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的人 第49章 第 49 章

武汉昼夜高温，无风，湿热。天边的晚霞就像烧红的烙铁。

这么热的天气，林尚川不知道明桢所在的电子厂里，又是怎样一种难熬的环境。他没去过电子厂打工，无从想象。

过去，他看到别人的爱情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他以为那才是爱情的真实面貌。

可是，明桢，从第一次遇到她开始，她就成了他心底的痛。就算明桢在笑，也会让他觉得心痛，所谓的爱，就是这样的令人心痛吗？

夜幕降临，林尚川吹着晚风，漫步在东湖湖畔。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他停下脚步，看着路边正在玩耍的孩童。

一个小男孩把他的小汽车递给他，童真稚气地说：“叔叔，你是不是想玩我的小汽车呀？那给你玩一下。”

林尚川被这可爱的孩子逗笑了。曾经有个学生跟他说过，他的笑容有一种魔力，吸引大人，还吸引小孩子。具体是什么呢？就是笑得真诚又好看。

小男孩的妈妈，一个长发及腰，举止优雅的女人，上前笑着对他说：“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小朋友很可爱。”

林尚川接过小汽车，小男孩抓住林尚川的手，拽着他一起玩儿。他们蹲在地上，推着小汽车。小男孩的妈妈站在旁边，看着温馨的一幕。

手机响了，林尚川起身接了个电话。他摸着小男孩的头说：“小宝贝，现在小汽车归你了，叔叔有事要走了。”

“叔叔，那你还来吗？我家里还有很多小汽车，还有一只狗狗，我都带来给你玩儿。”

孩子的纯真让林尚川感动，这是世间很美好的东西。而美好的东西，是可以永恒的。

“叔叔也喜欢狗狗，不过叔叔有事情要忙，让你妈妈陪你玩，好吗？”

小男孩的妈妈抱起他：“跟叔叔说再见。”

刚才的电话是赵峥打的，他读研期间的同班同学，要请他吃饭，尽地主之谊。昨晚，他和武汉音乐学院的几位老师一起吃饭的时候，赵峥也在其中。

在饭桌上，他和赵峥简单聊了几句，得知赵峥是来请武汉音乐学院的几位老师帮他创作原创音乐的。

去年，他从其他同学那里听说，赵峥在武汉办了一家很大的音乐培训机构。业务广泛，乐器出售、音乐教学、钢琴考级、艺术培养，还给一些想报考音乐学院的人提供专门辅导。

除此之外，培训机构里也聘请了一些音乐学院毕业又没有找到对口工作的人，接一些商演活动。同时，赵峥本人也为一些音乐制作公司创作动漫、影视原创音乐。

这些业务收费从几百 -几万元不等，他们研究生毕业才三年，同班同学中，赵峥已经身家百万了。

赵峥预订的是一家高档西餐厅，见到林尚川，他格外热情。

“林老师，昨晚没聊尽兴，今天我请客，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他给林尚川倒了杯红酒。

“不用这么客气，我来武汉了，还没有去你的培训机构看看。”林尚川说。

“欢迎啊，期待你莅临指导，我们夹道欢迎呐。来，干杯！”

“你作曲的那部影视剧，明年就要播了吧。我听过了，曲子非常完美。读研的时候，你就是导师的得意弟子，我们都是承认的。我也作曲，数量有了，但是没有一首能让人记住的。”

“你是怎么知道那部影视剧的？”林尚川问。

“上海的那家音乐制作公司，我在那里有业务，也认识一些制作人和导演。你的实力是公认的，你知道的，好的原创音乐，对一部影视剧有多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有原创的能力，不像有些人，沽名钓誉，号称是原创，就是把国外的音乐抄袭过来，东拼西凑，然后变成自己的了。”赵峥说。

“上学的时候，我们都研习过王立平老师为87版《红楼梦》所创作的曲子，我深受感动。他是中国音乐史上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我能学习到他万分之一的水平，我就很满足了。”

“的确，的确，你对87版《红楼梦》中的几首曲子的热爱，那是有目共睹的。王立平老师书写的“满腔惆怅，无限感慨”的音乐，现在快二十年了，旋律一响，依然催人泪下。艺术需要情感，情感需要真挚。”赵峥感慨地说道。

虽然赵峥现在是个生意人，但他毕竟是作曲系毕业，对音乐艺术有着自己的见解。

“老同学，实不相瞒，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你帮帮忙。”赵峥给林尚川添了酒。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你说。”林尚川扶着酒杯说道。

“我这里接了一家音乐公司的业务，他们需要大量的原创音乐，只要不抄袭，是绝对原创，什么类型的都行，一首出价在两千元 —十万元之间。至于具体价格，看他们制作人的意思，他们会评定。时间不能太长，最好一年写出二十首左右。我昨天去武汉音乐学院，也是为了这个事儿。没想到正好碰到你，以你的水平，那都是十万的价格了。”

“一年，二十首？赵峥，你也作曲，你觉得这样写出来的音乐，还叫音乐吗？还叫什么原创音乐？都量产了。你有想过为什么而创作吗？情感的表达对象是什么？”

“这个我也知道，好作品要经过反复推敲。只是现在市场需求大，是发展的机会。量产，也比没有好。至于能不能成为经典，目前不考虑。”

“我是教作曲技术理论的，不是商人。首要在乎的是作品的艺术价值，不是商业价值。”林尚川说道。

“但是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并不矛盾。你出艺术精品，我可以让它发挥最大的商业价值，这样不好吗？如果没有商业价值，你创作出再好的作品，也无人问津啊。再说，我可以给你争取到十万的价格，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你当大学老师，才一个月多少工资！”赵峥试图用他的商业逻辑说服林尚川。

“生活的方式各种各样，赚钱的方式也各种各样。我是个大学老师，不会为了赚钱去迎合你所谓的市场需要。你现在找我帮忙，想必是武汉音乐学院的老师也没有同意吧。”

为了能卖一个好价钱，就去量产自己都看不上的曲子。林尚川对于这种做法是极为不屑的。

“是啊，我跟他们谈了很久，他们都没有同意，他们和你的观点一样。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据我了解，你们作曲系的老师，每年也是有任务的吧。什么学校演出，音乐会，作曲比赛等等，不还是要自己原创吗？除了获奖了得到一个荣誉，还能得到什么？完全是义务的。现在有一个只要你们原创，就可以给你高额回报的机会，你们还都不同意。”

赵峥不明白他们这些人是怎么想问题的。说完，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我们坚守着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我们身为大学老师，如果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生追求，那还怎么教育自己的学生拥有高洁的品质呢？还怎么让他们创作出脍炙人口的音乐作品呢？”林尚川严肃地说。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当老师的，那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你只帮我写一首曲子，可以吗？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完全按照艺术的角度创作，尽情地表达你自己。价格你自己定，我都能办到。”赵峥放弃了谈生意的想法。

“写一首，我可以帮你这个忙。钱，一分不要。”

两人吃完饭，林尚川回了酒店。闷热的天气，加之喝了点酒，他感到头晕，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晚上8点左右，母亲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无锡，如果要带那个姑娘回去的话，一定要提前说，她好准备一下。

“妈，她这个假期有事儿，我们就不回无锡了。”

放下手机，林尚川拉开窗帘，站在窗边，望着夜色中的车水马龙。

迎面的晚风，吹动了他眉间的头发。他在心里回想着，明桢昨天在电话里对他说的那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