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和钟总相亲了?”祝平安惊呼,并抢在温郁捂住她嘴巴之前自己捂住了嘴。
办公室中央是一块巨大灰白色的多功能办公台,办公台上展开了一块淡蓝色的虚拟光屏,光屏旁站着两名身穿科研基地制服的女子。
温郁背对大门,一只手撑在操作台边缘,听到祝平安的发言,滑动虚拟光屏的手指一顿,对对方的用词有轻微意见。
怎么能叫相亲呢,只是意外见面。
她叹了口气,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上周温郁抽不开身便让祝平安替自己参加了一个学术交流会。一心拉投资的祝平安不放过任何时机,就这么认识了钟忱。只是钟忱当时没时间,便告诉祝平安下次再说。
谁知这个“下次再说”居然真的有下次。消息传到了温郁这,温郁只当是相亲对象另外安排了时间。
毕竟祝平安跟温郁说相亲取消的时候,理由也是“有事,下次再说。”
温郁后知后觉地明白社交中的“下次”通常是“再也不”的意思。
不过好像也有人的“下次”可以当真。
想到上午那场不知道如何定义的相亲,温郁不由自主皱眉。
“老温,不愿意不用勉强自己,咱们项目组还没沦落到要牺牲你的地步。”祝平安拍拍温郁的肩膀,一脸正义。
“如果牺牲我能拉来投资,高层恐怕会亲自动手把我绑到钟总的庄园去。”温郁神色淡淡,漠然得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事。
祝平安一时无法反驳,确实是高层能干出来的事。她心虚的低下头去看虚拟光盘上的数据,要是现在基地突然出点什么事……
“嗡。”
两人的通讯手环同时响起,却没人点开消息,反而先望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大事不妙的预警。
科研基地的走廊,入目一片冷淡的金属色,地板上,墙壁上条带状的灯光闪烁不停,给面色凝重的研究员们提示前进方向,同时也催促着他们的步伐。
没有见过这个阵仗的实习生们纷纷停住脚步,缩在走廊角落安静如鸡。
A-3稳定剂是生科院目前最重要的项目,投入重大,眼看就快有进展了,却在这个关头有了新情况。
会议室里明亮如白昼,光屏并没有打开。梁院长摸着自己稀疏的脑袋,在光屏前来回踱步。
白色的长桌旁坐了一圈研究员。表情是没有的,眼神是空洞的,让人误以为仿生人也逃不开开会的命运。
“仿生人们”要么低头沉思,要么以手扶额,总之没人发表意见。
“我不同意放弃A-3稳定剂。”祝平安猛然站起,义愤填膺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老梁眼睛瞪得老大:“轮到你说话了吗,给我坐下。”
祝平安双手抱臂,一脸气鼓鼓,温郁拉了好几下她的衣服她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基地总部已经决定放弃A-3稳定剂项目了。
当然说放弃并不准确,原话是“不管用什么手段,把项目暂停,人员都撤出来。”
至于暂停到哪年哪月就不好说了。这个项目投入巨大,却非要在这个尴尬的节点暂停,显然暂停时间不会短。
老梁也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大量心血,但凡能有一点回转的余地,老梁也不会在这转圈。可见高层态度强硬。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这个会议只能说是通知,并不是真正征求意见,只有祝平安一根筋出头。
A-3稳定剂作为一个商品并不算合格。与它的上一代A-2稳定剂相比,它对于机械义肢的排异及其他副作用效果有提升,但不多,至少与增加的成本不成正比。
这也就导致它如果真正生产出来,性价比很差。而目标群体,大部分机械义肢的主人经济条件并不算太好。真正的有钱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最好的医疗手段,需要机械义肢的寥寥。
祝平安一直努力拉投资,就是为了有更充裕的资金来延长研究时间。
但基地高层最终还是选择及时止损,开展其他项目。
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会议最后还是结束了。
“大家都收拾收拾,散了吧。”老张终于放下了从会议开始就吸在头皮上的手,随意在空中挥了两下,语气之悲哀,好像被解散的不是项目组,而是整个生科院。
温郁前脚刚迈出会议室,后脚就听到旁边的人自言自语:“不行,我要去找老梁!”
