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第12章 重逢

江屿和滇宁市相隔一千多公里，方覃连提都没跟她提一嘴，就直接坐高铁来了。

祝今窈收到消息，连午饭都顾不得吃，赶紧往家赶。

电梯门敞开，还没看到人，她先听到方覃温蔼的说话声：“……你多大啊？看样子你们应该差不多大吧？”

祝今窈脚步顿了下，她在跟谁搭话？

踏出电梯，祝今窈瞥见褊狭楼道里站着三个人。

那男人身高将近一米九，比他面前的两人高出一头还多，三个人站在一起，画面有点不协调。

视线掠过方覃，祝今窈突然眯了下眼，发现亲密地挽着方覃胳膊的正是她的便宜堂妹梁若甜。

男人平淡地撩起上睑，看她一眼后收回视线，站得很直却不见拘谨，像是在很平常地跟邻居唠家常：“阿姨，我今年28，还是差挺多的。”

大概是和长辈说话的缘故，那道冷冽声音与往常相比温和不少，身上那层不可向迩的气场也收敛许多。

方覃自然也注意到她。

偏头对女儿招招手，却察觉胳膊上有道力在收紧，她连忙返归正题：“哎呀六岁不多，也算是同龄人嘛！”

祝今窈拨正凌乱的额边碎发，走过去：“妈妈，您怎么来之前也不跟我提前说声啊，我今天要是有通告怎么办？”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方覃笑呵呵敷衍一句，又继续之前的话题，“小靳啊，你们年轻人加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也好。”

靳崇沉默一瞬，刚要说话就被人适时打断：“妈你过来一下。”

祝今窈朝他歉意地笑笑，揽着方覃的手走到角落轻声道：“妈妈，你这是干嘛呢，人家有对象。”

方覃诧异地蹙眉：“我刚刚问了，他说没有。”

祝今窈神色不改，想都没想：“他女朋友是明星，不能公开的，你让人家怎么说呀？”

方覃略显迟疑：“真的？”

“对啊，他女朋友和我一个系的，人现在可火了，超级大明星。”

瞧她眉眼认真不似作伪，方覃遗憾地深深叹口气，撮合他俩的心思瞬间没有了，转身跟靳崇客套几句后进了家门。

关门时，祝今窈无意瞥见他立在原地，双手随意地插在大衣兜里，平静地注视着她们。

微漠的脸上没什么情绪。

许是演员的知觉，她总觉得他的眼神和往常不太一样，平和中有种莫名的犀利。

祝今窈一愣，再次朝他挥手道别。

靳崇轻微颔首，淡淡收回视线。

***

方覃去上洗手间的功夫，梁若甜天真地坐她旁边：“哇，姐姐，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啊。”

“……”

见她不搭腔，梁若甜又说：“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胆小，伯母还说你经常做噩梦被吓哭呢。”

祝今窈抬起眼，挑眉笑道：“是啊，我现在还经常梦见我被人关在灯坏掉的房间里，怎么哭也没人给我开门呢。”

梁若甜说得没错，她的胆子确实小，所以令她恐惧的事，每件她都记得很清楚。

不是她想记这些没用的，而是她根本忘不掉。

小时候被关小黑屋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因此她现在对梁若甜并没什么好感。

梁若甜像是没听出她的嘲讽，很轻淡地揭过去：“那姐姐你现在还害怕吗？我可以陪你的。”

“怎么不害怕。”祝今窈双手环胸，微抬唇角，“我怕你再给我制造惊喜啊。”

“……”

方覃出来就看到她们两人有说有笑，不由得欣慰：“你们姐妹俩在说什么呢？什么惊喜？”

“没什么。”梁若甜又黏在她身边，去窗户那边给她指，“伯母你看，那就是我实习的地方。”

方覃顺着她的手看到对面一栋巍峨的写字楼：“是挺近的，这不就隔着一条街嘛。”

