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娘唯一没算到的是,千里小净对骆灵遇送的嵌龙珠项链有回应,骆灵遇成为千里小净的第一个客人。
关键问题出在千里小净身上,骆澜二话不说,带着昏迷的骆灵遇以及千里小净直接回了侯府。
文柳娘长舒一口气,总算躲过这一劫。
安定侯府碧瓦红墙,气派非凡。
骆灵遇所居清气园更是精致,小院石桌,假山傍水,更有花树环种,奇草无数。
室内,却素雅至极,陈设简朴,除了桌椅床榻,便只有一面八宝格,放了一些精巧绝伦的玉器明珠,其旁放了一口卷缸,放了长短不一的卷轴,书案上的白玉纸镇压着一页素笺,上面墨染一滴,旁边放着一方端砚,墨水已干。
素帐中,骆灵遇沉沉而睡,千里小净坐在床沿正中央,虚虚看着骆灵遇,他手中还握着那两枚嵌龙珠,珠链由一粒粒白玉珠黄金珠串成,掌中那两只嵌龙珠圆润莹白,珠光柔和。
骆澜坐在旁边的绣凳上,神色淡淡。
文柳娘说过,他叫千里小净,当初刘老汉救起他时问他名字时,自报姓名千里小净,如他这般风华的男子,若是褚因国人,必然早已闻名于国,褚因国既然没有这号人,必然是其他地方的人,从泛金河里捞出来的人,会来自哪里?
大靳国?屏岳国?
如此孱弱痴傻之人,落入波涛汹涌的泛金河里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般细想下来,千里小净还真是个神秘又诡异的公子。
黄衣小侍手托托盘轻步走上来,恭敬道:“侯爷,厨房炖了参汤,是否给小侯爷喝一些?”
安定侯略略回神,和煦一笑:“给他喝一些吧,还不知什么时候醒来。”
黄衣小侍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看着千里小净微一犹豫,正想问一问侯爷要不要先将此人请出去,便见伸来一只如玉莹白的手,伸指一弹,整碗参汤翻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黄衣小侍愣愣地看着千里小净:“你……”
骆澜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挥了挥手示意黄衣小侍:“你下去吧。”
他起身在千里小净身边踱步:“参汤有毒?”
应该不会有人胆大到敢在他眼皮下给他儿子下毒,那么千里小净掀翻参汤的原因是什么?
骆澜立刻唤人去请郎中。
便在等待的间隙,门外传来一声怒斥:“拦着我做什么?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倒了我给哥哥熬的参汤。”
骆澜微微皱眉。
门外衣影一晃,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气鼓鼓的奔进来,未料到安定侯也在,冲天怒气顿时一泄全无,怯怯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捻着衣角显得局促不安:“爹,您也在啊。”
骆澜板着脸:“骆灵现,你可真威风啊。”
骆灵现脸一垮,差点哭出来:“爹,饶命啊,哥哥如今生死不明,我也是急昏了头,才,才一时忘了规矩。”
骆澜依旧冷冷的:“你给你哥熬得参汤?”
“我哥这么半死不活的,我看着着急,反正家里有的是人参,我就多熬几根给我哥补补……”骆灵现神色飞扬的说着,觑见骆澜越发阴沉的脸色,顿时不敢吱声,小心问,“爹,我不会又做错什么了吧?”
骆澜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床边,带着探究的看着千里小净,事情变得更有意思起来,骆灵遇明明是因为千里小净才变成这副模样,关键时刻,千里小净又维护着骆灵遇,骆澜有点怀疑,这个千里小净到底是真痴傻还是假痴傻。
“真有意思……”骆澜笑出了声。
“啊……什么……”骆灵现完全搞不清状况。
正巧,郎中匆匆赶来,骆澜吩咐郎中查了参汤,果然是,人参过量,别说养身子,这一口浓浓参汤下去,估计会把小命补没了。
骆灵现是骆家二子,和骆灵遇自小关系亲厚,幸亏骆澜知道他们两个关系深厚,若不然,还以为他是打着关心兄长的名义杀兄呢。
“骆灵现,你好好管好自己,你哥的事你少操心。”骆澜对这儿子着实头疼的紧,随他那死去的没脑子母亲,以为东西只要是好东西,就吃不死人,“在过几日,你还要到龙珠村去选珠子,早些收拾东西,到时别耽误了选珠子的日子。”
“我不去了。”骆灵现很激动,“我哥都变成什么样了,还选珠子,一颗破珠子,有什么了不起!”
