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仍旧不明白,他明明最后许了愿,为什么看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没有变呢?
石南星纤细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丘吉的背,力道之大就像打鼓一样。
“唉,这事真是巧合了,天大的狗屎运被你这棒槌给捞着了,谁知道你胸口那玩意儿竟然和阴石高度匹配,两者结合,能量直接破除了阴仙的诅咒。”
“是啊是啊,我阿爸和村长他们都好了。”丘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神采奕奕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比来比去:“我爸被我砍掉的那俩胳膊,竟然也长出来了,哥,你的能量比修复液都强。”
丘吉眉头皱得极深,赶紧一把抓开自己胸口的衣领,那原本红彤彤的鹰爪烙印已经变淡了,中间有一个白白的东西,轻轻一摸,硬硬的。
貌似是阴石和他的鹰爪印记融合了。
面前忽然变暗,抬头一看,林与之背着光站在他面前,阳光勾勒着他的身体轮廓,留下淡淡的光晕。
丘吉看着师父的笑,觉得一切都像在做梦,失而复得的幸福总是让人不容易反应过来。
“小吉,你还是做到了。”
林与之像在果子林里那样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沉甸甸的。
“谢谢你最后一刻,没有选择我。”他轻笑着说。
丘吉觉得鼻头泛酸,眼眶像进了沙子一样难受,然而幸福的眼泪还没来得及崩出来,一张大脸就凑到面前来,石南星欠揍地说:“哟哟哟,你不会是要哭吧?师宝男?”
丘吉狠狠揉了把眼睛:“你才要哭呢,奶宝女。”
“什么是奶宝?”
“神巫婆奶奶的宝宝啊。”
“比你师宝男好。”
俩人吵急了眼,又开始动手动脚起来,石南星直接跳起来薅了丘吉的头发就往下扯,丘吉利用身高优势拎住人胳膊整个给提了起来。
丘利吐了一嘴瓜子磕,兴奋地站在一旁看戏。
林与之背着手看着已经成年却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的三人,不觉头疼,管丘吉一个就已经够累了,现在得管三个。
这时,道观门突然被打开,一群人一窝蜂地挤了进来。
如此大的动静使得院子里的几人都扭头看向门口。
“林师父!”
这些人还没到跟前就像膝盖软了似的突然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每个人脸上哭得那叫一个老泪纵横。
丘吉这才看清,这些都是白云村的人。
最前面的田满一家更是涕泗横流,话都说不利索。
“阿吉,林师父,太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们白云村可能就真的完了。”
田满用衣袖抚泪,看得出他说这些话是无比真诚的:“都怪我们利欲熏心,才让邪灵钻了空子,阿吉最后关头选择牺牲自己拯救我们,我……我作为白云村的村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
田壮也自觉羞愧难当,拉着旁边已经恢复原貌的老婆余小珍给丘吉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阿吉,经过这件事,我们已经深刻反思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说没就没,是男是女又怎么样,只要是人,都是亲人,我们不应该被世俗的观念束缚,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打算要小孩了,并且决定吃素,多捐善款。”
丘吉没被打动一点,抱着手臂冷嘲热讽:“这些话你应该去给你的妹妹田霜说,而不是我。”
“我知道。”田壮眼眶微红,他掐了掐自己的腿,摇头叹气:“霜霜活过来以后就离开了白云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没有机会弥补我们犯下的过错了。”
丘吉心里松了口气,田霜离开这个被大山环绕的牢笼,也是一桩好事,发生这种事,这个家已经没有呆下去的意义了。
他立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对田满和田壮说:“希望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顺天意,承因果,法律保护不了的东西,报应会来管的。”
“是是是。”
田家一家慌忙不迭地点头,现在丘吉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反驳了。
其他的村民们也都纷纷给丘吉和林与之磕了头,表达谢意,甚至还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油米面之类的,全都堆在院子里。
“实不相瞒,我们曾经的确对忽视了无生门对我们的庇佑,一味地享受,多年来甚至连道观都不怎么来过,林师父,阿吉,你们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们会经常来清心观行跪拜、捐赠,希望无生门可以继续守护我们白云村的安定。”
田满再次低头虔诚地行了一礼,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行了礼。
阳光照射在院内这些人的身上,丘吉有一瞬恍惚,不自觉把这些人和前世来砸道观的那批人重叠在了一起。
恍如隔世。
他忽然放下了前世对这些人所有的偏见,释然地笑了,过去将这些人都扶了起来。
“我师父经常跟我说,道士只需要行善积德就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我也想跟你们说,只要人心敞亮,正直善良,任何邪祟都无法攻破,阴仙的事是一个教训,只要大家秉持着正义,白云村将会永远存在。”
丘吉的话让众人都幡然醒悟了,他们纷纷点头保证:“我们知道了,以后白云村再也不会出现阴仙,也再也不会有人祭拜阴仙了。”
林与之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安静地盯着丘吉,直到丘吉和丘利以及石南星一起把人带去道堂烧香拜神,他都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视线。
丘吉忙完手里的事,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师父站在光下就像一尊神像一样。
“师父。”他小跑过来,带着很明显的愉悦问道:“你在看什么?”