她转头看祝今窈：“窈窈，你就让甜甜在这住一下吧，她也住不了多久。”

“对，我就实习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回学校准备论文答辩了。”梁若甜附和，咬了下唇，“要是没多余的床，我可以买个折叠床在客厅里睡。”

“那折叠床睡得多难受啊……”

“可是这里通勤方便，早起五分钟去上班就可以，我想多睡会觉。”

“窈窈，要不你再添置张床吧，等甜甜走了，以后有客人来家玩也可以住啊。”

“……”

无言盯着她们一唱一和半晌，祝今窈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把方覃拉进卧室。

“妈妈，你千里迢迢来江屿就是为了给梁若甜当说客的？”

方覃眼神躲闪：“我也是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祝今窈唇线抿平，计较道：“那你从头到尾问过我一句吗？”

方覃张张嘴，一时语塞，顿了须臾才嘀咕：“我看你这屋就知道你对自己不差了！你看你冰箱里那一筐车厘子，我在家都不舍得买。”

“……”无语片刻，祝今窈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你忘了以前梁若甜她妈是怎么对你的了？”

“那是过去，我二婚还带个半大孩子嫁进去她看不上我也正常，现在她对我挺好的。咱都是一家人，你别老想着人家的不好。”

祝今窈不说话了。

反正说再多都是徒劳。

方覃浑然不觉她的沉默，放轻声音：“我都跟你婶婶说好了，你就让甜甜在这住三个月，你要是不答应我没脸回去见她。”

听出这话里暗藏的胁迫之意，祝今窈有点生气，口不择言：“你给梁家人当牛做马驴前马后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但你能不能别拉上我啊。”

“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越大越不懂事。”

不知道被哪个词戳到肺管子，方覃严词厉色，“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学表演，随便找个厂上班也好过你现在忘恩负义六亲不认。”

“……”

空气猝然僵滞，原先剑拔弩张的氛围刹那间偃旗息鼓。

方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说话有点过了，但又不好意思道歉，就这么沉默着。

祝今窈倒是没太大情绪波动：“那就让她在这儿住吧。”

她态度转变太快，方覃明显愣了下：“你同意了？”

祝今窈鼻腔发出一声笑，很淡：“对啊，我要再不同意您下步该骂我白眼狼了吧。”

方覃一默，有点窘迫，转身想要出去：“那我去跟甜甜说。”

祝今窈：“但我有个条件。”

方覃停下脚步：“你说。”

“我今晚给你们找个酒店住，明天再让她搬进来。我明天进组，这几个月不会在家住，她只能在我这里住三个月，多一天都不行，我回来不想看见她。”

“好好，就三个月！”

方覃出去跟梁若甜分享这个消息，祝今窈环胸坐在床边发呆。

门留着道缝隙，耳际轻飘飘地传来欢洽的交谈声，她轻嘲地提了提唇角。

手机忽然在裤兜里震动。

“今窈恭喜你啊！收到消息了吧？”卓衡的声音明显带笑。

明明最亲的人就在身边，祝今窈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更温暖一点，扯出抹笑：“嗯，昨天就收到了，谢谢你啊。”

卓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摆摆手：“欸甭客气，以前是同学，以后也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明天进剧组就忙了，祝今窈怕忘记还他人情，顺势说：“好的战友，今晚你有空吗？说好要请你吃饭的。”

卓衡沉吟道：“今晚可能不行，我有个聚会……”

“剧组聚餐吗？”

“不是，就几个圈外的朋友小聚一下。”

祝今窈意识猛地一紧，蓦然就想起同学聚会时万晴说过的话——卓衡搭上的是星舟。

那今晚卓衡要去的聚会，他会不会也在啊？

暗自纠结了会儿，她还是没按耐住，怀着不轨的心思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

听说她明天进组，梁若甜好像有点遗憾，但接着就主动提出陪方覃在江屿玩几天。

祝今窈没说什么，请她们去一家远近闻名的茶餐厅吃了午饭，又订了附近最好的酒店。

把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回家化了个细致的妆。

当她穿着小礼服踩着小高跟，和卓衡出现在酒店门口时，手心已经不知不觉地沁出层薄汗。

卓衡看出她的紧张，安慰她：“没事，别紧张。他们都是很随意的人，没那么恐怖。”

