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接近闭馆时,场馆已经放起了代表结束的钢琴曲,参观的游客们几乎走了个七七八八。
安渝在现代馆最后检查,没什么问题就可以锁门。
她快巡视到尽头时,看到了一个男性身影,站在画作面前,行为有些怪异。
安渝上前,“你好先生,我们要闭馆了哦。”
男人转过身,充满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马上....”
两个人目光交汇时,男人率先反应过来,惊喜地指着安渝:“学妹?”
安渝也是一惊,“学长?”
鬼鬼祟祟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案。
陈案南湖大学美院油画系的学长,大安渝两届。
两个人相识的颇有渊源,那时候安渝才上大一,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陈案当时的女朋友孟艾,得知陈案跟着三个同学通过老师的联系接了一个报酬不菲的商单,但是因为甲方要求比较严格,商单的进度很缓慢,几个人熬了好几个大夜,也恐有完不成的趋势。
那时安渝还没完全放下画笔,跟孟艾又聊的很来,便自告奋勇去帮忙。
最后五个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交期前一天保质保量完成。
几个人借此机会也就熟悉了起来。
只不过随着后来陈案大三结束那年出国留学,几个人慢慢也就断了联系。
这还是安渝时隔四年第一次看见陈案。
安渝:“学长,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我刚才离得很远就看到你一直在这几幅画面前徘徊。”
陈案碰碰鼻尖,“没什么,受人之托帮个忙罢了。”
“这么多年没见,一会儿有时间吗?一起喝杯咖啡?”
此话一出,安渝有些恍惚。
仿佛当年那个半口咖啡都喝不下去的陈案学长,是她臆想出来的一样。
现实过于清晰,与现在不符的记忆就悄悄消散了,等到不知何时再想起,只会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陈案见安渝神色愣怔,笑道:“我这个口味也算被国外给逼出来的,那些年不光要兼职攒钱,还得熬夜画作业,一杯接着一杯的浓缩美式喝下肚,慢慢竟也能尝出来美式的焦香了。”
“怎么样,有时间吗?”
安渝没什么理由拒绝,便说:“好,等我十分钟。”
两个人走步去了就近的一家私人咖啡馆。
陈案点了一杯冰美式,安渝点了一杯热拿铁。
她看到陈案翻菜单时带着戒指的无名指,“你跟孟艾,结婚了吗?”
陈案动作放缓,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面的银色素圈,笑着把戒指摘下来扔进西装左侧,“回南湖以后见了很多投资人,戴上戒指能减少很多麻烦。”
说完,他唇角仍带着笑意,似乎在说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跟孟艾,分手两年了。”
安渝在心里暗暗震惊,他们自己的事情,她并不好插嘴多问。
但陈案却不甚在意,反而自己讲起来:“刚去法国那年,我们挤在出租屋里,半夜隔壁的party吵的我们不敢入睡,生怕有人嗨了擦枪走火,哈哈,国内新闻看多了。”
“后来我情况好了一些,逐渐有了点名气,那时候我跟孟艾之间的问题就慢慢显了出来。”
“她想就这样自由自在的画画,去埃菲尔铁塔下的草坪晒太阳,去塞纳河畔看鸽子。但我想要的会更多一些吧。”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陈案抬头道谢,很客气地接过来。
“可能跟我们两个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吧,她么,家里宠着长大的。我,穷小子一个,从初中到大学就靠着贫困生补贴度日。”
说到这,陈案笑了一下,“还记得那时候午饭点,我不好意思去吃饭,都等高峰期过去,自己偷偷到食堂买六两饭,再打一碗免费的汤。”
安渝静静地听着,用汤匙搅拌着咖啡。
陈案:“扯远了,好像卖惨似的。”
安渝:“不惨,学校的免费汤里有海带,还有鸡蛋,很营养的。”
陈案哈哈一笑,“到现在我都怀疑蛋花汤里的海带是前天晚上剩的。”
安渝也弯起嘴角。
“学长,你这次回来是出差?还是以后打算常住国内?”
陈案:“短期内不会走了,我有个艺术画廊。近期都会在南湖处理。”
“艺术画廊?”
不会这么巧吧,安渝心想。
“对。”陈案道:“是跟南湖很知名的锦天画室合作。不过中途欧洲那边的几个画者出了点问题,就搁置到现在了。”
还真是巧。
安渝双手握着白瓷杯,感受到从杯壁传来的温度,“我就在锦天画室。”
陈案略睁大了双眼,半晌后才很高兴地说:“我就说你以后肯定还会走到这条路,新媒体不适合你。”
“厉害啊,学妹。锦天画室是南湖顶尖的机构了,一般人很难进的,它兼顾作者创作和盈利模式,很适合现在的社会发展节奏。”
安渝赧然,“还好。”
“谦虚了,学妹。”
“我换手机号了,有空可以联系我啊。”
陈案递过来一枚名牌。
安渝接过来,上面简短的写了几句介绍。
陈案,136xxxxx
南湖艺术画廊创始人。
南湖大学助学基金创始人。
“学长,你还在南湖创办了助学基金?”
陈案笑着说:“是啊,现在有句话不是很流行来着,说自己曾经淋过雨,现在也想给别人撑伞?”
“我当时是幸运,大三结束后参加了一个中新联合的比赛,得了银奖,赛后是主办方找到我,说有一个人想资助我。没有那个资助人,就没有现在的我。”
安渝由衷道:“南大艺术院确实有很多家里贫困的学生,我记得之前我们院有一节广告视觉课,上课的时候会用到颜料,一学期上完,老师还组织了一次募捐活动,号召大家如果不用的话就把剩下的颜料捐给美院。”
陈案:“我挺讨厌现在一些声音,说家里没钱学什么艺术,没钱学艺术怎么了,没钱的人就不能追梦吗?”
