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村民又是一阵吹捧感叹,最后还是跟着去了刘哥的家里留宿。
原因无他,全村就只有刘哥一家还有空余屋舍,又怕简陋之所委屈了贵客,硬是喊人将主屋腾出来,破烂不堪的屋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桌两椅皆是陈旧之物,刘哥不好意思地直挠头,喊人来收拾了一番,又扯了新买的布铺在了床上,拿了全新的被褥铺上,刘家婆娘倒也大方,毫无怨言地带着四个孩子搬去了侧屋。
晚些时候,果然下了好大一阵雨,雨水串珠一般,滴滴答答没完没了,风更冷了些,刘哥便吩咐婆娘在主屋里烧上一盆木头,除了木头,还准备了酒水,应季的瓜果,时而会有小孩子穿着簇新的衣裳不顾风雨跑来看美人哥哥,到了晚间,更是煮了厚粥,宰了一只土鸡款待他们。
“他们可真热情啊。”风不彻感慨万千,看着破烂的桌子上,却放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炖土鸡,顿时笑了起来,“这么穷的人家,不过年不过节的,却舍得宰只土鸡来招待你我,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千里小净端着一碗厚厚的白粥,慢条斯理地吃着,“不过,他们倒也没什么坏心思。”
“这不就更奇怪了?”
“他们喜获丰收,许是太过高兴,忘了分寸。”
“拉倒吧,穷乡僻壤,一粒米都是奢侈之物,更何况是土鸡和厚粥了,他们若不是发了一笔巨财,怎会如此舍得。”
“阿彻,会不会和你有关系?”
“不可能,我这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初入江湖认识的只有你一个人。”风不彻坚决否定,会不会是师傅在外积下的恩泽,想法一冒头,她立刻否定了,她师傅那个脾气,不给她招祸就算福大命大,她立刻看向千里小净,“会不会是你的缘故?”
千里小净吃了一口粥,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我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入世,初入人世,我只认得你一个人。”
风不彻喜道:“难怪咱俩有缘。算了,不想了,既然他们没什么坏心思,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说着撕了一只鸡腿放到千里小净的碗里:“你身子虚,吃个鸡腿好好补补。”
“从砚城一路颠簸到此,你也该好好补补才是。”千里小净一边说一边拿起鸡腿,一股肉香混着药香窜入鼻孔,“当归、黄芪、姜片、人参……”
风不彻手里拿着一只鸡腿,咬了一口:“香得很,放的都是大补之物,正好给你补身子,吃呗。”
千里小净看着鸡腿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出神,突然,他眼色一亮,与风不彻两两相望,久久未动。
风不彻动作滞住,良久问:“小净,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
千里小净点头:“感觉到了,好像启动了什么。”
风不彻闻言,香喷喷的鸡腿也来不及吃,立刻夺门而出,约盏茶功夫,又匆匆而回,浑身裹挟着一股冷气,她站在门外抖了抖衣裳才进来:“邪门了小净,这个村里竟然有护阵,我方才去探了探,出不去了。”
千里小净奇异道:“什么等级的护阵?”
风不彻未答,而是脸色古怪地看着千里小净:“更古怪的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连个灯影都没有,是不是很奇怪。”
千里小净放下吃干净的粥碗,起身站在门槛内,向外看去,天色依旧阴沉,有丝丝皎洁月光从乌云里扎落下来,晦暗无比,刘哥住的侧屋里一片漆黑,夜色中有乌鸦振翅,雕鸮啼笑,有说不出的森然恐怖。
即使如此,可粥是真的,土鸡也是真的,住的这所茅屋虽是破烂不堪,但也是真的,只是这个地方,确实诡异。
风不彻拉着千里小净进屋,顺手将门关上:“别看了,风冷,别受了凉,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千里小净确实疲惫,闻言也不再强撑,早早上床歇息,风不彻不放心,靠在床头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雷鸣滚滚,闪电齐发,只听得外面一阵大雨泼盆而下,便在这雨声中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风不彻立刻睁开眼睛,手握住了怀里的刀柄上。
过了好一阵,才听外面传来低语。
“这雨下的太大了,路也被山上滑下的泥石堵住了。”
“本来想开了护阵多留公子姑娘几日,看来不成了。”
“是啊,今晚这雨太大了,瓦浆村怕也会被埋进地下。”
“这可怎么办?明日公子姑娘也不好出去了。”
“让村里老少集合,好歹挖条路出来,让他们明日早些离去。”
“今晚不行吗?”
