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第3章 视频

隔着车窗与十来米间隔，其实祝今窈看不清他的脸。

但就是能感受有道散漫又危险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下来，她眼神轻晃，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

这时，预约的网约车在路边滴滴两声，她确定好车牌上车，没再看那辆透着暧昧气息的豪车一眼。

定定神，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短视频。

手机有些卡顿，等待半分钟才进去。

甫一进去，主页的消息就一股脑地挤出来，红点显示99 ，点赞量几千几千的增长，评论和私信更是以眼花缭乱的速度，疯狂从消息框中弹出。

顺着弹出的点赞通知进入视频，点赞红心上的数字已经飙到八十万。

祝今窈心脏咚地一跳。

浑身涌上股非常强烈、难以言说的预感，这股预感带动她的肾上腺素飙升，心悸到不行。

深深吸了口气，她点开评论区，猝不及防地，一个抢眼的ID和头像跃入视线——

靳崇v：【谢谢，很漂亮】［17分钟前江屿］

头像是平台的初始默认头像，色彩组合拼接的卡通小狗，昵称后面还跟着“互相关注”的小尾巴。

这条评论发出没多久，点赞量已经十万。

他竟然真的刷到了！

而且还回关了她。

眼前除了那行字外周围一切都像加了层动态模糊，朦胧到看不真切，祝今窈大脑一片空白，有点灵魂出窍。

短暂呆滞后，她喜不自禁地抬手掩唇，胸腔一下一下震动地欢脱。

她退出评论区，用审视的目光再次观看自己的视频。

视频里，她穿着件紧身白衬衫，戴着暗红色领带，脸上化着清雅细致、别出心裁的妆容。一束柔光恰好落下，脸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甜甜微笑。

没过几秒，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捏起一只暗红色蝴蝶往唇边递，很快，蝶翅一角被唇瓣轻轻咬住。

她缓缓向镜头看去，表情邪恶乖张，反差感十足。

祝今窈惊喜的同时忐忑着，这个妆并不厚重，他能认出她来吗？

须臾，她强按下翻涌的情绪，静静心，点开对方头像，编辑条私信发过去。

***

到达九镜水岸门口。

顶着司机的古怪眼神下车后，祝今窈冲他冁然一笑。方才她在车里有点疯狂，估计把师傅给吓坏了。

抬脚走了几步，她闻见附近便利店飘出来的香气，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浮上来，她脚步微顿，走进那家便利店。

慢吞吞逛两圈，挑选了两盒泡面和几袋零食，林夏妤的微信叮地弹过来。

夏天夏天：【所以呢？你私信他了没】

祝今窈弯眸，用手肘夹紧零食，艰难敲字：【私信了，但他还没回】

突然想起什么，她一顿，稍微沉吟：【夏夏，你能帮我注意一下最近有没有《遥远星》的组讯吗？】

林夏妤是她在江屿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大学宿舍的上铺。

她们宿舍是混寝，大家专业都不同。林夏妤所攻读的专业是服装与舞台美术，毕业后拜入国内顶尖造型大师孟长疏门下，从事电影造型设计。这次也是伴同罗迤参加米兰时装周。

她平时接触的电影项目多，所以找她帮忙准没错。

夏天夏天：【就算真有，御海能让你接外面的戏吗？】

祝今窈心潮澎湃：【试试嘛，就算演个路人甲我也愿意，毕竟是他的小说欸，说不定进组之后还能见到本人】

发完消息，祝今窈去熟食柜拿了两串脆骨串，结完账，坐在便利店玻璃幕墙边的座椅上。

便利店空调风孜孜冒着，透明玻璃覆上层白濛濛的水汽。

祝今窈解下围巾，小口咬着脆骨串抬头，玻璃映射出便利店里琳琅满目的场景，咀嚼的动作忽然一顿。

掏出手机，再次给林夏妤发消息：【完了，我突然就想起落羽里提到的便利店杀人案。他们的预制品都放在死人旁边，我现在正在便利店吃脆骨串，有点难以下咽】

林夏妤很快回复：【你胆小成那样，还敢看悬疑小说？你忘了你以前半夜去洗衣房拿衣服都是我陪你去的】

许是昨晚熬夜太困，拍完视频就直接昏睡过去了，她没有时间去想。现在空闲下来，又是深夜，恐惧感像菟丝子一样肆意攀爬至心头。

祝今窈含泪咽下食物：【这是小说吗！！】

夏天夏天：【？】

小蜡祝：【这是我们俩的鹊桥，红线，通往爱情的阶梯】

夏天夏天：【？？】

夏天夏天：【好好好，你最好是抓紧把人追到手，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祝今窈发去个“没问题”的小熊表情包，又想起小说情节，情不自禁环顾一圈，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观察她。