林与之这才回过神,移开了视线。
“没有,刚刚听你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你好像长大了很多。”
丘吉愣了愣,挠挠头笑着说:“二十岁了,当然长大啦。”
“不是。”林与之有些感叹,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他眼神中满含沧桑:“我只是觉得,你好像突然成熟了,阴仙的事,你从头到尾都处理得很好。”
丘吉略显心虚,和林与之分开的那五年,他的确经历了很多事,作为道士,四处替人抓鬼收妖,什么苦什么累都吃过,甚至为了抓恶鬼,以身涉险,差点死掉。
那些苦难,他都是一口一口吃过来的,尽管如此,他也从未和林与之联系过。
那并不是成熟,那是岁月带给他的蜕变。
“不过……”林与之看向他,眼中仿佛掉进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波光,“我很欣慰,你成长这么快,以后应该会代替我肩负起传承无生门的责任。”
丘吉手指颤了颤,因为他感觉到了来自自己师父炽热的眼神,那样深情,那样沉寂。
可对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感觉他们之间的师徒之情快要抓不住了,某些东西正在超出丘吉的掌控,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演变。
“师父,我们当一辈子的师徒好不好?”
远处道堂里嘈杂的声音成了衬托,丘吉突然脱口而出的话显得十分清亮。
就是这样的师徒关系,永远的师徒关系,就这样一直下去,不要变。
丘吉害怕前世的事会再次重演,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与之只觉得微微错愕,对丘吉的话感到不解:“小吉,你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
丘吉一顿,慌忙摇头:“没有啊。”
林与之看了他一会儿,垂了眼眸,嘴里传来一句轻的不能再轻的话。
“我们当然会是永远的师徒。”
地面上二人的影子不知道什么重叠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孰是孰非。
日斜西山,一片红彤彤的光染红了整片山林,云雾散去,果子林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阴冷,成为了一方宁静之地。
清心观院内升起腾腾的白雾,一口瓦罐锅内翻滚着几片白肉,汤汁浓郁鲜香,馋得一旁的石南星直流口水。
“喂,阿利小子,没想到你做饭还是有一手嘛。”
石南星还没等肉熟就夹了一块到自己嘴里,结果被烫得舌头在口腔里打卷,眼泪鼻涕一大把。
“那肯定,我这是子承父业。”丘利小傲娇地晃脑袋。
石南星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顶着红红的鼻尖问他:“哦哟,难道你爸以前是厨师?”
丘利咽了一口烫菜,摇摇头:“不是。”
“那是……”
“以前城里给人喂猪的。”
“……”
石南星眯了眼,撞撞旁边丘吉的胳膊,说话时吐出来一口热气腾腾的白雾:“你弟是不是小时候脑子被门挤过,说话跟讲段子似的。”
丘吉抿了一口汤,好不快活:“还好,挤他的不是门,是他爸的屁股,他刚出生的时候被放在板凳上,他爸没注意一屁股坐了上去,后来他就一直傻乎乎的,跟柯基一样。”
石南星顿觉愧疚,看了还在吃得满嘴流油的丘利,啧啧感叹:“那我以后还是对他友好些。”
丘利没听清他们说什么,还乐呵呵地给丘吉碗里夹菜:“哥,这个好吃。”
丘吉看着碗里的菜好一会儿,然后又抬头望道堂那边瞅,就看见林与之跪坐在蒲团上的背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丘利将丘吉的碗添得满满的,说道:“哥,别看了,林师父刚刚说不用等他,他要准备些东西,一会儿就来。”
丘吉明白似的点点头,这才放心地吃起丘利给他夹的菜,不过吃了一会儿他就不得劲了,站起身进了厨房去重新拿了个碗出来,夹了些肉片,又盛了碗饭,就这样朝着道堂那边去。
石南星盯着他的后背,不屑地哼了一声,悄悄对丘利说:“我就说你哥师宝男,他还不承认。”
丘吉踏进道堂,这才发现这里全是刚画好的符纸,而且都是紫色的,一张一张摊在地上。
丘吉觉得十分奇怪,在道家,符纸也分为很多种,大概为金,银,紫,蓝,黄。
黄色是最简单的,再往上便会越来越难,而紫色符箓则是极其耗费精力的。
“师父,你画这么多紫符干什么?”
丘吉将饭碗放在蒲团旁边,蹲坐下来仔细瞅着符纸上的纹路,这才发现林与之画的是收魂符。
林与之很明显耗费了很大的力气,额头都已经出了薄汗,他满不在乎地擦擦汗,说道:“过段时间我要下山办些事,可能需要用到这些符纸。”
丘吉脸色僵了僵,要知道,如果需要用上紫色符箓,说明事情属于比较严重,丘吉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师父一个人去。
他立马说道:“师父,要去办什么事?怎么不带我一起?”
林与之停了笔,抬头看了他一眼,思虑片刻后,他又低了头继续画符:“你别去了,小事情而已,几天我就回来了。”
丘吉当然不相信自己师父说几天就回来这种话,以前林与之也下山去过,当时也是说小事,后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枯木一样毫无血色,在房间里养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
这次他要去办的事,估计也不简单。
“师父,你告诉我嘛,到底是什么事?谁委托你的?”
丘吉开启软磨硬泡的本领,笑嘻嘻地扯住他的袖子摇晃,这让林与之不得不停了手里的笔,无奈地看着他。
“你真想知道?”
“想。”丘吉睁着大大的眼睛。
林与之看着院里还在边吃边聊天的石南星和丘利,声音低了些。
“一个叫做祁宋的警察让我去一趟市里……”
林与之看向丘吉,眉头紧锁,目光深沉。
“那里出现了畜面人。”
跪阴仙单元结束啦~下面是畜面人篇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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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跪阴仙(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