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营中怎么毫无动静,殿下,你说这昭王这几日关在营帐里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紫杏无聊地踢着地上一块石子,跟在萧九矜身后。
“您日日跑训练场慰问士兵,倒是比他这个将军还去的还勤。”
“紫杏,谨言慎行。”萧九矜看了身旁的侍女一眼,无奈道:“在军中议论主帅要是被听见了,可是会被敌视的。”
“放心吧殿下,奴婢有分寸。”紫杏拍了拍胸脯保证。
“不过确实……”
萧九矜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距离她告诉谢绍皇帝计划已有五日,而自那日谢绍出帐说去寻手下重新定下方略后,她便再没有在营中见过谢绍。而军营内却一切如常,毫无开战前期的紧张气氛。
二人在营中四处走走逛逛打发时间。边境景色单调,放眼望去只有光秃秃的山峦连绵不绝;兵营更是严肃之地,谢绍治军甚严,哪怕是不出战的日子营中也无人躲懒。
就连许芸,也兴奋的跑去帮忙处理文书旁听军务;算下来,整个军营竟只有她们主仆两个闲人。
可把她们无聊坏了。
“要不我去谢绍营帐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牌可借一副吧。”
最终,萧九矜思索道。
这是她第二次进谢绍的营帐,守卫见是她来并没有阻拦。
谢绍帐中摆设一如五日前模样,舆图摊开在案上,作标示之用的红色小旗孤零零的被撇在了一旁。
谢绍不在帐中。
木几上放着一洗净的白瓷茶盏,见一旁有茶壶,萧九矜坐到了木椅上,想着就在这边喝茶边等谢绍回来;她伸手去拿茶壶,却意外感受到涩涩的手感。
她惊讶地皱眉,用手轻轻在茶几上一抹。
茶几上竟有薄薄的浮灰。
“这样么……”萧九矜喃喃自语。
早该想到的,兵营就这么大,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几天都见碰不到一面。
她的心中有了猜测,目光瞥向一旁那舆图,看向心中所想的那个地方。
——“罗夗。”
她笑笑走出帐门,紫杏在帐外等她,见她出来时依旧两手空空,看上去有几分失望。
“我要去一趟罗夗。”萧九矜也没跟她绕弯子,直接将谢绍去了罗夗的事告诉了她。“但你要留下替我打掩护,就像这几日昭王的副官那样,有人来便说我在帐歇息,有什么要我处理的事,你搞不定便去寻三皇子妃帮忙。”
“啊……可殿下,这罗夗毕竟是敌国十分凶险,奴婢要跟着您……”
“你也不会武功,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目标更大遇到事反而相互顾虑影响判断。”萧九矜解释道。“这里更需要你。”她说。
紫杏耷拉下脑袋,却还是乖乖应下,没有问萧九矜要去罗夗做什么。
萧九矜回帐换了套无任何花样的素裙,摘掉了身上所有首饰,只带上了足够的银两;罗夗毕竟是异族,风俗衣物均与大周不同。她去到那还要换上当地的衣裳才好。
她背上包袱去马厩牵了匹马与紫杏道别,随即便策马向山峰而去。
大周与罗夗唯一的官道还是数十年前修建的,这条路需借道冀州,往来需有通关文书才允放行。
不过,大周无人不知,在这条官道修建以前,游商们均是越过山岭、穿过草原到达的罗夗。
只要辨别好方向,走这条路到罗夗也不过花上不到一日的时间。
谢绍舆图上标有这条旧时商路的路线,萧九矜临走前将这路记了下来,按着路线走,骑马翻过几座山,便远远看见一城坐落于黄土之中。
萧九矜翻身下马牵起缰绳,将包袱系在了马背上。
“欸欸——那个人,站住!”
“你不是罗夗人吧?周国来的?来做什么的?”
