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渝做了一场有点沉的梦。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双手在枕头下面四处划拉,终于叫她摸到个冰凉的东西。
费劲巴力地扒拉出来,她一手按着开机键,眼睛还未睁开。
这尤可推荐的遮光窗帘效果还真不错。
安渝闭着眼睛想。
时间差不错了,她半睁开眼扫了眼时间。
三点半。
哦,还早。
——等等?
——等等!
这好像是下午三点半!
她赶忙点开微信。
昨天跟程时屿只说了今天还给他衣服,但是偏偏就忘记说时间地点。安渝生怕收到他一条几小时前发过来找人的消息。
她看了眼界面,还停留在晚安的位置,没有新增的信息。松了口气。
昨晚可能是被程时屿一万五一件的衣服打击到,安渝几乎画了个通宵。
她爬起来,慢悠悠洗漱完。
程时屿的消息正好也弹了过来。
程时屿:【晚上六点半,有时间吗?】
安渝很想把这块一万五的山芋还回去,立刻回:【有。】
不一会儿,程时屿发来个定位。
显示在南湖科技园,寸土寸金的地方。
想到那时他在车里接的电话,看起来他在公司应该还是个挺重要的地位。
仿佛混的还不错的样子。
安渝回了个好。
晚上安渝掐着时间出了门。
但赶上了下班高峰,高速上有些堵,等到南湖科技园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多了。
天色有些暗沉,但还没完全黑。
安渝看到个身影蹲在园区门口的池塘边,时不时还往水里扬点什么,恬静的跟个退休大爷似的。
她看着这个悠闲喂鱼的背影,宽肩细腰,好像是个身材还不错的大爷,有些迟疑地开口,“程.....时屿?”
喂鱼大爷回过头来。
霎时间,园区内的路灯一一亮起。原本阴葱的树木都被打量一片深绿色的角落。
唯美极了。
程时屿仰着头似乎在看刚亮起来的灯,喉结上下滑动,好半天才侧头对着保安亭里说了句,“大爷,你这灯是不是坏了?”
闻言,保安亭里的大爷探出个头也盯着那个明显比其他暗了几度的路灯瞅,最后下了结论,“坏了,我明天叫人来修。”
程时屿把手里的那把鱼食尽数扔到池子里,平静的水面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池子里红白色的锦鲤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撅起小嘴冒出头来抢食。
他拍掉手上的一些残渣,走到保安亭外面的免洗消毒洗手液旁边按了一坨在手心里。
保安大爷冲程时屿一乐,“谢了小伙子。”
程时屿笑得漫不经心,“客气了。”
安渝手里拎着衣服兜子,看着俨然一副保安大队长模样的程时屿,好半天愣是没插进去话。
程时屿把手里里到外消完毒,才冲安渝走过来,慢悠悠道:“来了?”
还东西还迟到,安渝确实有点理亏。
她语气诚恳,“有点堵车。”
怕程时屿那张嘴又吐出什么软刀子,她还贴心的开了个话题,“这是你工作的地方?”
“嗯。”程时屿看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心虚的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家阿柴闯祸时眯起眼睛,变成飞机耳的那副模样,于是大发善心的没跟她继续计较。
“就那栋。”
顺着他眼神的方向,安渝看到不远处那座四层的别墅式商业楼。
——埃尔。
宜宁的龙头企业。
安渝点点头,把衣服袋子递给程时屿,“那你先去忙吧。”
程时屿垂头看了眼牛皮纸色的袋子,并没立刻接,而是问:“处理好了?”
“嗯。”
“那我要检查一下。”程时屿把袋子接过去,“不然万一你偷工减料,我岂不是亏了。”
安渝没脾气,任由他检查。
只不过想到那个卡通贴纸,当场翻出来还是有点尴尬。
程时屿把袋子攥在手里,又忽然抛回到安渝的怀里。
安渝没反应过来,但手比脑快先一步抱住袋子,一脸不解的望着程时屿。
“饿了。”程时屿拿出车钥匙就往停车场走去,“先吃饭。”
这又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少爷脾气?
安渝本想转身离开,但是怀里这山芋还在,没办法叹了口气小跑着跟上。
保安大爷从窗户目睹了全过程,嘿嘿一笑。坐回躺椅里,拧开风扇。
现在这小年轻,还挺含蓄。
-
龙喃日料店。
安渝在程时屿对面,坐立不安。
她应该在门口等他,或者刚才就应该把衣服往他车座上一扔。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进来了!
其实进门后她就后悔了,想找机会溜走的时候,一回头鞋子已经被服务生收走了。
无语。
她组织了半天语言,趁着程时屿看菜单,说:“我把衣服放这了,你看下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程时屿抬眼,“把我衣服烫坏了,请吃顿饭这要求不过分吧?”
