璞玉欠雕琢。
势同水火的父子,依然每天唇枪舌战,只是从家事变成了公事。
有共同的利益目标,赵灼灼看他爹,多少顺眼了些。
晚秋的午后,赵灼灼坐在路边咖啡厅等人。
木子打电话来问:“老板,你要的东西已经拍到580万了,下一口600万,加吗?”
赵灼灼说:“加。”
拍卖会上,木子把手上的号牌举了起来。
拍卖师马上回应:“600万!这条冰种紫罗兰翡翠手镯,现在场内最高价是600万,还有没有人加价?”
赵灼灼不想啰嗦,直接跟木子说:“你拍吧,镯子一会给我送过来。”
木子明白了,挂断电话。
虽然老板已经表示多少钱都要拿下,她也不能让恶意抬价的人得了便宜。
没多久季厦的车停在路边,木子从副驾驶座走下来,把一个方型木盒放桌上。
“你要的漂亮石头,刚拍下来就提货了。”
赵灼灼放下咖啡,摆手打发木子快走,不然,季厦要吃罚单了。
他拿过木盒,推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白色绒布,布上是一个通体妖紫色的翡翠手镯,条形厚实,肉质细腻,在阳光下剔透水润,像泉水凝成的一环紫色烟霞。
“玉质这么细,这紫罗兰真漂亮。”
母亲刚到,坐在赵灼灼身旁的椅子上。
她穿着宽大的碎花连衣裙,肚子已经有些显怀,气色红润,长发披散下来,松松拢在耳后,身上全然没有了珠光宝气的锐利,变成了洗净铅华的素雅质朴。
女人如花,心境不同,会千姿百态。
她拿出木盒里的手镯在自己洁白的手腕上试了试,说:“圈口刚好,很适合我啊,送我的吗?”
赵灼灼摇头,拿回镯子,重新放回木盒,说:“不是给你的。”
母亲挑眉,更有兴致了,拉着儿子的手问:“那女孩是谁呀?在哪?做什么的?带给我看看呀。”
赵灼灼受不了她查户口,说:“人家看不上我,跑了。”
母亲眼睛瞪得老大,上下打量自己英气逼人、清秀俊逸的儿子,这一身贵气竟然有女孩看不上?
赵灼灼用指尖挑了一下额发,唇齿含笑,双眸似星,颇有少年感,他很满意母亲吃惊的表情。
母亲再婚的消息很隐秘,对方是个大学教授,性情沉静,待她温柔,看到她平静满足的笑容,他对她的怨怼也一扫而空。
过去为母亲打抱不平,说到底,也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开心。
送母亲回去后,赵灼灼回了城郊别墅。
他走过花园,进入树林,来到榕树边,手掌抚过它庞大粗壮的根系。
他闭上眼,那些从前没认真听过的鸟鸣,变得格外动听,放缓呼吸,闻到了山风越过丛林的青草气息。
他想念伽风。
那个不活在世俗法则里的女孩,曾真心想要拥抱满身是刺的自己。
夕阳如火,燃了半边天。
也许是时候面对自己的懦弱了。
他想了很久,为什么明知自己爱着她,却又回避她。
她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他需要一个新的认知,新的自己,在没收拾好自己前,不想再冒然靠近她。
他也想过,既然她已经走了,那就让她变成回忆也好,但长时间强压着的想念,终于是功亏一篑。
撑得好辛苦,这一点都不像他。
一夜无眠后,他订了张清晨的机票,去了机场。
答案,要找到题目才能解答。
伽风的家乡属于亚热带雨林气候,这个季节并不寒冷。
赵灼灼从风衣脱到了衬衣,还是受不了这湿热,在路边买了件T恤套上。
从市区到山里有一段崎岖山路,他想包个车送他过去,碰巧看到了摩托车行,他心一动,买了辆摩托,进了山。
山寨并不常见到外人,赵灼灼的摩托开进寨子里时,惹得一帮孩子跟在他身后看热闹。
胆子大的女孩,从树上摘下芒果,递给他。
帅气小哥哥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赵灼灼摘下头盔,接过芒果,蹲下身跟小女孩打听伽风。
小女孩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了半天,他还是听不懂,她索性拉着他往小学校舍跑。
伽风回乡后,就在山寨的小学帮忙教学,现在正是放学时间,孩子们正陆续走出来。
赵灼灼看到了好多和伽风梳着一样麻花辫的小女孩,她们水灵灵的眼神像泉水。
他想起初见伽风时,她盖在头盔里的明眸,原来她早已在他心里。
学校是一幢两层小楼,不知是哪个孩子这么识趣,领着伽风从二楼教室走出来。
赵灼灼把摩托停好,单手抱着头盔,一抬头看见了她惊讶到捂住嘴的脸。
“姑娘,村口5块,走不走?” 他拿他们初遇时的话调侃她。
这副没心没肺的笑脸,曾助他迷倒万人,但搁在伽风面前,只惹来她气冲冲地下楼,往他的反方向跑。
赵灼灼看她跑了,马上把头盔和车丢路旁,追上去,拉住她胳膊:“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伽风甩开他的手,皱眉说:“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游山玩水不行吗?”赵灼灼指了指电线杆上的景区广告,“你们这不是大力发展旅游业嘛,你就这么对待游客的?”
