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山的混乱并未持续多久,吕七风这边人多势众,将黑衣人杀的杀抓的抓。
而时遇也成功抓回了逃跑的男子,带回山一并交给吕七风。
忙完这些回去,没看见桑惊秋。
袁暮亭告诉他,桑惊秋是突然离开的,当时场面混乱,他们以为桑惊秋是帮着时遇抓人去了。
时遇略一思索,道:“我下山一趟,此处交由你们二人。”
今日黑衣人突袭,不少江湖人受伤,还有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身份存疑,都需要时间处理,武林大会至少要暂停四五日。
这个时间,应该足够把秦峰带回去。
桑惊秋这样想着,望向不远处。
前一日武林大会,他发现秦峰不见后就追下来找,原本会很困难,但时遇在玉华山抓住秦峰后留了心眼,悄悄在秦峰衣服中塞了鱼莲山秘制的“鱼莲草”,气味极淡若有似无,旁人寻常闻不到,只能依靠为此草药特意训练的蜜蜂分辨。
挺复杂,但有用。
因此桑惊秋很快就发现了秦峰,但他同时发现,秦峰身边另有一人。
离得远,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知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寸步不离跟着秦峰,姿态并不如何紧张,但桑惊秋观其行止,似乎武功高强。
而秦峰已被解了穴重获自由,若要一对二,桑惊秋无必胜把握,便没有贸然上前,打算先观察一两日看看。
但这个跟踪并非易事,饶是桑惊秋非常小心,乔装打扮远远跟着,也有两次差点被秦峰身边的中年男人发现。
也因而更加确定此人修为高深,不得不更加谨慎。
下山的次日晚上,秦峰二人来到鱼莲山年前路过的小镇,武林大会召开,江湖人走了精光,先前无比吵闹的街道安静许多。
但还在春节之中,到底还是余留了些许喜气。
桑惊秋目睹那两人进了一家客栈,一想,此处太小,随时可能被发现,便转身去了城门,找到一棵大树跳了上去。
这是进出小镇必经之路,呆在这,就不怕人跑了。
不知道玉华山上情况如何,四平帮现在成为众矢之的,从前的仇家会不会趁此机会报仇?
时遇和莫如玉故意把秦峰推出来,四平帮背后的人会无动于衷继续隐藏,还是露出马脚?
江湖那么多人,绝不会是一条心,当时山上也不乏与四平帮交好之人,却无一人出头说话,这些人私底下会如何?
鱼莲山刚入江湖就出这么多事,日后又当如何?
不过——
想要壮大鱼莲山,徐徐图之固然是一个法子,但这不符合时遇的性子。
此事一出,哪怕无法将四平帮彻底摁下去,鱼莲山也不会再是寂寂无名的小门派。
桑惊秋既为时遇、为鱼莲山感到高兴,又隐约觉得担心。
与江湖牵连越深,名气越大,离平静的日子就越远,他理想中美好的生活,大概一去不复返了。
可……
桑惊秋缓缓垂首,看见右手里的玉白横笛。
这把横笛,是他到时家后,有次无意中在库房看见,拿着摸了摸,时遇便给了他,他给其命名“出云”,异常珍视,无论到哪都带着,上华山拜师后,师父让他选一样东西做武器,他选了“出云”。
其实在武道之上,横笛和长剑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的出招方式,剑的杀伤力比笛子更甚,可桑惊秋尝试多次,却始终用笛子更为顺手。
仿佛他天生便该以此为刃,帮时遇劈开混沌,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哥哥。”
桑惊秋从回忆中醒来,视线落在树下,见一个小女孩仰头看他,不由笑了:“什么事?”
小女孩:“哥哥,你在树上不害怕吗?这树好高啊,哥哥怎么上去的? ”
“哥哥是属猴子的,爬树很厉害,所以不怕。”桑惊秋笑着说,四下一扫,“你父亲过来了,快回去吧。”
挑着新捡柴火的年轻父亲过来拉住闺女,小女孩朝树上挥手:“爹说快要下雨啦,哥哥早点回家吧,我也要回家啦。”
她父亲这才注意到树上有个人,大大吓了一跳,连忙把女儿抱起来就跑。
桑惊秋不禁失笑,见小女孩朝他挥手,也挥了挥手。
“呼。”
一股强风袭来,桑惊秋愣了一下,却发现那股风不是冲他而来,反而擦着树身,径直扑向跑了没多远的父女。
那两人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半分武功,被这样的劲风一打,非死即伤。
桑惊秋朝那边而去,终于赶在掌风击中父女二人,可他来不及调动全部内力,差不多等于生生接下这一击,当即感觉胸前闷痛,差点直接吐出一口血。
小女孩惊呆了,喊:“哥哥……”被父亲捂住嘴巴。
桑惊秋回身,朝小女孩笑了一下:“哥哥跟人玩游戏,下雨了,赶快跟父亲回家。”
年轻的父亲朝他看过来,眼中满是惶然,桑惊秋冲他微微点头,抬手,掌力一下将人推出老远。
就在此时,一个人映入眼帘。
细雨蒙蒙,距离又有些远,看不清对方面容,但桑惊秋一下就认出此人正是陪在秦峰身边的中年男子。
勉力咽下喉咙口的血气,径直问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中年人不答,而是加快速度,一步步逼近。
这是一位无可置疑的高手,桑惊秋心道,若他没有受伤,或许可与之一战,打不过总跑得掉,可现在状况,他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两说。
这么一会功夫,中年人来到近前,盯着桑惊秋苍白面容看了一会,突然问:“你方才为何出手?”
