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渔 第5章 是夜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被紧紧地拉住，只留下床头一盏暖黄色的颇具氛围感的小夜灯。

床上有人翻滚过的凌乱痕迹，此时上面正摆着一张床上桌，笔记本电脑被安置在桌面上，散发着莹莹幽光。

周渔把床头的玩偶丢到了床尾，拍了拍床，招呼段西峤坐过去：“过来坐呀，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回来。”

说完，人就冲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留下段西峤石雕一样杵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头顶都快要纠结到长出蘑菇了。

如周渔所言，她回来得很快，甚至没到一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杯冲好的感冒药。

“喏。”她递给段西峤。

眼看着段西峤眼也不眨地一口喝下，周渔这才满意。

“不错，乖。”她小大人一样踮脚在段西峤还有些湿的头发上轻轻摸了摸。

下一秒，女孩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声在耳旁响起，他感觉到头顶的手换了个方向，把头发逆毛摸到根根竖起。

又赶在段西峤炸毛以前，周渔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棒棒糖塞到了段西峤嘴里，也直接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

“哼哼，谁叫你先这么对我的！”

说完，周渔动作迅速地爬上了床，拉过小毯子盖好肚子，还不忘热情招呼段西峤坐到旁边来：“来呀。”

左口腔的棒棒糖随着吞咽的动作移动到了右口腔，段西峤在原地顿了两秒，把鸡窝一样的头发随便顺了顺，这才慢慢坐到了床上，和周渔一起靠在床头，周渔十分大方地把小毯子分给他一半。

他也想看看周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趁周渔在触摸板上操作的片刻，那种不安感在段西峤心里愈演愈烈，他咽了咽口水，随口找了个话题，想要转移注意力：“周叔和钟姨呢？”

“他俩今天都加班呢。”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下载完成”四个大字，周渔期待地搓了搓手手，直接一把搂住段西峤的脖子，稍一使力，两人的距离瞬间无限贴近，段西峤几乎是以一种歪在周渔肩膀上的姿势，隔着薄薄的睡衣，脸颊感受到女孩肩膀的温度，在这个微凉的雨夜傍晚，这是一种能直接熨烫进人心底的温度。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再动弹。

周渔朝他贼兮兮地眨了眨眼，神秘道：“而且我们今天要看的东西，就是要趁父母不在家，偷偷看的那种。”

“……”

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荒诞感涌上心头，段西峤现在就是一整个自暴自弃的状态，靠在周渔肩头，眼里没有任何灵魂地盯着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先是黑了一瞬，骤然亮起的瞬间，除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日文外，最引人瞩目的还要数下面的中文翻译——

用我的*手指*搅*乱吧

字幕一出，段西峤有种闸刀终于落到脖子上的感觉，

事情还是要往好的方面想，不要总是人心黄黄，或许只是这个正常的日漫呢？

段西峤这样告诉自己，直到看见在下班后空无一人的员工休息室内，男主把女主压在了化妆镜前……

剧情如野马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段西峤自认为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猪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小男生，但眼前这部动漫的尺度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暧昧的水声、女主小猫一样微弱欲拒还迎的求饶声如3d混响一样充斥在耳膜，明明音量开得也不大，可就是这种欲盖弥彰、似听非听的感觉才格外让人挠心，在这个密闭的房间内，好像除了电脑里的声音，什么都不剩了……

不对，还有一种香味。

幽香中带点甜，像是清晨的某种还含带着露珠的水果，鲜活又清甜，好像连她也知道自己很美味，总释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美气息，引得靠近她的食客馋虫大动，想要伸手摘下时，她却总在比指尖高上一点的地方。

“咕咚”一声，格外响亮。

落在心虚的人耳中，更是如雷贯耳，段西峤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节奏律动，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视线。

为什么房间这么暗？

为什么电脑屏幕又这么亮？

段西峤中考结束以后的暑假学过一点摄影，他清楚地知道眼下的一切不过是光与影的最大骗局，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视线落在女孩如梦似幻的瓷白小脸上，额头、眼睛、鼻子……再往下是因为情绪激动，贝齿下意识咬住嘴唇后又松开，红润的唇珠上残留星点水色。

明明是一张看了将近17年的脸啊，可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周渔，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呢……

“你……”咕咚一声，再开口时，段西峤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如此沙哑，“你家用的什么洗衣液啊？”

“不知道啊，我妈随便买的吧，回头我帮你问问。”

周渔随口道，眼睛亮亮的，注意力全放在激情满满的剧情上。

“好。”

“我靠我靠，要上本垒了啊啊啊！！”周渔激动到无法自已，扯住段西峤的胳膊就是一阵疯狂摇晃，感叹道，“男帅女美，而且男主的性*能力也太强了吧，女主真的好性*福。”

段西峤一点儿都没注意剧情进展到了那儿，听见周渔这么说，更是不知作何评价。

“不过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

周渔突然转过头，直视段西峤的眼睛，然后视线下移，落在被小毛毯盖住的某处。

“你们男生，真的都像小说或者动漫里演的那么强吗？”

“……”

段西峤感觉这房间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被周渔盯住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像被人扒了裤子。