祝今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舒展小脸提起唇线。

进入包厢前卓衡再次侧头看她，却见她月眉星眼，光泽流溢，情绪控制的完全没有破绽，他喉咙不自觉滚了滚。

然后想起中午那通电话。

面对那样一副甜软无害的嗓音，大概没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更何况他求之不得她有事请他帮忙。

推开门，包厢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包厢很大，人三三两两聚成堆，有男有女。沙发上有人在唱歌聊天，酒桌上有人围着抽烟喝酒，还有人在玩牌。

果真是很随意。

视线梭巡一圈，她并没有看见那个人，提到嗓子眼的心陡然落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有点遗憾。

酒桌上拼酒的那群人注意到了他们，好奇道：“老卓，你女朋友？”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哪儿啊，真是就好了。”卓衡很是无奈地摆摆手，“别乱起哄，这是我大学同学。”

祝今窈故作镇定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沙发上聊天的几个女生听说她是演员，连忙把她摁旁边，兴致盎然地问起她娱乐圈的八卦。

祝今窈是真的没想到，看起来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一帮女孩，竟然还追星。

这么朴实无华喜闻乐见的话题，她一下就融入进去。

但她一直在拍公司自制剧，没怎么接触过公司以外的演员，所以知道的八卦也不多。

聊了没两分钟，就有个女生问她缺戏拍吗，她投资了几个戏都在筹备阶段，她是出品人可以直接内定角色。

祝今窈震惊了。

怪不得大家都觉得人脉重要。

虽然很心动，但她还是道谢后委婉拒绝了。

韩迟茗从她进门那刻就注意到她了，握着酒杯，远远地望着她良久，皱了皱眉：“欸，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房间很吵，祝今窈甚至没听见他说话，直到旁边有个女孩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

周围有人笑他：“韩少，你这搭讪的招式有点老套啊。”

祝今窈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也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韩迟茗就这么看着她，抽了根烟思索。

直到那根烟吸完，他都没想起来，索性把这事抛到脑外，继续和朋友玩牌了。

时间过去很久，但其实也就半小时，祝今窈觉得包厢里有点热，想出去散口气。

走了几步，突然看到走廊尽头有个男人正站在窗边吸烟。

他穿着圆领的宽松白毛衣，黑色长裤，一只手懒懒地搭在腰胯，一只手夹着烟，狭长的眼睫垂着，又像在出神又像在欣赏夜景。

她蹬着双细高跟，走动的声音并不小，他却和没听见一样，头都没抬一下。

待看清他的脸，祝今窈心脏咚咚跳，眼睫开始猛然颤动。

他竟然真的在这里。

这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就没有了。

她顿在原地给自己打气，深吸口气，正要主动上前搭话，前面不远处的岔道里冷不丁走出来个人。

祝今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靳现臣旁边脚步一顿，就这么停下来了。

她轻微眯眼，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慌了神。

这不是映海云顶的老板吗？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程。

最重要的是，他叫过她嫂子，还以酒店没房间为借口让她和她邻居住一间房。

也不知道邻居大哥和他解释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假的没有。

祝今窈一阵晕眩，觉得自己绝不能和他碰上，不然这关系就解释不清了。

正想原路返回，却不想两个人简单聊了两句，转身径直朝她这边走来。

祝今窈瞳孔地震，下意识侧过身，抬手挡住了脸。

然后看见旁边有扇半掩的门，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并没有人。

感觉到那两人正朝她靠近，她来不及多想，脑子一热，推开旁边那扇门闪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