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三两口解决手里的脆骨串，走出便利店。

借着微弱的路灯白光，她快步往家走，走了没几步，察觉到后面有人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低头瞥视地面，那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步可以抵她好几步，给人海水涨潮般紧张危险的压迫感。

像隐匿在夜里捕猎的凶兽。

祝今窈心里咯噔一声，凶残情节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下意识觉得后面那人是在跟踪她。

心咚咚跳着，握紧手机走了会，发现他始终跟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真的像蛰伏在暗处的凶兽逗弄无力逃脱的猎物。她不由得加快步伐，到单元楼下甚至小跑起来。

进入楼道，灯光明亮了些。

她提起一口气跑进电梯，摁上楼层，疯狂地戳关闭键。

电梯门即将闭合之际。

有只修长瘦削的手伸出来挡了一下。

两扇金属门感应到缓缓张开，祝今窈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胸腔震动起伏，呼吸有些紊乱。

浑身僵直时，她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深潭般望不见底。

祝今窈腿有点软，抚摸胸口长舒一口气，尾音发颤：“哥，你要吓死我了。”

靳崇似乎没想到她会吓成这样，道声抱歉，长腿一迈跨进电梯，站她身边。

电梯门合拢，缓慢上行。

轿厢不算狭窄，但他的存在感太强，祝今窈只觉得有一股子冷香将她密不透风地包围。余光往那边瞥一眼，只见他全身黑，眉骨一如既往的凛冽，没有表情时看起来严肃而淡漠。她却莫名觉得心安，急促的心跳缓缓平静。

“你的围巾。”他淡声打破寂静。

祝今窈下意识垂眼，看到他递来那条被她遗忘在便利店的围巾。

她一愣，接过围巾：“谢谢。刚刚你也在便利店吗？”

“没有。恰巧路过，看见你落下的东西。”靳崇语气微顿，话锋一转，“你平时回家都这样？”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晚上在小区里遇到。

意识到他在说她刚才的反应，祝今窈心虚地挥挥手：“不会。今天我就是联想到一些小说情节了。”

靳崇很容易就猜到她联想到哪些情节，毕竟她昨天才拿走那本书。

他静默一瞬：“害怕为什么还看？”

这个问题和林夏妤问的一模一样，祝今窈沉默了。她总不能说是为了追人，他们还没熟到可以说这种话的地步。

“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情况，你能直接叫我名字吗？”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不然真的很吓人。”

想起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她郑重地自我介绍：“我叫祝今窈。祝愿的祝，今天的今，窈窕淑女的窈。”

他停顿了一下，才微微颔首：“好，我记住了。”

等待须臾没等来他下一句话，祝今窈偏头奇怪地瞥他一眼，却发现他神色平静，目不斜视，完全没有要和她互通姓名的打算。

“……”

别人自我介绍后，出于礼貌，对方不应该主动报上自己的名讳吗？

祝今窈默然，很有分寸感的没追问。

可能对他来说，她只是个无关紧要、不值得彼此通名的便宜邻居吧。

这时，厚重的电梯门敞开，祝今窈收起心思，跟靳崇挥手告别。站在家门前，她正要解锁，突然听见门内发出些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响声。

祝今窈输密码的手指一颤。

刚趋于平静的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

是她幻听了吗！

怎么会有女人的叫声！！

头皮阵阵发麻，她几乎沦没在名为恐惧感的海中，本能地转头看此时此刻她面前唯一的活人。

见他刚打开门，她像只兔子似的窜到他身边，两根指头轻拉了拉他的衣摆，迫不得已再次向他求助：“哥，你过来下可以嘛。”

靳崇握着门把侧眸，对上一张惊慌的小脸。她乌眸里坠着碎光点点，有种说不出的可怜，瞧他的眼神跟瞧一块飘在河流上的浮木没区别。

他喉结微动，耐心地问：“怎么了？”

祝今窈没说话，松开他的衣服隔空指了指她家门示意。

靳崇有几分明了，稍稍走近，听到一阵若有若无又不堪入耳的声音。他眉心一跳，偏头看着她漫不经意地问：“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祝今窈快崩溃了，他也听到了，说明这并不是她幻听，该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吧？

靳崇温声安抚：“没事，进去看看。”