“那你慢慢玩。” 伽风已经弄懂了他的招数,再不会上当,继续往前走。
“哎哎哎,”赵灼灼又拉住她,“我不认识路,你带我玩。”
伽风说:“我不做导游。”
赵灼灼道:“那你怎样才带我玩?”
“怎样都不带,”伽风仰起头说,“赵灼灼,你以为世界都是围着你转的吗?”
赵灼灼哑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弄成了这样,明明奔赴千里,想说的怎么就是说不出来。
伽风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他这么远跑来,她可以不理他,但也不该教训他。
于是,缓和情绪,她指了指路边一大片正在打地基的工地,说:“你要是来监工的,就去找村长,他在村口。”
赵灼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山林簇拥下的一块空地,上面停着好几辆工程车,它们正在建寨子里唯一的图书馆和儿童课外活动中心。
这个工程是他托钟星办的,他出钱,不出面。
“钟星跟你说的?”赵灼灼问。
伽风点点头,说:“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他们拉扯一路,孩子们从学校也一路跟过来看热闹,现在已经聚成一圈,把他们围起来了。
听到图书馆是眼前小哥哥捐的,孩子们纷纷把手里的糖果水果往赵灼灼手里塞。
伽风见状,借孩子围观他的机会,转身要走。
赵灼灼看着她,没法上前,只得大声说:“我不是来玩的,也不是来监工的,我是来找你的。”
这句话引来大孩子的一阵呼声,女孩们捂着嘴看着伽风坏笑。
伽风羞红了脸,依赵灼灼不死不休的个性,他现在说出什么都不奇怪,可这是他家,她还要脸呢。
她一把抓着他的手,要孩子们让开,拉着他往山里跑。
山峦叠嶂,江河奔流,空气里蕴含富足的水汽。
赵灼灼开心地被伽风牵着走,蜿蜒的山道满是花香。
他们来到一出洼地,半壁石壁挂在山脊上,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山洞,这地方怎么说呢,一看就人迹罕至。
他环顾四周的绝佳风景,逗伽风说:“你怎么总喜欢带我来这种地方,什么小树林,小山洞的。”
山体巨大的岩壁旁,伽风松开他的手,问:“你找我干什么?”
好不容易把她哄住,他可不敢再造次。
他从包里揪出一条领带,就是伽风那晚缠住他的那条,他把领带一端系在伽风手上,一端系在自己手上。
“你说我病了,要我信神明,但我不相信那棵树,那棵树不好,我信你好不好?”
伽风想要解开领带,说:“我又不是神明,你也不要我,你只会给我钱,要我走。”
她还在生那晚的气,赵灼灼捉住她的手,把她抱进怀里,说:“对不起,我会学好的。”
伽风抽出一只手,用指腹按住赵灼灼的唇,说:“你总是口是心非,说谎会受罚。”
赵灼灼拉下伽风的手,说:“要不我先教你,怎么堵住我的嘴。”
他收紧领带,俩人距离拉近。
他的吻似烈火,伽风生硬的迎合像是扶火的强风,燃起心中暗藏已久的迅猛热浪。
赵灼灼将紫罗兰翡翠手镯戴进伽风的手腕,汗水和露珠融合,滚落在起伏的山峦间。
透过她羞涩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四时风光和巍然山河。
他咬着她的唇,感受她的气息。
他褪去坚硬的壳,感受她的触碰,她指尖划过的弧线,让他感知到自己的轮廓。
所有感官都被唤醒,他好似获得了一副新的身体,与她拥吻,变得完整,不由自主的愉悦渗透全身。
原来,这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