萧九矜走到城门口,果不其然被守门人叫住。
“官爷这可是错怪小民了!我自然是罗夗子民。”
萧九矜故作可怜状道。
“只是小民父亲曾是行商,我便也从小随父亲在周国长大。几月前父亲病故后才想着回故乡来。”
萧九矜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从容地解释道。
——幸亏守门人的官话虽不太标准,但好歹还算能让人听懂,不然她可就要露馅了。
“进。”
那守门人想了想,没有怀疑,直接给萧九矜放了行。
罗夗毕竟是小国,只是近年与大周交战才学着安排人轮值看守城门;更别说寻常罗夗人的长相与周人看上去无甚不同,只不过眉眼更为深邃而已。
唯有罗夗王族较为特别,有着极浅的瞳色。
而萧九矜的长相正是明艳的模样,虽眸色深,可被当作是寻常罗夗百姓已是足够。
萧九矜就这么进了城。
她先找了个客栈租好间房,又将马匹借存了起来,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上了街。如同普通外来人一般,好奇地走走逛逛。
她并不担心找不到谢绍,因为显然,对方在这城中有许多眼线;她一身着异服的女子如此显眼,萧九矜相信过不了多久谢绍便会来找她的。
不过同样,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谢绍给她看过了皇帝的手书,皇帝苛刻的议和条件罗夗显然不可能答应;那么在这种状况下想要尽快结束战局,那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借着新王登基罗夗内政不稳,直捣王庭、围魏救赵。
萧九矜不得不承认,谢绍这计虽险,可行性却很高。他成功了,冀州之围自然可解。
可她却必需在这其中掺合一脚。
依她对谢绍的了解,谢绍想必是希望吞并罗夗、扩大大周疆域令罗夗人内迁与周人共处,或令大周收罗夗为属国,罗夗依旧自治,如其他依附于大周的小国一样,需年年进贡、择遣公主入周联姻。
但谢绍不知道的是,有皇帝在,这两种处理方法便都难以实行。
皇帝连天子庶民之别都分的极清,更别说是“昭王谢绍”想让“罗夗外族”踏上他的王土。
萧九矜一直都清楚,在她这位父皇眼中,天下便是他一个人的天下而已。
而收为属国倒是可能,只不过这条件必不可能比他提出的议和条件还低;若谢绍成功攻下罗夗王庭逼着罗夗立下盟誓,皇帝倒也乐见其成。只不过萧九矜本人却无法接受。
这么做,难以想象多少罗夗子民会度不过今年寒冬。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
谢绍那样的冷酷的王将,真的会愿意为了异族百姓与皇帝直接对上么?
她对此抱有深深的怀疑。
“晤——!”而就在她边想着该如何斡旋之时,她感到有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熟悉的冷冽气息令她打了个激灵,感受到身后人毫不掩盖的杀气,萧九矜汗毛直竖,心中顿时警铃大响。
绑她那人没说话,但萧九矜清楚知道那是谢绍,更知道他知道自己跟着他悄悄来了罗夗,是真的对她起了杀心。
从某种角度来说,此时杀了她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既解决了她这个麻烦的妻子,又不会让皇帝更生怀疑。
毕竟确实是她主动来的罗夗。
意识到谢绍杀意的那刻,萧九矜甚至连谢绍杀死她的借口都知道——“乐安郡主私自离营,在罗夗境内失去踪迹,疑似身份暴露被罗夗人残忍杀害”。
捂着她口鼻的手带着犹豫却渐渐收紧,萧九矜心中飞速运转,双手死死抓住捂着她的手,尽全力拽出一丝空隙。方从牙缝间艰难挤出几个字。
“谢……绍……你这个……畜……生……”
身后之人到底是王公贵族出身,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辱骂,手下力度下意识一松;萧九矜趁此时机狠狠地在他手指上一咬,谢绍吃痛,不由得松开了手。
“我千里迢迢来罗夗,你倒好……怎么说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说下死手就下死手啊?”
萧九矜被憋的双脸通红,咳嗽了好几声才将气理顺。
她白了谢绍一眼,见他没有再动作的意思,心底冷哼了声。
不过,换作她在谢绍的位子上,绝对不会决定了要下手还如此优柔寡断。
谢绍的剑就在他的腰间,早该直接将她捅个对穿的。
“你为什么来罗夗。”谢绍退后两步在二人之间留出空间,漠然地看着她。
“你又为什么来罗夗?你想将罗夗灭国么。”萧九矜暂且没回答,反而开口问他。
“哪有那么容易,看能做到哪一步吧。”谢绍说。
这算是默认了。
“你若成功了,该怎样处置罗夗?”萧九矜严肃道。“陛下开的条件,罗夗付不起。”
“你要知道,陛下是不会允许罗夗人进入大周境内的。罗夗与大周比邻,罗夗起了民愤,你往后接过的大周便是千疮百孔。”
萧九矜话语顿了片刻。
“但是,我可以帮你。若你成功了,我可以代表陛下开出更好的臣属条件。等回朝了,你便可装作不知,将所有事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
“听上去倒是不错,可这样做,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谢绍沉思片刻,却是不解问道。
“我……”
萧九矜眸光微动。
她想给罗夗百姓留下生机……也想有个契机让她得以成为昭王的刀。
如此日后便能有与昭王、与皇帝相争的机会。
“毕竟你是我夫君啊,夫妻,不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
但萧九矜只是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温婉的笑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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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