安渝屁股才抬起几厘米,听到他这么说只好又坐回去,毕竟那一万多的山芋还在身边,一顿饭能解决的,那都不算大事。
她忙拎起茶壶帮程时屿添好大麦茶,“今天你敞开了吃。”
话是这么说,安渝却在心里疯狂计算这几天的开支和支.付.宝余额,以后每天花五十块的话,留给今天这顿饭的额度大概在一千五。
程时屿拿起铅笔,在菜单上画了不少勾,见安渝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礼貌性问了一句,“三文鱼刺身,你喜欢吃中段还是尾段?”
安渝:“都...都可以。”
这家日料店她虽然没来过,但早有耳闻。服务环境菜品在南湖都是一流,一盘刺身,少说也要五六百吧。
安渝心里默默的把以后每天的花销额度减到四十。
程时屿啧了下,似乎是觉得都可以这个回答很麻烦,“那点两个。”
安渝:三十。
程时屿终于把菜单从正面看到反面,“他们家的沙拉还可以。”
安渝看了眼身边的衣服袋子,“点。”
“芥末章鱼?”
“点。”
“布丁烤奶...”
“行!”
笔尖在菜单上悬空画了个圈,程时屿把菜单翻回第一页,“太甜,不喜欢。”
安渝冲程时屿露出个友善的笑:你开心就好。
程时屿把菜单推到安渝面前,“我点好了,你再加点?”
安渝双手微颤的接过来,1059/份的三文鱼刺身仿若一道冰冷的利剑从菜单上渐渐浮起来,然后嗖地刺穿她那颗贫穷的心脏。
前后大概看了一眼,其实点的不是很多,安渝灌了杯温热的大麦茶,立马变成五分饱的状态。
她把菜单往前一推,视死如归的按下服务铃,“就这些吧。”
二十。
这家店菜品上的还算快,他们的桌席很快就被摆满。
中央的两个大盘子盛了满满的碎冰,上面花啊草啊海带丝啊干冰啊搭配的像个小蓬莱岛似的。
尤其是中间那几块宛若冰川海上面的几艘小艇一样的三文鱼厚切。
看起来,
精致,
极了。
安渝夹了一筷子,先是芥末花,然后是店里特制的酱汁。
一口咬下去,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怎么就值一千多,这么两块。
结果三文鱼刚被筷子送到唇边,仿佛自己有了生命一样直接滑进安渝的嘴里。
鲜甜,肥美,厚切的鱼肉刚刚碰到牙齿就立马断在舌头上。
满嘴都是三文鱼肥美的香气。
好吃。
果然日料还是要吃厚切三文鱼。
如果是跟尤可一起吃的话,她现在估计就要幸福的叫出来。
对面程时屿把三文鱼厚切放到面前的小碟子里,筷子横竖夹了两下,把一整块厚切分成四小块,然后夹起来放到嘴里,相比安渝眼里冒光的状态,他的反应就平淡了很多。
待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下,他才说话:“味道还可以?”
除了川渝菜之外,安渝最喜欢的就是日料店。
这家店虽然贵,但是味道是真的不错。
以前,也去过很多人均更贵的地方,但是确实都不如这家口感惊艳。
她满足的冲程时屿竖起了个大拇指,心想这顿饭钱花的倒也很值得,“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厚切了。”
程时屿挑眉,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喉咙中轻轻溢出了一声嗯。
整桌菜就没有踩雷的,安渝这顿饭吃的很开心。
等到结账的时候,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账单的那一刻,还是傻眼了。
一顿饭将近五千块。
安渝啊安渝,多少年没这么奢侈了。
她掏出手机,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四千六换一万五,值了。
非常值。
一张卡横在服务生和她之间,安渝抬头看,程时屿正靠在桌边,手指摩挲着杯沿,“刷卡吧。”
安渝差点要用来咬自己的舌头才能抵抗住这么大的诱惑,她凭借自己仅剩的意志力把程时屿的那张银行卡推走,又把自己的手机往前送,“支.付.宝。”
程时屿笑了一下,“你可能是误会了。”
安渝:“?”
情况这么清晰,我还能误会什么,难不成你是把卡放到我面前,想让我看看你银行卡好不好看?
“这家会员积分到一万能兑娃娃,我正好还差四千多。”
程时屿报了手机号,对服务生说,“是吧?”
服务生到会员系统查了一下,“是的先生,你还差四千三的积分可以兑换我们的龙宝宝。”
“刷卡。”
服务生左看看程时屿,右看看安渝,最后还是把程时屿的银行卡收走,“先生,那辛苦你跟我们去外面结下帐,我们店里的移动POS机前几天坏了。”
程时屿起身跟着服务生走出包厢。
安渝回了半天神,才把手机重新收好,拿起衣服袋子也出了房间。
温楚也刚好从隔壁包厢推门而出,看到安渝,眼里闪过丝惊喜,“安渝?”