旁边周渔还在喋喋不休：“说说嘛，段小峤，这个问题真的困扰我好久了，我身边也没有别的例子，就只能来问你了，我们不是好闺蜜吗？好闺蜜之间是不应该有任何秘密的。”

“……”

段西峤憋了又憋，脖子和脸烫成了一片，好在房间昏暗，不算惹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周小渔，你知点羞吧！”

“我怎么不知羞了，我又没问过别的男生，这不是问你呢嘛。”

段西峤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腾的一下动作极大，就从床上站了起来，旁边的支撑点没了，周渔一下没坐稳，好险用手肘撑住了。

她抬头不解地望着床边站桩一样的人，还没说什么，就听段西峤气急败坏中又带点莫名羞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你还想问别的男生这种问题呢？”

“不是，我说我没问，我只问过你。”

“我也不能问！”

“……”

段西峤一嗓子吼完，动作极其迅速地帮周渔把笔记本的屏幕合上了，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听见周渔在背后小声嘀咕。

“气急败坏了，估计就是不如人家，男生啊，在这方面就是太有自尊心咯，就算只有三分钟，我也不会说啥啊。”

“……”

段西峤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一股脑都在往头顶冲，气势汹汹地走出楼道的时候都还没平息下来，被雨后寒凉的夜风一吹，总算缓解两分。

周渔被接连两声满含主人情绪的关门声吓了两跳，正不明所以，就在这时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显示有消息进入。

周渔打开一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是段西峤刚发过来的消息。

【本人黄盖：我、没、有、只、三、分、钟！！！】

还说自己没有气急败坏。

周渔撇撇嘴。

……

第二天是周末，雨过后的天空格外明亮。

周渔一觉睡到自然醒，已是快要十点了。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昨晚上最后给段西峤发过去的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至今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美女子ZY：好好好，你很强，你最强，你是一夜七次郎】

【美女子ZY：我又没有说你真的只有三分钟，这种事你自己清楚不就得了】

【美女子ZY：我错了（小猫可怜jpg.）】

周渔鼓了鼓腮帮，把手机一丢，起床洗漱去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周逢良和钟婉香早上回来的时候，她听见了动静，悄悄收拾好自己以后，拿上鞋柜上的零钱，周渔换好鞋就出门觅食去了，一边下楼一边继续给段西峤发消息。

【美女子ZY：醒了吗？我去买吃的，你要不要？】

等了几秒，消息框上迟迟没有“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标识出现，周渔努努嘴，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今天虽然是阴天，但外面很亮，柏油路上的小水洼波光粼粼，空气中有一种湿润的泥土混合植物的味道。

周渔有点喜欢这种味道，深深吐出在身体里沉积了一夜的浊气。

她抬起头，下意识往面前居民楼的三楼望去，目光落在其中一间种有月季和茉莉的阳台上，兀的眼神一亮。

“段西峤！”

她喊道，她本来想问对方吃不吃东西。

结果楼上的人显然被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周渔皱了皱眉。

行踪鬼祟，必有蹊跷。

她刚才匆忙之中其实有扫到一眼，是一片灰色的布料。

周渔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中已有答案。

“段西峤，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6岁那年还把这玩意儿藏我枕头下呢，现在倒是知羞了！”

她是在报昨天段西峤说她不知羞的仇。

话音落地，阳台上立马探出一个愤怒的小峤脑袋，段西峤脸红得像个大番茄，咬牙切齿冲楼下喊道。

“周、小、渔！你给我等着！”

阳台的门被砸的晃啊晃，接着是匆忙跑步下楼的声音。

周渔拍了拍小胸脯，赶紧溜了。

难不成等着被段西峤打击报复不成？

……

“渔渔，怎么样？”

文霜双刚放下书包，就迫不及待问好姐妹的观影感受。

“是不是很刺激？”文霜双朝她挤眉弄眼。

“嘿嘿，不错不错。”周渔贼笑两声，“男帅女美，朕甚是满意。”

“好！下次再有这种画风好的番，我分享给你。”

“感恩～”

教室重地，公然涉黄，段西峤听不下去了，把灌好水的水杯“啪”一声放到周渔桌上。

两个女生同时朝他看来。

段西峤八风不动，淡定道：“还看不看数学作业了？”

“看看看！”

周渔立马开始奋笔疾书，放假造的孽，终归是要偿还回来的。

“诶，给我也看看。”

文霜双拿出练习册，也把脑袋凑了过去。

世界干净了，耳根清静了，段西峤甚是满意。

回到座位上不久，体委便拿着报名表进来了，为两周以后的运动会，这也将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

周渔补好作业以后来把练习册还给段西峤，顺便商量一下报什么项目。

“我耐力不行，还是报短跑和接力吧。”周渔道，“你呢，还是报三千吗？”

“都可以，等他们先选吧。”

报一个三千就不用考虑其他项目了，甚至不用做苦工送水和写加油稿什么的，最是适合段西峤这种怕麻烦的人。

段西峤随手把练习册塞进桌肚，随即感觉到桌子里好像多了点东西，伸手去摸。

“怎么了？”

段西峤把桌子里多出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一瞬间暴露在日光下。

——一封粉色的信。

还带着香味。

“有人给你写情书啊段西峤！”

周渔瞪大眼，声调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