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 第5章 双生

裴昭的心头血滴在合并的药王令上时，太医院地宫突然响起编钟轰鸣。林瑟瑟拔出獬豸剑的瞬间，剑柄暗格弹出的血书被血池卷走，只来得及看清"弑君"二字。

"当心！"裴昭旋身将林瑟瑟扑倒。十二支青铜箭擦着她们发髻钉入岩壁，箭尾系着的金铃铛拼出个"赦"字——正是永徽三年容妃棺椁上的镇魂符。

林瑟瑟的犀角镜映出箭簇暗纹："这是司制局为陛下五十寿辰特制的龙鳞箭。"她突然扯开裴昭的衣领，女捕快心口剑伤处竟浮现鳞片状纹路，"你当年中的不是狼牙箭，是抹去徽记的御用箭！"

地宫震动骤然加剧。血池底部升起九根盘龙柱，每根都锁着具戴獬豸面具的骸骨。裴昭的雁翎刀砍断铁索时，其中一具骸骨的右手突然抬起，指骨间攥着的正是失踪半块血书。

"父亲..."裴昭的刀哐当坠地。骸骨胸口的玉珏刻着裴氏家主印，而面具下的颅骨天灵盖处，赫然插着柄刻有御赐纹样的短刀。

林瑟瑟的银针突然转向东南方："有人来了。"她蘸着裴昭的血在龙鳞箭上画出符咒，箭身竟自行调转方向指向来路。黑暗中被惊动的药人发出低吼，腐臭味中混进一缕龙涎香。

三十六个提灯太监鱼贯而入，明黄轿辇上端坐着本该在养心殿昏睡的皇帝。老皇帝枯槁的手指间缠着串人骨佛珠，每颗头骨眉心都点着赤朱砂。

"昭儿，见到父皇还不跪？"皇帝的笑声像钝刀刮过青石板。他颈间挂着个鎏金囊袋，正是药王谷圣物锁麟囊——二十年前与圣女头颅一同失踪的秘宝。

裴昭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闪回七岁那年，母亲裴夫人夜半对着锁麟囊垂泪，囊中掉出的画像分明是药王谷圣女容颜。此刻那画像正从皇帝手中展开，画中人眼角朱砂痣与林瑟瑟分毫不差。

"瑟瑟才是真正的公主。"皇帝弹指震碎玉珏，裴父骸骨应声化为齑粉，"当年药王谷用换魂散调换婴孩，真当朕的影卫都是瞎子？"

药人群突然暴动。林瑟瑟的银针尽数没入皇帝龙袍，却在触及锁麟囊时被金光吞噬。裴昭的雁翎刀劈向轿辇刹那，三十六名太监齐声尖啸，褪去人皮露出布满紫斑的真容——竟是太医院失踪二十年的前御医们！

"看看这个。"皇帝抛来卷宗，泛黄的《皇子脉案》记载着惊悚真相：永徽元年出生的十八位皇子，皆被药王谷种下赤朱砂胎毒。林瑟瑟翻到末页的手开始颤抖，她的真实生辰旁朱笔批注：庚子年阳煞时生，天定药人王。

地宫穹顶突然降下金丝笼。裴昭挥刀斩向笼柱时，发现鎏金纹路竟与雁翎刀同源。皇帝抚摸着锁麟囊轻笑："你以为裴家凭何世代执掌刑狱？你们本就是朕养的药奴。"

