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流年 第43章 君意

萧祺沉默了很久，最终却是目光复杂地抬头：“我知道。”

“芸芸心中，有大周万里河山，有江南蜀中的锦绣风光，也有北域南疆的金戈铁马。”

“她会想如何才能打胜仗，但我如今在京，想的便只是她平安回来。”

萧祺望向萧璟，一字一句说道。

他转过身往向萧九矜：“九妹，昭王府的马车可否借我用用？”

萧九矜看了萧璟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萧祺步履匆匆离开了王府、坐上了入宫的马车；而萧九矜则望向萧璟，犹疑道：“我们是否要跟着去？三哥怕是要向父皇请兵？怕是会被骂吧。”

“……我本来来找你便是为了此事。”萧璟这时才有空望向萧九矜、说起他本来的来意。

“罗夗此次围攻魏郡怕是因粮草不足，三皇子妃虽在离开前安排好了人手，可北境军的副将也在前几月回了京。”

“我本是想来找你劝昭王去北境的。”萧璟说。

萧九矜一愣：“你是说不带兵、只带粮草去？”

“是。说到底北境如今也不缺兵，只是缺将领而已。”

萧璟赞赏地点了点头，说。

——萧九矜沉默了。

萧璟的想法虽是于北境最有利，可对谢绍而言则是无用；不仅将谢绍于他的昭龙卫分开，还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远离京师。

怪不得要找她来劝呢，要是是皇帝或是萧璟本人找谢绍，估计会被一口回绝吧。

“兄长，我们还是先入宫吧。”

萧九矜转移了话题。

…………

萧九矜与萧璟来到大殿外，还未进去，便已殿门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二人对视一眼，萧九矜没多犹豫便要上前，却被萧璟伸手拦下：“别进去了。”

“父皇正气着呢，你去了也无用，平白挨骂。”萧璟说。

“那我们便在外面等着么？”萧九矜抿了抿唇，“兄长想让昭王去北境领兵，同父皇提过了么？”

萧璟摇了摇头，却说：“只要昭王答应了，父皇定也会应下。此时我们也只能在外面等着……至少等里面安静了再进去。”

“总之父皇不可能答应三弟出兵的，尤其是见他现在的模样。”

萧九矜张了张口，最终却也只是垂下眼眸。

哪怕她不懂军事也知，此时不该去救被围的许芸、皇帝也不可能让一位并不冷静的将领率兵出征。

“三嫂她有说过何时突围么？”听着殿内传来并不清晰的争执声，萧九矜转向萧璟问道。

“据说是有提起的，但具体如何并未写在信里。”

萧璟想了想，说。

“太子殿下。”二人正在交谈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二人背后传来。

“方才听你院里洒扫的婢女说两位皇子殿下来访、你们现今进了宫，不知是何事啊？”

萧九矜回过头，眼见谢绍随手挥了挥，跟在他身旁领路的小太监便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而他之后的话显然只是冲着她一人问的、除最初的行礼外，也再没看萧璟一眼。

谢绍会追到宫里这点令萧九矜感到十分奇怪，若是如此，那便是他不知许芸被围一事……

“芸姐姐被困魏郡，三哥想求陛下出兵。”萧九矜略一沉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他们出现在这的原因。

而谢绍则是一愣，眸中阴晴不明：“前几日昭王府收到的信报不是说三皇子妃大破敌军？北境兵力应该还充足吧？”

“——都在外面吵吵什么？！都快比朕声音大了！”

萧九矜正想补充说明事情始末，便听见殿门内传来一声怒吼。

萧璟看了萧九矜谢绍二人一眼，随即放大了声音向里面喊道：“父皇，我们也进来了？”

门内没有回应，他给萧九矜使了个眼色，便率先走了进去；萧九矜低头跟上，谢绍则是犹豫了一会，最终却也跟了上去。

“你，宸王府闭门思过去！没朕口谕不准出来！”

萧九矜刚一进殿，便听见皇帝不耐烦地冲着还跪在殿内的萧祺说。

“……三哥，你先回去吧。”萧九矜见皇帝说完话便没再看这边，在路过萧祺时压低了声音说道。“芸姐姐那边，我们来想办法。”

