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结束训练的夜晚,裴予肃又背着自己的离家出走专用包,哼哧哼哧地来到了商业冰场。
冉森这次已经不是蹭他的进来了,她在这里报了个班,是含可以申请使用冰场权力的最便宜的档位。
裴予肃爬上来的时候,冰场上依旧没几个人了,穿着一身校服的冉森在里面很好找。
她看起来依旧对跳跃蠢蠢欲动,哪怕裴予肃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不能随便练,她依旧在尝试着把跳跃带进滑行里。
当然她确实挺有数,目前只是在练习怎么从滑行状态跳起来。
“... ...你怎么总是这么莽。”裴予肃都有些无奈了,他这次多看了一会儿,却也又看出点炉子。“不过,你是不是不止学过古典舞?”
无论是什么运动,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风格特色。这里面也包含发力方式,肢体语言等各方面。
就比如,一个专业学芭蕾的,你让他突然去跳古典,肯定会觉得别扭,反之亦然,一个道理。
但冉森几乎没有。
上一次的时候裴予肃其实就发现这一点了,但因为冉森带给他的别的震惊太多,他才把这一茬忽略了,这一下才又想起了。
“对,我还学过自由搏击。”冉森也没有隐瞒地意思,直接摊了摊手。“所以我有训练基础,同时也知道一些训练模式。也擅长更改自己的发力方式和肌肉控制。”
“不过这种类型的确实没有别的了,顶多算是练过几天散打和跆拳道,后来觉得没意思。”
自、自由搏击... ...
“怪不得你总是在那个小巷子... ...”裴予肃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快速压低声音。“不对,你不是答应了说以后不去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冉森装傻,逗了一下自己的小同桌,看着小同桌不可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这才正色。
“没事,我真处理完了。”冉森笑了笑。“以后不会再打了。我早就过了快速发育的时候了,以后身高方面不再有优势,不会向以前一样那么横冲直撞了。”
“我毕竟身材受限,哪怕自由搏击学得再好,想要轻松实现全面压制也是难了。”
更何况她很快就要满十四岁了,以后就要慢慢负一定的法律责任了,她肯定会是世界上最乖巧的老实人。
“你这样说,我也不能放心。”裴予肃拧着眉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算了,我会看着你的。”
冉森笑眯眯地应了是,然后就继续了当天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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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逝,冉森已经逐渐适应了在这个城市的生活和学习。
甚至省队都习惯了这个时不时会和裴予肃一起过来的小姑娘,裴予肃也把冉森的能力和自己教练当做个趣闻说过。
他本意只是觉得自己同桌天赋异禀,却给了他教练挺大心理压力的。
天知道,在这个裴予肃发育关的节骨眼上,他本来就担心这个弟子会不会改行去练双人滑!这会儿又和他提什么天赋异禀的少女同桌,这难道不是给自己找搭档的意思!
可恨他之前都没看出来... ...这个伤心的老父亲狠狠掬了一把辛酸泪。
好在,他咬着小手绢偷摸摸观察了冉森好几次以后,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裴予肃也还在认真的练,并没有转租的迹象。
这才让这个可怜的老父亲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这一天冉森来的有点晚,她是已经在家吃过晚饭写完作业,闲着没事儿,突然想出来溜达溜达才会来的。
她本来也只是单纯的想出门走走,突发奇想问问裴予肃在不在,方不方便过去,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过去了。
她去的实在有点晚了,理论上来说,这会儿应该已经都停止训练了,但裴予肃毕竟是在青年组万众瞩目的独苗苗,独苗苗么,自然也有点特殊待遇的。
他还在冰上,并且看起来和往天不太一样。
冉森安静地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蹲着,看到往天那个稍微有点胖的教练也在挡板边,手里紧紧抓着裴予肃的保温杯,看起来也有点紧张,而另一端架着一台摄像机。
不一样,和往常不一样。
冉森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这让她也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在心里暗暗猜测着他们在做什么。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淙淙的音乐声流水一样不急不慌地由小渐大,冉森只凝神细听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是什么。
是裴予肃滑过的一个短节目,青年组很少见的爱情主题,《歌剧魅影》。
倒不是说《歌剧魅影》这个选曲罕见,只能说青年组毕竟没有体会过爱情,能演绎好这个主题的不多,更何况他们国家本来就是表演苦手,更会在选材上规避这方面。
但裴予肃可以。
虽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甚至还有好热闹的特意试验过他,这孩子在生活中甚至对爱情格外迟钝,但他可以,就是可以。
他第一次表演,那种传递出来的激烈的情感,甚至给他赢得了相当好的观众缘,和罕见的第一次出场就有了的撒花待遇。
这是花滑的一项习俗,观众们会准备一些玩偶和花扔给自己喜欢的选手表示支持,但这一般都是已经成名选手的专属。
可见裴予肃的渲染力。
可惜冉森没能找到那一场的录屏,但一场节目又不是只滑一次,她把其他场次的看了很多遍。
《歌剧魅影》本来就是她喜欢且练习过的曲目,所以,这次只是放了个简单的前奏,冉森就能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
不过... ...为什么要放音乐?
