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流年 第24章 心愿

待二人回到殿中时，宫宴已经结束了。

他们再次匆匆出殿，许芸已经偷偷躲在了马车里。二人坐进车厢顺利将她送出了宫，与她在宫门口分别。

萧九矜看着许芸笑着冲她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二人回到了昭王府。

此时夜已深了，约莫还有一个时辰，便又是新的一年。

萧九矜与谢绍各自回房，紫杏没有与萧九矜同去皇宫，如今已经在府中收拾好衣物与日常用品，等了她很久了。

萧九矜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紫杏往澡盆内加了许多梅花的花瓣，出浴后身上便满身芬芳、还有助眠的功效。

然而，当萧九矜洗完澡、换上寝衣躺在床上，却依旧久久无法入眠。

昭王府远离京城的主要街道，平日府里规矩很严，没有下人敢在府中多语。

萧九矜在卧房中听不见一点声响，干躺在床上实在觉得是无聊又烦闷。

于是，她所幸起身来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吹风。

她的卧房正对着谢绍的，谢绍的卧房里灯火通明，也不知是有公务未处理完，还是与她一样，无法入眠。

望着空中依旧明亮的弯月，萧九矜叹了口气。正想合上窗户，却听见对面传来“吱呀”一声。

谢绍那边的窗户被拉开了。

萧九矜下意识想闭上窗户，可准备闭上窗户时却慢了一瞬；隔着满园清晖，二人就这么撞进对方眼里。

她没有忽略掉谢绍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郡主怎么还没睡？”最终，还是谢绍先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散在夜风里，却很清晰。

“那你又为什么没睡？”萧九矜没回答谢绍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一时无话。

“你往后也别叫我‘郡主’了，听着实在是烦闷。”

萧九矜看了眼谢绍，叹气道。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谢绍靠在窗棂上笑笑，问。

“九矜？乐安？或者其他你想叫的，都可以。”

萧九矜想了想答道。

“那乐安，如今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新的一年了。你既睡不着，不如同我上街逛逛？”

谢绍笑着向她指了指“外面”的方向，眼睛弯成了月牙。

…………

萧九矜抬头看着谢绍，深深叹气。

——说来倒也觉得有趣，他们分明是昭王府的主人，如今却要翻墙出府。

她自知与昭王越走越近是皇帝所愿，可不知为何，今日与谢绍一同出行，萧九矜并不愿让皇帝知晓。

而谢绍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竟也跟着她来到了墙下。

墙根下，萧九矜昂起头来思考着应在何处落脚上墙；而她身边的谢绍则轻松一跃便上了墙头。

只见谢绍站在墙头上挥了挥手似在浓夜中做了个什么手势，随后，萧九矜便隐隐感觉四周什么气息变淡了。

想来是他遣退了昭王府四周的侍卫。

“要我拉你上来么？”

见萧九矜在墙下抬头注视着他，谢绍蹲下身来，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呵。”萧九矜冷哼了声，面上十分不屑，却还是握上了他的手。

借着谢绍的力，萧九矜也跃上了墙头。昭王府的院墙很高，她站在墙头上便已能望见几个街道之外的场景。

“欸？”

——萧九矜正欲翻下墙去，余光却仿佛在街巷间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出了声。

“怎么了？”

谢绍已经跳下了墙，听见她出声，便回头问道。

“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吧。”

萧九矜摇摇头，暂时按下了那一丝疑惑，也跟着下了墙。

——毕竟今夜是除夕，太子怎会在宫禁已下后还在宫外呢。

大周没有宵禁，除夕街道上则更是热闹；萧九矜谢绍二人走出王侯居住的街坊来到官道上，四周店铺外均挂满了灯，照得整条街一片明亮。

萧九矜本跟在谢绍身后，见街边一小摊，扯了扯谢绍的衣裳。

“这些面具做的倒是可爱。”谢绍向着她看的方向看去。“你想要么？”

萧九矜“唔”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我是觉得这兔子面具很适合你。”

“……”

谢绍短暂的沉默了。

不知谢绍有没有看出自己的意图，那一瞬间，萧九矜在心底都为自己捏了把汗；但最终，谢绍还是十分不情愿地走上前去。

“老板，这个怎么卖？”他指了指那面具。

“五文钱一个，七文钱两个。”那老板乐呵呵地说。

“咱家这面具可都是自己做的，好看不说，还十分结实！”