萧祺慢慢起身，看上去仍有些迟疑；却也只得点头答应。

“再过几月便是万寿节，你今日回去了去找礼部定下个流程出来；也同你母后商量下，看看后宫怎么搞。”萧祺出了大殿，皇帝则是松懈下来靠到了龙椅上，揉了揉眉心说。

对于这忽然转变的话题，萧九矜愣了一瞬；心下思索的同时侧头看向萧璟与谢绍。谢绍目光平静也未同她与萧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行完礼便已自然地站到到左侧；而萧璟则是略一沉吟，说：“万寿节定是要好好办的，可方才三弟那事不还没解决么？”

“哎，有什么好解决的。”皇帝随意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沉溺于儿女情长，以至于迷了心智？北境又不缺兵，他所求的自是不行。”

“那先前我同您说的那事……？”萧璟轻声询问。

“哦，对。”皇帝一拍脑袋，似乎是才想起来。“昭王，如今北境虽兵力充足但到底缺了个能领军之人；你对北境局势熟悉、先前宸王又是替你守北境，如今这才使宸王妃被困。”

“不如你便跑一趟北境，继续那许氏的计划吧？”

“……”萧九矜无语，只暗暗瞥了谢绍一眼。后者没有觉察到她的目光，脸上的表情也无丝毫改变。

谢绍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吧？毕竟皇帝的话任谁听都知道是纯忽悠，去了实在是没什么好菜。

——这是在谢绍开口说话前，萧九矜的心中所想。

“臣领旨。”

然而，事实却是谢绍仅仅迟疑了片刻，便开口应下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萧九矜心下惊讶，不动声色地看过皇帝与萧璟，二者皆是与她一样的诧异神色。

“你说……你答应了？”或是见殿中气氛奇异，萧璟赶在谢绍离开前开口问道。

“嗯。”谢绍则是淡然地回答。“怎么，太子殿下认为我不该答应么？”

“……孤没有这个意思。”萧璟被谢绍反问，有些尴尬。

“昭王殿下心怀天下，实令孤钦佩。”他补充道。

“你同我一起去么？还是在京中等我回来？”萧九矜正愣神，却听谢绍问她；全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那我还是同你一起去吧。”萧九矜无言了瞬，回答道。

——她望向谢绍，并不避讳自己的疑惑；而见谢绍装作没看见地回避也无“之后再解释”的意思，眼底便冷下了几分。

谢绍“心怀天下”倒是不假，可仅此而已的话，谢绍绝不会答应去做个傀儡将领。

更何况是以如此平和的态度。

“那陛下，我同我夫人便先告辞了。”还未等萧九矜想明白，她便听谢绍说道。只得也向皇帝、萧璟二人行礼，跟上了谢绍离去的脚步。

…………

事实上自他们进殿到现今乘车出了宫城并没有多久，但萧九矜却已憋了一肚子疑问，待巍峨的朱红色城墙落到了身后，她便转向马车内阖着眼、如块石头般的那人：“你……”

“嘘。”谢绍将手指放到了唇边，微微睁开了眼。“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最好还是别问了。”

“怎么，你不信我？”萧九矜见谢绍打断了她的话又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反而被气笑了。

“没。”谢绍看了她一眼，“你同我去北境，迟早会知道。”

“既然迟早要知道，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我？”

萧九矜冷笑了声。

“说到底不还是不够信任、怕我说出去？”

“我知道你不是你父皇那边的，但你知道的也够多了。”

谢绍没管萧九矜的激将，仍旧平静。

听这话，萧九矜则是微微一怔，抬头望向谢绍却是撞上他深沉的目光。

“你不是在查我么？”谢绍语气仍然平静似乎并未生气的模样，萧九矜的心跳却是漏了一拍。

“真不知道是希望你好色些好、还是就如如今这般……”

她听见谢绍喃喃自语，最后的几个字音则因声音低了下去，所以她并未听清。

萧九矜心下叹气，那日去取火药遇上谢绍便知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的翻篇；可未曾想谢绍居然忍了这么久，还是因其他摩擦才提起来。

“你那院子里是什么我又不知道，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将里面的东西改地方了？”于是，萧九矜只得先装作无辜，说。

燕乙取的那点/火药，除非每次都称量，不然谢绍绝不会发现有失。

“没换位置，只是这些东西，你知道太多不好。”

谢绍意味深长地瞥了萧九矜一眼，似也是认为她不知院中有何物。

“该知道的会让你知道；私自查我……要让我发现你的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日光倾泻，车内的气氛仍是淡淡的、毫无火药味的模样；谢绍回过头去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窗外景色。

萧九矜垂眸，却是轻轻笑笑。

在决意与王权、与皇权作对时，他们便早已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