看她站的八丈远，脚底下像踩着颗地雷似的一动不动，他眯了眯眼，好笑地扬起下巴点了下门：“过来开门。”

输上密码，门咔哒一声开了。

靳崇慢条斯理地拉开门进去。

祝今窈向后环顾楼道两秒，不敢一个人留外面，连忙上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客厅的吊灯开着，一眼望去乱得不行，有种刚被小偷入室洗劫了的既视感。

目光平静地掠过客厅各个角落，靳崇很快发现她家只是看似乱——行李箱在地上随意铺开，里面鼓鼓囊囊盛满了衣物，沙发和地板上乱中有序地堆满各种购物袋、没摘吊牌的衣服。

但除此之外，家里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也没有任何垃圾、灰尘，很是干净整洁。

他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站在卧室门口往里望了圈，依旧什么也没有。

周遭静得诡异，刚刚的声音仿佛是他们的错觉。

靳崇眉眼轻蹙，转身，却没想到祝今窈正躲他身后踮脚往卧室里瞅，猝不及防地，他的下巴哐一下撞到她的额头，嘴唇也不小心触及她馥郁的乌发。

下颌骨坚硬凌厉，这一撞并不轻，祝今窈轻呼一声，被撞得往后退几步，抬手摸上额头。

靳崇下颌传来酥麻的感觉，却只敛眸看着她：“没事吧，拿开手我看看。”

“没事没事。”祝今窈放下手，始终记挂着声音的事，疼也不那么重要了。

她的额角轻微泛红，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那点红说不出的碍眼，靳崇不由得蹙了蹙眉。

就在这时，客厅电视屏幕一闪，突然开始播放视频。

两人几乎同时循声望去，屏幕里有两具身体不雅观地交叠在一起，那道不可描述的声音又从音响里传出来。

祝今窈：“……”

她现在终于知道那声音从哪来的了。

还不如不知道。

靳崇沉默地收回视线，目光却不合时宜地与她在空中碰撞，灯光跃动在两人眼睛里，往常再怎么碰都心如止水的两个眼神，这次却碰出了点暗潮涌动、火光烛天的意味。

配合着电视机里的诡异声音，四周的暧昧气息像丝线一样紧紧缠绕拉扯，连室内温度都升温不少。

这太尴尬了，祝今窈耳根烧起一片红色，浑身像被蚊虫啃噬般不自在，少有的结巴：“那个不是我看的，我也不，不知道——”

虽说都是成年人了，看这个也不稀奇。要是别人她随便糊弄两句，开个玩笑就过去了，但他的神情举止实在太正经太正派，反倒让她无所适从，拘束起来。

莫名产生种上课看黄色漫画被老师抓包的感觉。

这漫画还不知道是谁塞她座位里的。

她好冤枉。

“真不是我。”

靳崇没说话，漆黑的眼眸里不沾染任何**，在一片靡靡声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过了两秒，像是印证她的说辞般，电视里的视频忽然断了。

室内静得只能听见极其微弱的电流声，又过了两秒，电视重新亮起，从头播放那段视频。

祝今窈有点懵。

靳崇提了下唇：“还挺坚持不懈。”

他走过去，弯腰把电源摁断，电视屏幕顿时黑掉。他缓缓直起身来。

祝今窈视线一扫而过，正好扫到他绷起的背部线条，隔着厚重大衣都能看出强劲紧实，比电视里那男人的身材赏心悦目多了。

她这是在想什么！！

祝今窈深呼吸，摇头甩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污秽想法，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有人投屏投错了。

被这么一打岔，她满脑子里都是尴尬，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男人表情自始至终的冷淡，看不出在想什么，祝今窈反复跟他道谢。

送走他后，她洗漱完拿起手机进了卧室，刚才发生的事已经被她抛在脑后。

心不在焉地刷着微博，中途来来回回打开短视频私信界面。

【老师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

这条私信发过去已经有一个小时，底下一片空白，像石落谷底没有任何回音。

他不会根本就不看私信吧？她心里蹦出个忐忑的念头。

卧室很静，只有窗外车辆呼啸而过的白噪音。

把手机放枕头边，祝今窈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圈圈苍白的光晕在眼底晃开。

林夏妤曾经问过她很多次，为什么会喜欢他。

当时她说不知道，但她现在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像淋雨的人得到一把伞，冰原中燃起一簇火，大雪里得间避寒的木屋。

一个走在路上连树影摇晃都害怕的人，安全感这三个字，对这个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