“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那个资助人很支持我,这个基金是我们两个一起创办的,大概今年下学期开始就能正式实行了。”
说到这,陈案把名片前后反复查看一番,“上面印的还是基金名字没定下来的时候,这名片也该重新印了。”
安渝好奇地问:“叫什么?”
“挺浪漫的名,”陈案望向窗外,“北极星助学基金。”
安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刚才陈案言语间讲到的细节此刻都在她的脑海中放大。
“你...那个资助人,是新加坡人?”
陈案一愣,“你怎么知道?”
“哦,”他很快反应过来,“我刚才说到了中新举办的比赛,是吧。”
“对,是新加坡华裔。”
陈案察觉安渝表情有异,“怎么了?”
“没什么,”安渝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基金名字挺好的。”
陈案:“因为他女儿很喜欢北极星。”
“他女儿我也见过,吱吱呀呀有时候话都说不明白,居然会喜欢北极星,哈哈,挺可爱的。”
-
距离上次见曼悦已经过去了快小一周。
就在安渝以为自己选拔无望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安渝吗?”
安渝:“是,您是?”
“你好,我这边是漫阅app的工作人员,请问你明天上午十点有时间吗?《季风吹过的地方》的作者想要跟你见个面,当面沟通一下细节。”
安渝立刻答:“有。”
“好的,那后续地址会通过短信形式发送给你,请注意查收,再见。”
电话挂断后,短信也发了过来。
安渝看着上面的地址,心底止不住地期待。
第二天,她提早了十五分钟到了短信上面的地址。
是一家隐秘性很好的私人餐厅。
她跟着服务生到了预约的包厢号,一进门却发现里面坐了两个人。
其中两个男人,她还认识。
盛礼抬头看见安渝进来,惊喜道:“安渝?”
背对着安渝的男人一袭灰色圆领卫衣,听到盛礼这么说,也转头来看。
程时屿看到是安渝后,眼尾上扬,“巧啊。”
他这么转过来,安渝看到他胸前那颗用金线秀着的小足球很眼熟。
目光注意到他袖子上的那个二哈布贴,原来他竟穿了这件衣服。
安渝以为他当时让自己帮忙补衣服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还会穿在身上。
她很快从偶遇这两个人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进错包厢了?
安渝拉住服务生询问。
服务生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是这间没错。”
盛礼:“我姑姑说的那位画手,不会就是你吧?”
安渝这才进了包厢,看到程时屿身边的空座顿了顿,转而走向盛礼旁边的位置。
盛礼眼疾手快把外套搭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有人了,你坐老程旁边吧。”
安渝想到那天画展上的那个女人,想说不太好吧。
但转念一想又怕别人觉得自己过于矫情,只好坐到程时屿身边。
坐下后,安渝打探地问:“南边无城,是你姑姑?”
“南边无城?”盛礼转着眼睛想了一阵,“我姑姑的笔名,好像是这个吧。”
安渝点点头,没想到这世界这么小。
原来那个六人法则,说的还真没错。
安渝把目光落在程时屿身上,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怎么也在这?
程时屿慢悠悠道:“只许你一个人过来谈业务?”
盛礼在旁边帮腔:“我姑姑那个小说不是要漫改了么,漫阅那边想根据这个漫画一起升级一下软件内的功能,老程的公司就负责这个项目。”
安渝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她,好像还真的不知道程时屿具体是做什么的。
但是他爸爸是开公司的,她还以为他毕业以后会从事金融方面的事业。
“你是程序员?”
安渝问。
盛礼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来称呼程时屿,没忍住鹅鹅鹅的笑出声。
程时屿看了安渝一眼,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勾唇笑了一下:“差不多。”
“差多了。”盛礼插嘴,“他这工作可比程序员更掉头发。”
哗啦一声,包厢门被拉开。
一位三十多岁,略显丰腴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带着黑色圆形的镜框,“抱歉抱歉,堵车了。”
盛礼帮成楠拉开椅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你家不是就在这附近吗?”
成楠给了盛礼一个暴栗,“臭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成楠一坐下,就注意到对面的俊男美女。
“嚯,颜值很高啊。”
“你就是曼悦说的那个很有能力的埃尔项目总监?”成楠这话显然是在问程时屿,“挺年轻的。”
程时屿淡然一笑,“过誉了。”
成楠:“这可不是过誉,曼悦眼比天高,很少那么夸一个人。”
盛礼在旁边刷存在感:“姑姑,那我呢?”
成楠看都没看盛礼,“你呀,别气你爸了比什么都强。”
有了盛礼在中间的打岔,气氛顿时放松很多。
成楠东问问,西问问。而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就是当时曼悦让安渝在上面画画的那个本子,翻到用标签贴标注的那页。
“我对《季风》这本书是有偏爱的,所以这么多年不论多少人找到我,开出很多高价,我都没有轻易的把版权给出去,因为我觉得这本书是有灵魂的,如果不能把它的灵魂呈现出来,那不如让它永远以想象的形式存在于读者心中。”
安渝轻轻点头,“我明白,我高中的时候就在杂志上追过《季风》的连载,那时候杂志里会赠送一些主角插画,上面的形象大多千篇一律,并不加分。”
成楠:“嗯,其实这上面也有我很喜欢的画风,但是是你跟曼悦说的那句话打动了我。”
“让方然心动的慕季风,这样就够了。也是这句话让我萌生了想见一见你的想法。”
成楠听到曼悦转述这句话时,心里就像被春风拂动。
第一次有人说出了她心里最真实所想。
没经历过的话,应该是说不出这种深有感触的话。
“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
程哥:抬头,竖起耳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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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