林瑟瑟的犀角镜突然发烫。镜面映出皇帝后颈的皮肤下，竟有金蚕蛊在血脉中游走。她猛然想起贵妃枕畔的苦杏仁味，与锁麟囊散发的异香如出一辙。

"您也中了赤朱砂..."林瑟瑟话音未落，皇帝突然撕开龙袍。苍老躯干上布满血月斑痕，心口处插着支玉制犀角镜——正是药王谷圣女生前所用那支。

"二十年了，该物归原主了。"皇帝暴起掐住林瑟瑟脖颈，玉镜抵住她眉心。裴昭的刀风扫来时，药人群突然结阵挡住去路，他们手中赫然握着裴家代代相传的刑具。

千钧一发之际，林瑟瑟咬破舌尖将毒血喷进锁麟囊。囊中掉出枚青铜钥匙，正是天牢最底层的机关匙。裴昭的刀尖挑着钥匙插入地面裂缝，整个地宫突然倾斜四十五度。

"抓住我！"裴昭在坠落中抓住林瑟瑟的手。她们跌进条布满人面疮的甬道，那些扭曲的面孔竟与水晶棺中的新娘们一模一样。林瑟瑟的银针刚刺入疮口，整面墙突然渗出黑色黏液，浮现出《太医院轮值录》缺失的那页。

永徽三年七月初三，值班记录写着：子时三刻，帝亲临药庐，取赤朱砂三钱，龙血藤汁五滴。备注栏朱砂小楷批注：配引魂香，饲于容妃。

裴昭突然捂住心口。当年容妃暴毙那夜，她随父亲进宫查案，曾在冷宫闻过类似引魂香的气味。记忆里父亲突然腹痛离席，归来时官靴沾着药王谷特有的红泥...

甬道尽头传来铁链声响。百斤重的玄铁门上，三十六道机关锁眼组成药王谷图腾。林瑟瑟将药王令按进门上凹槽时，裴昭的雁翎刀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入门缝——刀刃正与锁芯内的血槽完美契合。

门内冰棺升起的刹那，她们看见了二十年前的真相。药王谷圣女抱着双生子跪在皇帝面前，其中一个女婴腕间系着鎏金错银镯。皇帝接过孩子时突然挥剑，却被圣女用锁麟囊挡住。飞溅的鲜血中，真正的裴夫人抱着另一个婴儿冲出门...

"我们不是换魂，是双生。"林瑟瑟抚摸着冰棺中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尸身，"当年母亲生的是双胞胎，皇帝要拿我们做阴阳药引。"

裴昭的刀尖挑开尸身嫁衣，露出心口处碗大的伤疤。伤痕边缘的缝合手法，竟与刑部档案记载的裴夫人绝技"千丝扣"如出一辙。冰棺底部突然弹出暗格，里面蜷缩着具戴獬豸面具的干尸，手中紧握的玉板刻着：

"永徽三年容妃弑君案实录。帝以赤朱砂控百官，药王谷献双生子破局。圣女携阳煞婴出逃，留阴煞者制衡..."

地面突然裂开深渊。皇帝的笑声从地心传来："好女儿，且看看这是谁？"岩浆翻滚间升起铁笼，贵妃正抱着昏迷的六皇子悬在火上。她掀开襁褓，婴儿心口处的新月胎记与裴昭的守宫砂遥相辉映。

"你以为裴家为何只剩你一人？"皇帝转动锁麟囊，裴昭突然呕出带着金粉的血，"每月送入裴府的'解药'，不过是加深蛊毒的药引。"

林瑟瑟的犀角镜映出骇人真相：皇帝后颈的金蚕蛊已分出千万细丝，通过地脉连接着所有中过赤朱砂的朝臣。而那条主脉的源头，正系在裴昭心口的剑伤处。

"杀了我。"裴昭突然将雁翎刀塞进林瑟瑟手中，"唯有药人王能斩断蛊脉..."她握住林瑟瑟的手刺向自己心窝，刀刃没入的瞬间，整座地宫响起玉碎之声。

岩浆突然凝固。贵妃怀中的六皇子睁开双眼，瞳孔竟是妖异的赤金色。皇帝发出非人的嚎叫，锁麟囊中飞出万千金蚕，却被林瑟瑟颈间浮现的血月图腾尽数吞噬。

当啷。

裴昭心口掉出枚玉扣，正是当年刑场上母亲留给她的"千丝扣"。林瑟瑟扯断自己的青蚨纹银链，两物相撞时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圣女留下的最后箴言：

"双生花开日，赤朱尽化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