桑惊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何事:“你冲我而来,何必误伤旁人?”
中年人:“你帮了别人,自己就要死。”
桑惊秋叹了口气,趁机缓了缓胸口汹涌而上的血腥气:“那是我命不好,不过……”
中年人停下脚,看着他。
“我既然没死。”桑惊秋轻轻咳嗽了一声,“即便阁下武功盖世,秦峰我也是非带走不可。”
不等说完,他突然出招了。
手中的横笛化作白影,破开雨雾。
中年人时刻防备着他,见状立即抬手,予以还击。
桑惊秋使笛如剑,每一招都朝此人的致命处攻击。
中年人防得密不透风,并未急着反击,那人要求他把桑惊秋带回去而非杀了,而他知道桑惊秋受了不轻的伤,只要消耗掉他仅存的内力,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桑惊秋也觉得奇怪,眼前这人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
可他体力渐渐不支,每一次出手都要耗费全身力气,动作越发迟缓,对方的防御也渐渐松懈,显然是瞧出了他的力不从心,在等待最后一击。
他不知道此人抓他回去会做什么,但无论如何跟鱼莲山脱不了关系,可叹他想着替鱼莲山扬名立万,结果大事未成,他便先要变成鱼莲山的掣肘了。
桑惊秋在心底叹了口气。
中年人摇头,道:“莫要挣扎了。”
桑惊秋哑声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中年人不想再浪费时间,手势一晃,直接由防御变为攻击。
桑惊秋咬牙,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飘出现在二人身边,先是一掌将桑惊秋卷到旁边,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接过中年人的招数。
中年人不欲取桑惊秋性命,没有使出全部内力,竟被这一招打得无招架之力,接连后退数步,撞在一棵大树之上,只觉气血翻涌,几乎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背过去。
枯叶簌簌落下,他以为对方会趁热打铁杀了他,可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抓起桑惊秋,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镇很快被落在身后,桑惊秋艰难回神,对时遇摆手:“停一下,我胸口疼。”
时遇皱眉看他,倒配合地停了下来。
桑惊秋深深呼吸,声音隐隐发着抖:“秦峰尚在镇上。”
时遇:“他们有备而来,我另有安排。”
桑惊秋无奈一笑:“第一次办事便出岔子,真是难看啊。”
时遇:“你实力在那人之上,如何变成这样?”
桑惊秋沉默了一下,道:“我本想在城外监视,伺机而动,是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时遇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但看桑惊秋面色惨白,便只说了句:“回去再说。”
桑惊秋呼出一口带血腥味的气,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悠然转醒,眼前骤然明亮,双目不太适应地微微一眯。
“惊秋醒了?”施天桐走过来,俯身打量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桑惊秋感受了一下,只胸口还有些闷痛,一摇头:“我晕了多久?”
施天桐:“三个时辰左右,你受伤不轻,好在没有伤及内脏,休息一段时日便会好的。”
桑惊秋笑道:“我没事。”
施天桐:“暮亭来看了你,刚走不久,晚些时候会再过来,莫掌门送了些天门山药材,说对你的伤很有效。”
桑惊秋:“我真没事,你们不用管我,去忙别的,对了,有秦峰的消息吗?”
施天桐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道:“秦峰死了。”
时遇带桑惊秋回玉华山的同时,他安排的人也到了客栈,结果只见到秦峰尸体。
“秦峰被杀的时间,大约就是你与人打斗的时间。”施天桐简单地介绍着,“不光是我们,莫如玉、吕七风和其他几个门派也都暗中派了人手出去,没想到都晚了一步,如今他们在商议后续,该如何处理四平帮。”
桑惊秋蹙眉,问:“与我打过一架的那人何在?”
施天桐顿了一顿:“有人希望把此人留在玉华山,时遇不答应。”
这话说得隐晦,但施天桐神情不太好,桑惊秋不是傻子,立即明白,有人见秦峰死亡,正好趁机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下功夫,对四平帮进行致命打击。
自然,打击只是表面,最重要的,是借机瓜分四平帮势力,旁的不提,光四平帮手中的财富,就很难不令人动心。
以时遇脾性,是绝无可能同意的。
桑惊秋无声冷笑,这才刚刚开始,八字尚无一撇,就想着瓜分利益了。
这时,时遇从外面进门,见桑惊秋醒了,直接对施天桐说:“我与他有话说,你先出去。”
施天桐点头,出门顺便将门关上。
桑惊秋见他神色困顿,不禁问:“你多久没睡了?”
时遇:“秦峰死了。”
桑惊秋颔首表示已经知道。
时遇:“除了秦峰,来此的四平帮其余人都只是小卒,什么都问不出来,如今最有用的,只剩一个人。”
桑惊秋知道他指的是谁:“你们询问他,有何结果?”
“我是为此事来找你。”时遇直接道,“此人闭口不言,指名要见你。”
桑惊秋震惊:“见我?”
起初听到这个条件,时遇也有些吃惊。
但理智立即告诉他,这是他的机会。
“那些人以秦峰之死为筹,要我将人留下供他们安排。”时遇目光冰凉,“此人非要见你,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只怕现在都处在惊讶之中。
时遇又道:“我手头尚有其他事,你知道如何处理。”
桑惊秋沉默。
时遇:“嗯?”
桑惊秋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