安渝转身,见到温楚也是很惊讶,“温医生?”
男人戴着方框金丝眼镜,应该是喝了点酒,脸上有些红。
但仍是一幅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微笑着说:“什么时候回的南湖?”
安渝:“几个月前吧。”
温楚心里一动,装作随意的问,“回来处理事情?”
安渝笑,“我哪有什么事情,这次回来大概率就不会再走了。毕竟.....也不方便四处折腾。”
不想气氛因为自己变得压抑,安渝便开玩笑道:“温医生,你也会来市区嘛?我一直以为你的活动圈就在青山那一片呢。”
温楚哈哈一笑,“真以为我是四十多岁的老大爷作息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温楚作为南湖青山医院难得的青年才俊,自然平时里受到的关注就会多一些。
有小护士观察久了就发现,这个温医生每天上班以后先喝一杯温水,然后早餐是雷打不动的馒头加白粥,两碟小菜。
午餐必是一荤两素一汤。只要工作不忙,那吃完午饭医院小花园里遛弯的身影肯定有他一个。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在一众散步的小老头老太太之间十分醒目。
慢慢大家就都说温医生是三十岁的身体,四十岁的生活。
传的久了,温楚自己也没少拎出来调侃自己。
当然更多的时候也是为了跟病房里的大爷大娘们拉近距离。
温楚脸上还挂着笑,余光看到一个挺年轻的男人从安渝身后走过来。
黑衣黑裤。医学人的眼睛就是尺,这人比例不错。
就是目光不太友善。
温楚也不在意,冲安渝温和道:“下次来医院之前打个招呼,宋姨说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安渝柔声道,“好,那你先忙。”
温楚推门回去。
看的安渝愣了两下,他不是刚刚出来,好像啥也没干就跟自己打了招呼又进去了?
屋里的人见温楚又回来,“不上厕所了?”
温楚坐回位置,喝了口清酒,“一会儿的。”
刚坐在门口的朋友隐约听到温楚刚才应该是跟一个小姑娘打招呼,又看他现在坐在那不好意思当着人家面往厕所走,打趣道:“门口那个,不会是你以前说过的那小姑娘吧?”
看他笑而不语,抓了把薄荷糖扔过去,“你他妈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能不能别跟我搞这十八岁少女这一出!恶心死了。”
温楚拿起靠枕反击回去,“去你的吧。”
程时屿付完帐以后就有些沉默,安渝瞄了他好几眼,他一直都是一幅冰冷冷的样子。
难道是刷完卡,后悔了?
自己想了半天,觉得亏大发了?
安渝说:“我把饭钱转给你吧。”
见他不应声,又问:“你兑换的龙宝宝呢?”
程时屿抬起手,一个胖乎乎的三文鱼厚切起娃娃挂坠掉了下来。
黑色的细线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无名指,衬得指如冷玉。一个桔红色的Q版胖龙在下面坠着。
安渝默了。
一万多几分换了这么个差不多五厘米的小胖家伙。
好吧……居然还有点越看越可爱的意思。
这小东西还是耐看型的。
到了门外,安渝把衣服袋子再一次递给程时屿,“那我先走了。”
程时屿没伸手接,反而冷声问,“你去坐地铁?”
安渝点头。
程时屿:“地铁站离这大概七公里。”
安渝:?
她拿出手机查了下,还真是七公里。
这附近好像是个新规划的地区,所以基础设施都不是很完善,不远处还有个商场在建。
程时屿看她又要点开打车的软件,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语气冰冷,“上车。”
预计上车时间二十分钟,这附近路灯也不怎么亮,安渝还真的不太敢在附近等车,她只好坐到副驾驶,小心翼翼道:“那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好,谢谢,麻烦了。”
回应她的是副驾驶门哐当关上的声音。
这回他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安渝再看不出他生气那她是真的傻。
她刚要开口,被汽车发动的声音打断。
再一想开口,程时屿一脚油门,赶在转弯的信号灯变成红灯之前调了个头,玩了一波极限时速。
安渝这下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你支.付.宝账号就是手机号吗?我把今天饭钱转给你吧。”
“不用。”
“本来就说好我请你的,或者我微信转给你也行。”
“不需要。”
几次下来,安渝耐心也有些告罄,“那你现在生气是为什么?”
程时屿怒极反笑,“你觉得我是因为那点钱?”
安渝:“那是因为什么?结完账你的情绪就不对了。”
程时屿方向盘一转,车子被停在路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渝甚至觉得这辆车都跟他主人一样带了情绪,刹车的时候,惯性之大要不是安渝系了安全带可能就跟前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安渝。”
程时屿第一次叫了安渝的全名。
安渝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像以前上课开小差,在下面玩的不亦乐乎结果一抬头发现班主任就站在教室门外的玻璃后面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一样。
“耍我很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