她看着祝平安向着老梁的背影跑去,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喊。
梁所长毕竟是她亲舅舅,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据说祝平安第二天没去实验室,真实性有待温郁发个通讯验证,因为她也没去实验室。
酒吧在上午不会营业,这是常识,哪怕是黑市的酒吧也不例外。
工作人员都打着瞌睡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活,为晚上的营业做准备,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经理连忙迎上:“不好意思,客人,我们还没开始营业,请晚上再来吧。”
这位客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戴着一张金属面具,一开口才发现还戴了变声器。冰冷的电子音从面具下传出:“你们老板调了特调请我来的。”
酒吧经理不再阻拦,微微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楼下请。”
窄窄的金属楼梯蜿蜒向下,因为年久,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在昏暗的楼道回荡。走下楼梯,入目风格剧烈变换,大量老旧的木质门窗地板,空气中弥漫着酒和木头混合的香味,配上昏黄的灯光,倒像是什么复古情调的小酒馆。
走廊尽头的房间,温郁推门而入,找了个单独的沙发坐下。
留着酒红色长发的酒吧老板热情地准备让人上酒。
“不用了。”温郁开口拒绝。
“她喝不了,科研基地查的严呢,听说每周都有抽血检查。”靠在一旁长沙发的短发女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着解释完便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温郁不满的看向冬林雪,可惜被面具挡住了表情。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放到茶几上,往酒吧老板的方向推了推:“A-2稳定剂,你的情况撑两个月没有问题。”
袋子里是一只装满蓝色液体的针管,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没问题没问题,老板你的货好,两个月绰绰有余。”酒吧老板也不知怎么称呼她,干脆喊她老板,说着便小心捧起茶几上的药剂,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不少。
检查完货,酒吧老板扬起脸冲着她俩笑得谄媚:“你们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动见,可见黑色连衣裙下的机械义肢。
“咔哒。”
老板走的时候贴心关上了门,与关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身旁人动作时带动布料摩擦的声音。
温郁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弹起,却被冬林雪擒住了手腕。她索性转身,对方的武器一时来不及收回,锋利的刀刃从温郁的眼皮底下擦过。
右边脸颊传来一阵痛感。
“怎么不躲?”冬林雪想将刀收回,却被对方抢了去。
“躲了,你的任务还怎么完成。”面具已经划破了,温郁干脆取下,又从身上取出纱布简单的处理伤口。
冬林雪耸了耸肩,只觉得有些扫兴。
不过温郁忙着小心翼翼清理伤口,主要是血液,没空抬头看她。
她轻咳了两下,引得温郁抬头:“陆先生说的惩罚可不是这个程度,便宜你了。”
温郁并不接她的话,只是将沾有血液的纱布收拢准备带走销毁。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严肃叮嘱对方:“下次不要随便透露我的信息。”
冬林雪扫了一眼被处理干净的军刀,血液被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茶几沙发上都没有沾染上,只觉得温郁谨慎过头,心里很是不以为意。老板又不是猜不到,能搞到这么好的货的只能是科研基地内部人,再说老板还等着药救命,怎么可能把她供出去。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满口答应。
温郁从她敷衍的话语中也能猜出她真实想法,也懒得跟她争论,只是将开了道口子的面具又扣了回去。
冬林雪看着面具颇有些不爽,还没等她抓住这微妙不爽的来源,嘴巴先动了:“陆先生要A-3稳定剂。”
话一出口冬林雪便皱起了眉头,她没想这么快就说这个话题的。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A-3稳定剂还没有研发出来,短期内可能都产出不了。”温郁扭头定定的看着对方。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知道冬林雪只是传话,又半开玩笑似的缓和气氛:“许愿也不能这么许。”
“所以这不是许愿,是陆先生的任务。你不是在项目组?努努力。”冬林雪在心中叹气,语气却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简单得跟今晚杀个人没什么区别。
温郁宁可去杀个人。
她用手撑住额头,笑声经过变声器失了味道,让人分不清她是在苦笑还是冷笑:“就算A-3能很快通过实验,这是基地目前保密等级最高的项目,只怕是我死了东西还没拿到。”
“陆先生交代的任务完不成也会死。”冬林雪提醒她:“我们都要死。”
协商失败,温郁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眼叹了口气,旋即又睁开,灰色的瞳孔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没有任何情绪:“知道了。”
像一株脱水的小白菜。
冬林雪扭回头不想再看温郁,随手摸到了投影电视的按钮。
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
“三月十七日凌晨,明辰集团旗下一高端游艇星云号在我区附近海域因遭遇不明袭击失事。我区政府在最快时间内展开救援,现船上幸存者已全部获救。目前船只遇袭原因正在调查中……”
冬林雪等新闻都快播报完了才手忙脚乱找到关闭按钮。
一扭头,温郁已经坐起了身,眼神冰冷,声音也冰冷:“走了。”
冬林雪觉得自己好像被迁怒了,不满地“啧”了一声,但还是试图挽留:“难得出来,时间还早,急着干什么去?”
“杀人。”温郁的背影怨气滔天,真的有几分要杀人的架势。。
晚上十点,五区下起了酸雨,倒真是个适合杀人的好天气。
酸雨落进伤口里,有灼烧的撕裂感。温郁淋着雨,再次站在了钟忱的庄园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