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于夜色 第5章 出院

月色如银，血色夺人，我从围满的人群中挣扎出来，进了电梯。

推开病房门，云夏歪了歪头，似乎是在向我索要方才动静的答案。

我笑了笑，脑海又回忆起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内心的惊恐自不必说，但我不能在云夏面前表现出来。

短短一个月，经历绑架、车祸、好友去世，她承受的已经足够多了，这种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害怕，甚至可能引起PTSD的事情，她不需要知道。

“没发生什么，就是有人打了120，但病人到了医院门口就不行了，家属太伤心了。”

这个谎话实在说不上好，没办法解释那坠楼的猛烈撞击声，也没法说明为什么会出现人群的尖叫声。

可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哪怕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我也说不出合理的谎话，苏衡说得对，我的确不擅长这一点。

云夏轻轻抬眼看我，面色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这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怔了怔，低下头伸手帮她把被子掖好。

要留下来陪床，是临时决定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想和她多说说话，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时针马上就要走到十点，是可以睡觉的时间了，我帮她调好病床的角度，只留了盏微亮的床头灯，自己也躺在了沙发上，盖着有些偏薄的被子，开始随意地找些话题聊天。

先是说到我在国外的留学生活，尽管家境殷实，第一次出国生活还是让我吃了不少苦，永远吃不习惯的吃食，难以理解的生活习惯，繁重苛刻的课业，这四年我称得上是非常忙碌了。

再聊到以前我们一起上学时候的事情，幼稚，疯狂又有趣，云夏是个喜欢冒险的女生，她的脑中总会涌现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新奇点子，还喜欢拉着我去实行，最后我们总是一起挨骂。

最后忆往昔都已经追溯到我们的初见了。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八岁的时候，在你的生日宴会上。”我垂下眼眸，沉声说，“那时候我觉得很惊讶，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好看的人，都是一样的年纪，你却精致的跟个瓷娃娃一样。”

“那个时候，你的身旁围了一群人，身边堆着各种各样名贵的礼物，我站在父母的身后，手里却拿着略显普通的礼物。”

“我很希望你能收下我的礼物，希望你能和我成为朋友，可是，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有勇气和你说话。”

这个初见，云夏应当是没有印象的，若非今日之契机，我想我也不会说出来。

困意来袭，我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渐渐进入了梦乡。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睡着以后，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很轻很轻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我做了一个梦，少女从高楼一坠而下，鲜血淋漓，周围是人们的惊呼声，我拨开人群走进去，瞧见一中年女人痛哭流涕，嘴里说着：“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养你这么大多不容易，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让妈以后怎么办啊。”

而我沉默着站在那，动弹不得。

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我成了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周围喧杂吵闹，都与我无关。

我是被吓醒的，捂着胸口不住地喘着气，没有勇气再去回忆梦中的场景，下了沙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唯恐将云夏吵醒，我给自己倒了杯水。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回国之后，老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噩梦，当然，今晚这算不上，亲眼所见，留下阴影在所难免，也怪我自己爱看热闹，可前几日也是如此，莫非是因为水土不服？可是，我这不是回家了吗？要水土不服也不应该在这啊。

坐回沙发上，只觉得心烦意乱，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索性拿出手机，找了本小说看，没想到看着看着，竟就这么睡着了。

次日天光大亮，我醒来的时候，手机显示是上午十点了。

这么晚了？怎么没人叫醒我？

我头疼的厉害，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抬头一看，病床上竟然没有人？

我立刻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平衡被破坏，我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会摔倒在地，真不体面啊，还好没人看到。

一双白皙的手扶住了我，我望向来人，雍容华贵，温婉大方，即便已经到了中年，美貌非但丝毫未减反倒添了几分韵味。

“没事吧，滢滢？”金墨瑶笑着问我。

她是云夏的母亲，也是南荷老牌豪门金家的千金，因为出自书香门第，她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独特气质。

“没事。”我摇了摇头，“您来是……”

我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环顾了整个病房一圈，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所有的云夏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问过医院了，他们说夏夏没什么事，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这不，我今天一早就来医院接她了吗？我来的时候啊，夏夏已经醒了，你还睡着，她让我别吵醒你，收拾东西的动静都很小，她现在已经在楼下了，还特地让我上来和你说一声，滢滢，这段时间，谢谢你来照顾她。这孩子啊，自从出了车祸，理都不理人的，还好有你陪着她，以后有时间，来家里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我笑了笑，甜甜地回答：“好，谢谢阿姨，我一定去。”

我将薄被叠好，拿起一旁的包，看向金墨瑶，说道：“阿姨，我和您一起下去吧，正好，我也可以和夏夏说声再见。”

“好。”

我跟着金墨瑶出了医院门，走到车前，看着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一张苍白却漂亮的脸庞，云夏冲我挥了挥手。

我也跟着挥了挥手，笑了起来。

“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金墨瑶笑眯眯地说，拉开车门上了车。

“好，阿姨再见。”

叮咚。

我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记得来我家找我玩。】

来自联系人——云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