“你看这兔子面具灵动可爱、可是十分适合这位姑娘；至于这位郎君嘛……”

萧九矜看着老板的目光瞥向了一旁的阎王面具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谢绍在旁边瞪了她一眼。似在表示不满。

“这两个都要了。”萧九矜笑着从竹架上取下那两个面具说。

“付钱吧？”

她将那兔子面具挂到了谢绍头上盖住了他的脸，自己则也带上了青灰色的阎王面具，笑眯眯地说。

谢绍没做声，但却自觉的从腰间拿出一锦囊，将一小块银子递给那摊主。

“不用找了，过年早些回家吧。”他低声说了句。

那摊主在他们身后说了些什么萧九矜没听清，好像是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

萧九矜走在谢绍前面，或是因为街上人多怕她走散，谢绍在后面抓住了她的袖口。

“那边有僧家散发祈愿牌，去看看？”谢绍发声问道。

萧九矜“嗯”了声，往寺僧的义摊走去。

祈愿牌无论是谁都可以去领只是要排队，摊位上提供笔墨，可会写字的总还是些读书人或是官宦人家，因此排队来领牌子的人并不多。

“写完了可以挂在那边的树上。”

派发祈愿牌的小僧指了指河边山脚下的一棵大树，因为天冷，那树上并没有什么绿叶，反倒是已经挂满了祈愿的木牌与红绸带。

“等明年秋天这银杏叶长满枝丫、变得一片金黄，你们便可以再来看能否找到今日挂上的木牌、看看愿望有没有实现。”

“我们寺庙的祈愿牌可灵了。”

——那小僧笑着将两块木牌递给了他们。

萧九矜接过木牌，提着笔想了许久，却迟迟未写下一个字。

而她当悄悄瞥向身旁的谢绍，却见对方似只犹豫了一会便很快落笔；只是从她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他写了些什么。

“你许了什么愿望？”

于是，当谢绍放下了笔将木牌转向了背对她的方向时，萧九矜忍不住问。

“保密。”

——谢绍微微挑眉，故作神秘道。

“不想说就不说呗。”

萧九矜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去没有继续追问。

谢绍似是不经意地看向她，见她一副苦恼的样子，又看向她的面前；她面前的桌面上木牌静静地躺着，没被写上一个字。

“你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么？”于是他问。

“没有。”萧九矜没多想，闷声答道。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能过的更好更自由，可比起说这样的心愿是“愿望”，不如说这是只能靠着自己才能实现的“现实”。

不过最终，萧九矜还是在谢绍的殷殷目光下落笔。

——“愿大周昌盛万世永存，愿天下百姓安乐无忧。”

她这么写道。

萧九矜吹了吹木牌上墨迹让它干的快些，然后走到那棵银杏树下，用力将祈愿牌高高抛上了树。

非常幸运，一次那牌子就挂到了树上。

萧九矜看向谢绍。

谢绍没有将许愿牌扔上树，反而伸手将一支树枝轻轻拉了下来，然后将他的牌子挂到那个枝丫的最高处，打了个死结；然后在萧九矜还没来得及看见木牌上内容时便“嗖”的一下将那枝丫放了上去。

“……小气。”萧九矜啧了他一声。

谢绍笑了下，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她：“等明年秋天，我们一起来找吧？到了那时，我便告诉你我写了什么。”

“行啊。”萧九矜本不是很在意他许了什么愿望，但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又难免起了几分好奇。

于是也一口答应下来。

“接下来去哪？也逛了许久了，累了么？要么我们去吉祥楼用些点心？”

谢绍的语气中噙着笑。

隔着兔子面具萧九矜看不清谢绍的表情，却能看见他粹着光的桃花眼，知道他如今心情甚好。

长灯葳蕤，河边几簇焰火冉冉升起又在夜空中绽放，身旁亦传来孩童燃放爆竹的声响。

柔和的夜灯洒落在眼前人身上，萧九矜的心蓦然感到一丝触动，是从前从未发觉的情愫。

要是所以的一切都能停留在此刻便好了。

她如是想到。

“好啊，但吉祥楼只有点心，我有些想吃豆腐羹了。我们去醉音楼吧？今日除夕，那里定有伶人唱曲呢。”

萧九矜笑笑，说。

一个时辰前，她在昭王府的墙头望见太子萧璟走进了醉音楼。

她虽未有谢绍许芸那样的眼力，可与萧璟多年相处，萧九矜并不认为是自己看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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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