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 第5章 第 5 章

“九爷。”

秦越安置好谢麒后就一直守在了门外，此时见他出来立刻凑上前去，“谢麒受的都是皮外伤，修养大半个月就能恢复。”

“嗯。”沈九慈心中一松，点了点头。

秦越又小声问道：“老爷那边的人，怎么处理？”

沈九慈与沈世海的一番谈话，已是累极，此刻他揉了揉额头，低沉道：“杀了。”

“所有动手没动手的，一个不留。”沈九慈又补充道。

“是。”秦越应道。

意料之中，他们九爷一向护短，更别说他们动的是九爷心尖上的人。

……

沈九慈回到房间后，谢麒服完药已经睡了过去。

他放缓脚步，轻声走到了床前，坐在床边。

耳边传来谢麒均匀的呼吸声，沈九慈燥乱的心竟然奇异般的安定了下来。

他看不见谢麒的容貌，但知他好好的在他身边，他便前所未有的安心。

沈九慈沉吟半晌，抬起手试着轻抚了下去，却没想到手中触摸到的是谢麒满脸温热，他第一次不知所措地颤抖着收回了手。

手心里，满是泪水。

“……醒了，怎么不说话？”

沈九慈低哑着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谢麒依旧不说话，却是咬牙挣扎着坐了起来，用力抱住了沈九慈。

这一抱，用尽了他所有勇气，也赌上全部。

他本就一无所有，而今，除了沈九慈，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不...谈不上失去，因为他从未...拥有过。

谢麒搂住他的身体开始颤抖，那么卑微...那么...害怕...的祈求着...

“别...别再推开...我了...”

谢麒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带着浓重的哽咽。

沈九慈的心霎时间如被一根钢针刺过，揪着疼到麻木。许久后，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终于，抬起手紧紧回拥住了谢麒。

“我输了...”

沈九慈将头埋在谢麒颈窝里，心一下子尘埃落定。

这一刻，沈九慈清醒的知道，这个人他恐怕再难放开了。

“阿麒，一直以来，我冷着你，热着你，近着你，远着你。不过是我太懦弱，是我不敢承认...我对你有了异于常人的情感，是我不敢承认...我心里有了你...”

“可是，阿麒，我输了，我输给了你。”

“也输给了自己的心。”

“我再也没法骗我自己了...”

谢麒一动不敢动地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一句一句溢出喉咙的话。谢麒反复回味着，反复确定着他的话。

突然，谢麒笑出了声来，连哭带笑，慢慢的哭声掩盖住了笑声，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他等到了...如果说他前半生历经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这一刻...

谢麒第一次觉得，上天何其厚待他!

沈九慈听着他的哭声，止不住的心疼，轻声哄道：“阿麒，是九哥错了...别哭了...”

可谢麒的泪水就想开了闸似的，怎么都止不住，“九哥，我...我是...太高兴了...”

谢麒磕磕巴巴地抽噎着说道。

沈九慈无奈地笑了笑，把他轻轻推开，然后一手抚着他的头，一手勾起他的下颚，吻了上去。

沈九慈的吻顺着他的眼睛往下，一点一点温柔无比的吻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现在，还哭得出来吗？”沈九慈轻笑了一声。

谢麒早已经被他一番动作撩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哪可能还哭的出来。

“哭...哭不出来了...”谢麒红着脸应道。

谢麒的声音小的不行，也哑的不行，带着几分羞涩，带着几分水汽，落在沈九慈耳中，便如一根细针轻轻刮着他的心，酥痒无比。

沈九慈长叹了一口气，将脸又凑了过去，这一次对准的是谢麒的嘴。

真的是...栽到这个人手上了呢。

所有不可言说的情意，所有的等待彷徨，所有的挣扎退避，所有的过错错过，都在这一吻里，尽肆宣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传来了一阵雷声，雨声淅淅沥沥的，在这静夜里，清晰可闻。

雨夜，最是朦胧，为所有宣之于口的爱意带来了最后一丝契机。

不知何时，沈九慈已将谢麒压倒在了床上，两人仍唇舌不分的抵死缠绵着，谁都舍不得退半分。

沈九慈俯下身去，双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在他耳边轻语——

“阿麒，想好了吗？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谢麒伸出头来，转头对着沈九慈的眼睛说：“从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回头。”

沈九慈再也克制不住的吻了下去。

“阿麒，我爱你。”

……

结束后，沈九慈将谢麒搂进怀里，两人静静躺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沈九慈轻声说:“阿麒，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从前有户大户人家，百年望族，他们德高望重很受世人敬仰。这一代的家主和他的夫人十分恩爱，他们过了一段琴瑟在御的日子，终于在第四年的时候夫人被诊出有孕。老爷十分欢喜，在府里大摆宴席三天三夜。”

话至此处，沈九慈顿了顿，语气出现一丝波动，“可是，在他酩酊大醉的一个晚上，他去夫人房里，却被夫人的一个贴身丫鬟勾引着上了床。”

谢麒拧眉，脱口而出：“真他娘的不要脸!”