“公子姑娘已经睡下了,何必惊扰,我们既然受了他人恩惠,自然拿钱办事,与人消灾。”
……
雨声更大了,他们似乎离开,风不彻又听得什么“捎了新衣”“受了瓜果”“合该如此”之类的话,混混沌沌间,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风不彻再醒来时,就见千里小净站在床边发神。
此时天色大亮,屋里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破落的屋里满是蛛网灰尘,只有床上和桌上抹拭一新,床上哪里有什么被褥,只有薄薄两页纸罢了,倒是桌上吃剩的土鸡,好好的放在桌上。
“我们这是误入**了吧?”风不彻看着床上那两页纸,分明是死人用的。
千里小净叹了口气,神色淡淡:“看来是误入了**。”
风不彻拿了披风披在千里小净身上,眉头紧蹙:“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人并不做停留,打开房门,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哪里有什么瓦浆村,一整片的孤坟野冢,只是,土色太新,好像是刚起的坟,在每一个坟头前都烧着三炷香,供着瓜果,地上一片烧过的灰烬。
风不彻立刻想到昨夜听到的谈话,只是想不明白,是谁在祭拜他们?他们又受了什么样的恩惠?
马车在院子里,风不彻催促着千里小净上了马车,便一路赶车出村,出村的路很是平稳,一直走了一炷香时间才算出了瓦浆村,风不彻松了口气,回头看时,哪里有什么路,哪里有什么村,一片荒草之地,野木丛生,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恰恰是在一条官道上。
顺着官道一路向东,紧赶慢赶三天才到花樽镇。
这一天,艳阳高照,天气晴好。
风不彻赶车来到镇上唯一的春衫酒楼,将马交给迎客的小二,吩咐他栓马喂草,并特意嘱咐他,要将马车内彻彻底底的清洗一番,原先带的一车萝卜,也不知什么原因,丢的丢,烂的烂,吃的吃,整个车厢充斥着一股腐烂的萝卜味,风不彻实在是受不了了,半道上还扔了不少。
春衫酒楼并不大,陈设简约,古香古色,里面掌柜是个精明的瘦老头,一笑起来便露出一颗金灿灿的大金牙。
风不彻和千里小净一起寻了一处隐蔽的座位坐下,先吆喝小二上了一壶酒楼里最畅销的“桃李春风”暖暖身子。
小二腿快的送上一壶热酒,贴心的送了一碟落花生,小二眼尖的看着千里小净脸色略微苍白,神色明显一怔,转瞬便恢复平静,只心里叹一句“怎会有人生的这般天容之姿”,更打起十二分热枕好心建议:“天寒露重,想必赶了几日路,身子乏累得很,这位公子看起来脸色十分不好,不如开间客房,沐个浴,歇歇脚。”
风不彻点头:“正有此意,你去办吧。”说着将一枚碎银放在桌上,“余下的不必找了。”
小二喜滋滋地摸起银子,乐得嘴角都快到了耳后根:“我这就去给公子姑娘多烧些热水。”
“你身子不好,少饮些酒,暖暖身子。”风不彻倒了一杯酒推到千里小净面前,看着他神色倦怠,恹恹的毫无精神。
千里小净轻轻“嗯”了一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舌尖上顿时散开一股辛辣,再咂咂嘴,又有一股甜意,他眸色顿时亮了亮,突然就有些高兴了:“这酒,不错。”
“确实不错,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地方,还有如此醇香的酒。”风不彻赞赞一句,便一杯饮下,随后敲打了千里小净两句,“少喝些。”
千里小净只能无奈应下。
吃了酒,浑身暖意上来,风不彻又要了吃食,二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打算回客房休息,二人稍稍起身,便听隔壁桌上,压低了嗓音唏嘘感叹。
“听说啊,坡云山在几日前,闹鬼了。”
“坡云山?坡云山怎么了?”
“哎呦,还坡云山怎么了,你不记得啦,一年前,坡云山忽然裂为两半,其中一半直接滑入了镶湖里,将湖淹去一半,另一半,滑入山脚,不仅淹没了田苗,还直接把一个村给埋了。”
“啊!你说的,你说的可是瓦浆村。”
“正是呢。”
风不彻和千里小净默默坐回去,又喊小二上了一壶酒,千里小净捏着一粒花生米搓成两瓣,又把两瓣掰成四瓣,在指尖捻弄。
“哎呦,可怜呦,直接埋了,无一人生还,许是心中冤屈,那个地方一直闹鬼呢,韩明府曾多次请僧众超度,可惜,没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