她想法很快,转瞬间就激动了起来,同时,穿着训练服站在冰上的少年动了。
合着音乐的节拍,他宛如一只自由的幽灵,空灵而丝滑的,从中间瞬间飘到了边缘。
这个步伐冉森也会,是基础步伐,但不得不承认,裴予肃做的就是很有味道。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冉森就根本没有心去分辨那些她本来就没记得太熟的步法、旋转和跳跃,只一心跟着裴予肃渲染出的情感,沉浸在那个悲伤又华丽的世界。
说来也奇怪,明明冰上的少年只是穿着单纯的训练服,也没有做任何的装饰,甚至因为离得远,冉森都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他开始表演以后,只轻易的抬手投足,却能轻易的把这场表演的诡丽和飘渺清晰地传递出来。
在他踩着音乐的重音起跳时,他好像就真的变成了那一抹影子,在教堂的角落里飘荡。
一个短节目并不长,裴予肃这个曲子仅仅两份三十多秒,很快他就完成了最后一个旋转,优雅地立在了冰面上,对着录像机的和教练的方向分别行礼。
无论是在什么场合,他都很尊重自己的表演。
这是蓦然浮现在冉森心里的想法。
她忍不住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这是刚刚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才流的,也多少看明白了一点裴予肃的曲线救国。
他的确不懂爱情,但这个曲子,也可以扬长避短。
他用来救国的情绪是华丽、诡异,和哀伤。
这些都是裴予肃十分擅长且真的能完美表达出来的情绪,他也就靠着这三板斧一次又一次把这个节目精益求精,也让这个曲子成了他第一个上场,第一个clean的节目。
如果他真的还能留在花滑赛场上的话,这个短节目也是要跟着他一起升组的。当然,到时候会再次编排。
如果... ...还有那个机会的话。
裴予肃看着自己冰面上的旋转轨迹——不出意外的又偏轴了——忍不住皱了皱眉,有点沮丧。
跳跃落地的时候也还是有一个不稳,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配置。
实在是,差太多了。
这个事实让裴予肃不免有点急躁,他抬手搓了两下脸,调整了一下心态,才往自己教练那边滑了过去。
“裴予肃!”
一个小小的,但单听就足以听出情绪的声音闯入了裴予肃的耳膜,他稍稍一愣,顺着声音往下一看。
就在他正笑眯眯竖大拇指的教练的身侧,在挡板边上,冉森正不知道以什么姿势猫在了那里,反正是只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两个手指尖和一对亮晶晶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他。
“你好厉害!”冉森的脑门顺着眼尾都是红彤彤一片,激动地似乎都有些语无伦次。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再次无比认真地强调了一遍。
“真的,裴予肃。你真的超级厉害。”
这还是她第一次无比直率地表露出自己的崇拜和钦佩。
国人本就不擅长热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十三四岁的少年更都是好面子的时候,哪怕心里惊叹也会在面上保持着适当的收敛。
但一整场节目的效果和单纯的训练决不一样。
这还是冉森第一次看到正经的,完整的花滑节目,她觉得... ...值得。
裴予肃的这个节目,值得她再怎么崇拜,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