沈九慈第一次听到他骂人，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

谢麒意识过来，红着脸钻进他颈窝里，闷声道：“九哥，你接着讲...”

“后来，夫人知道了这件事。夫人一向贤良淑德，虽心中郁郁，却还是劝老爷纳了她。”

沈九慈的声音瞬间冰了下去，“可是那个女人丝毫不知感恩，甚至丧尽天良的在夫人生产之际为她投毒。夫人拼尽血气生下了一位少爷，可是少爷因毒天生患眼疾，而夫人自此后也缠绵病榻，一直凭药吊着活了不过将将两年，死于风华之时。”

谢麒心中顿感，他猛地抬头，深深地看着他，手也紧握着沈九慈，满脸心疼，“...然后呢？”

沈九慈：“老爷之所以没处死这个女人，是因为她也怀孕了，可能是天理轮回，她的第一个孩子没能生下来。而后来，老爷终究对这个女人动了恻隐之心，没给她名分，却还是把她留了下来。”

沈九慈冷笑了两声，嗓音沙哑：“那个少爷生来世界便不带任何色彩，但他竭尽所能，一步步的艰难前行，一步步变强。直到他十岁那年，那个女人又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胎。在那个孩子即将落地的时候，他设计将他父亲引出了府外。而他亲手为那个女人端去了一碗当年一模一样的毒药。只是那个孩子不如他‘幸运’，胎死腹中。”

“那个女人呢？”谢麒小心的问着。

“死了。那个少爷找了多个身强力健的家仆在她落胎后强上了她。”

“那个女人死在床上。”

“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可笑？”

沈九慈云淡风轻的说完，笑了起来。后面的话他不欲再说，谢麒也不想再问，他怎么...舍得...再去揭他的伤疤。

沈九慈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阿麒，我并不干净，也从不纯善。”

谢麒也许终究惊讶了一瞬沈九慈的手段，但更多的扑面而来的都是对这个人的心疼。

他本该一生光明，他本该一身无暇，他本该一世风华，却偏偏...毁于童年...毁于...一个女人。

“九哥，很难吧？这么多年，很不容易吧？”

沈九慈的心中暖流划过，顿时抵御了所有黑暗。良久后，“阿麒，我的眼睛本有机会治好的。”

谢麒惊诧，“为什么...不治呢？”

沈九慈沉吟片刻，才轻到不能再轻的说道：“这世间肮脏险恶已经污了我的心，我不想再污了我的眼睛。”

谢麒身体骤然一紧，心中剧痛。

“况且，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冒那一半失败的风险。”

沈九慈顿了顿，低下了头，

“但是，我遇见了你。阿麒，因为你，我愿意看一看这个世界，看一看你。”

谢麒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不然怎么就又泪流满面了呢？他不是个爱哭的人啊...

谢麒抬起头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睛，久久不曾离开。

“九哥......”他心痛的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笨拙地表达他的爱意。

“我一辈子陪你，永远爱你。”

永远啊……多美的两个字。

沈九慈笑了笑，吻了吻他的嘴角，“阿麒，我决定去德国动手术了。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就派人先将你送过去。等我将这里的事处理完，我就过去，以后我们再也不回来了，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两个人的日子……

谢麒不动心是假的，他做梦都想着和他两个人，只是他却第一次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离开？”

沈九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和沈世海还有最后一笔账要算。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可是，我...”

“乖，听话。”

沈九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打断了他的话，“以后九哥补偿你...”沈九慈凑到他耳边，“让你在上边一回，怎么样？”

谢麒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颇带怨气的说：“我...我又不是为了...”

谢麒说不下去了，他轻推了一下沈九慈的胸口，背过身去，“我去就是了...你不要用...这种...话...欺负我...”

沈九慈笑出了声，“我让你在上边，是疼你，怎么是欺负你呢？”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沈九慈这么...这么...无赖呢？

谢麒扭过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别说了...我困了...咱们睡吧。”

“好。”沈九慈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