“你给我闭嘴!”骆澜喝道,“必须去。”
骆灵现还想辩驳几句,一触到骆澜不容拒绝的眼神便不敢再吭声,不情不愿的答应着:“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骆澜挥退让他头疼的骆灵现,仍坐在房里,相对于昏迷的骆灵遇,骆澜对千里小净更感兴趣。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骆澜看着千里小净绑发的发带松了下来,头发柔顺的顺着肩甲泄下来,他安安静静的垂着眸子,神色平和,浑身透着柔和的光。
骆澜起身走过去,从发间顺下发带,解开带扣,用手指稍微给他笼了笼发丝,仔细将头发绑好顺在身后,骆澜盯着他看了一会,不自觉叹了口气:“安心在这住着吧,总不会让你再流落到那种地方。”
冬天的黑夜冷得让人发抖,北风呼啸而过时,仿佛无数细小锐利的刀子飞速划过脸颊,风不彻在黑夜中紧了紧领口,目光盯着透出微光的窗户,压低声音问一旁的人:“确定小净就在里面?”
高连珠轻应:“确定,不过小净公子状态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带出来。”
风不彻呵呵一笑:“没事,大不了打晕了扛走。”
两人又在屋顶猫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再来时,便跃进院里,悄悄靠近门窗,细听着里面并没有多余的响动,便一把推开窗子,翻了进去。
风不彻立起身,立刻不动了,高连珠察觉异样,握住银扇,接着作出防御的姿势。
蹲在榻几上的铜兽吐着袅袅轻香,千里小净氤氲在一片轻烟里,神色安详,他身上换了一件藕色祥云纹饰的长衫,肩上披着一件雪白色厚重披风,莹白修长的指尖还在捻着那颗成色不错的嵌龙珠。
而在千里小净对面,骆澜一身石青常服,掌心握着一把瓜子,扒一粒便递到千里小净嘴边,气氛超乎想象地和谐有爱。
风不彻愣了一下,这和他想象的剑拨弩张相差甚远,自她和高连珠顺着泛金河一路寻下,直到昨日才追到这里,得知骆灵遇和千里小净之间的事,担心对千里小净不利,这才草草计划,赶来救千里小净。
骆澜神色平静,他缓缓扒了一粒瓜子,和蔼地送到千里小净嘴边,这情景再现一遍,显得十分诡异。
骆灵遇因为千里小净的缘故昏迷如死人,毫不客气地讲,千里小净就是害骆灵遇的凶手,即使下大狱,砍了头都不为过,而他的父亲不仅对害子凶手一团和气,甚至还将人照顾得不错。
这很匪夷所思。
骆澜斜眼看了一眼:“他的朋友?”
风不彻正色道:“是。”
“那他呢?”骆澜点了点高连珠,“以扇为武器的人很少见了,以银扇为武器的,我倒知道一个人。”
高连珠上前执礼:“踏潮阁阁主高连珠见过安定侯。”
骆澜嗤笑一声:“真是你。”
骆澜拍了拍手指的残屑,端正体态,两只手拢在一起稍搓了两下:“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坐下来说吧。”
风不彻警惕地走到千里小净面前,轻声唤了他几声,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着急:“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骆澜和气道:“据说,他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风不彻千思百转,唯一想到的可能是掉落泛金河时,让河里的石头什么的伤了头脑。
骆澜道:“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说一说,他到底什么来历吧。”
风不彻面上一阵尴尬,还是说了实话:“来自隐仙河,其余的,我也不清楚。”
骆澜皱眉:“耍我?”
风不彻叹气:“侯爷,关于他的来历,我确实不知,说来惭愧。”
骆澜哦了一声,不在意地摸了两下下巴,想起另一件事来:“说起隐仙河,我想起一件事,很多年前,银华境曾经派人到隐仙河源头的若隐山抓捕什么,到最后不了了之,不知和这位净公子是否有什么关联?”
风不彻依旧笑道:“银华境要抓捕谁,和我家小净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要是抓的是他,早就抓了。”
风不彻说的倒是实话,毕竟从头至尾,风不彻从未掩藏过行踪,银华境作为一个情报组织,如果抓得真是千里小净,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骆澜并不打算深究下去,而是问:“你们想带走他,好说。”他顿了一下,通情达理道,“前提是救醒我儿子。”
“令郎的情况,实在令人意外。”高连珠想起皇宫内婢女惨死的那件事,“很多接近他的人,都死了,而令郎保留了一口气陷入昏迷,这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