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罗尔已经在摩拉杉之外等待了有些日子。
鉴于眼下这种特殊的时局,他难免有些焦急。
他已经从别的骑士那里得知了安多尔与他们走失的消息,虽说离开时安多尔的情况还好,但他毕竟在那次攻城中已经力竭,而后面的路途中可能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
不管怎么说,他们可是在敌人的大本营中。
他已经到达约定的集合点三天了,其他的圣殿骑士也已经几乎集结完毕,除了圣子之外,其他还未到的几乎可以判定死亡。
他只能用安多尔身边还有一位神使赫洛亚来安慰自己。
“梅罗尔阁下——”
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语气里满是惊喜。“殿下回来了!”
梅罗尔几乎是立刻从座椅上弹起,快步走到外面。
远处,在几个骑士的拥簇之下,衣着有些狼狈的安多尔正走进来。
“殿下!”他惊呼一声,迎了上去。“您怎么……”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安多尔。
十年来,这位圣子无时无刻不是端庄的,圣洁的,一尘不染的。
而此刻,他穿着粗糙的平民衣物,甚至还划了许多道口子,衣服上沾了大片的血迹,黑发微乱,怀里抱着一个人,神色倦怠阴沉。
安多尔抬起眼,眼中的暗色让梅罗尔心头一窒。
这位看起来和往日完全不同的圣子重新垂下眼。
“梅罗尔,”他嗓音沙哑。“带我找个休息的地方。”
梅罗尔如梦初醒,连声应下,抬起手打算接过他怀里的人。但安多尔直接略过了他的手,往前面走去。梅罗尔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在前面带路。
太奇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
在圣子的休息室安顿下来,安多尔沉默地坐在眼眸紧闭的神使床边。
赫洛亚的面色极为苍白,金发无力地落在床上,嘴唇微抿。
安多尔伸手,将他脸侧的一缕头发拨到一边。
端着热水进来的梅罗尔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将水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殿下?神使这是怎么了?”
安多尔转过头。
他身上的脏衣服还没换下,大片的血迹像是某种极为不详的花。“没什么。”
他站起身,用绸布沾上热水,转过身,动作轻柔地擦掉赫洛亚身上的血迹。
梅罗尔看着他的动作,一种极为违和的感觉弥漫上他的心头。
太诡异了。
虽然是一样的温和,但安多尔却和当初完全不同。
就像是,就像是深渊之下流动的阴影一般……
梅罗尔深吸了口气,赶紧把自己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怎么会?安多尔,他是这整片大陆最为接近光明的人。
绸布被扔回水盆,微微溅起水花。
安多尔走到了另一半坐下,语气低沉,微微有些沙哑。“让大人担心了。出现了一些意外罢了。”
梅罗尔心头那半分违和感这次消散下去。
安多尔神色严肃,但气质依旧没怎么变化的模样,好像刚才的那种联想只是他的错觉。
也只能是他的错觉。
梅罗尔走到他身边。“发生了什么?”
安多尔看了看床上闭目的赫洛亚。“我们被兽人族袭击了。”
“兽人族?!”
圣子叹了口气,隐下了赫洛亚和他的命运之谈,尽量简短地把他们二人这一路的历程说了一遍。
“殿下受苦了。”梅罗尔叹道。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只要安多尔殿下没有出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安多尔看着眼前这位骑士长眼底的庆幸,眸子再一次暗了暗。
至高无上的……圣子。
他勾了勾唇。
……
略作休息之后,安多尔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他把诸位将领召集到议事的营帐,大致交代了一下情况,又听了众人对于现状的分析之后,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毫无疑问,他们下面一步就是占领摩拉杉,在摩拉杉建立神殿,聚集西部的信仰。
但眼下神使重伤昏迷,安多尔圣子力量并未完全恢复……
众人面露疑虑之色。
安多尔支着额头,眼神定定地看了半晌西部的地图,一边放着他从荷努特王宫盗来的羊皮纸。
经过对比,除了荷努特的人员设置和军事力量的分布存疑之外,其余地形,险要,机关之类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刚才的情报汇总,基本可以确定其真实性。
这上面的黑色线条,则极有可能是加贝托与他们商讨出的计划。
计划是可变的,但这几条线的参考价值不可谓不大……
没有了神明力量的加成又如何?
他是托特尼斯的继承者,在战争和谋略中长大成人。
他是安多尔,但也是潘布尼安。
看着下方众人犹豫的神色,他笑着开口。
“怎么?诸位以为,我们该再慢慢积累力量,等到尘埃落定再去慢悠悠地攻打摩拉杉吗?”
没人应声。
这话语气和缓,里面的意思却不让人不敢接下。安多尔圣子展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一面,但并没有人对此质疑什么。
在先前攻打荷努特的时候,安多尔所展现出的无比强大的光明神力,彻彻底底地让他们所有人都明白了所谓圣子的意义。
那是神明的偏爱,爆发出的力量与凡人全然不同。
见没人出声,安多尔低头再次看向地图。“各位何必妄自菲薄,圣殿骑士团在整个大陆,都无人敢触其锋芒,号称神明之矛。尽管我们数量不算多,但区区一个将近废弃的古城罢了,哪有那么困难?”
他说得轻巧,可下面的人即使有什么异议也不敢表露出来。
没有了神明之力的加成,即使是圣殿骑士也仅仅是比普通人强上些许。
可那是一整座城邦啊。
安多尔微微一叹,“既然诸位不信,那不妨来试一试。”
他站起身,卷起桌上的羊皮纸。“明天,明天诸位请将一切交给我。我会向各位证明,在神明的庇佑之下,即使没有光明之力,圣殿骑士也依然能够所向披靡。”
安多尔走出营帐,留下沉默了全程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他要怎么做?
安多尔走回赫洛亚休息的营帐,在他的床边坐下。
那晚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赫洛亚。
就好像一直以来横亘在他与俗世之间的隔膜都消失了一般,笑意盈盈地环视着眼前的世界,眼神灵动。
一切都像是一个普通而美好的夜晚。
但是,他突兀地昏了过去。
他无法忘记那一瞬间他心口窒息的感觉。
像是整个肺部被什么抓住了一般,呼吸停滞,心跳的声音直冲耳膜,将整个世界都震得一片发麻。
他下意识地出手搂住赫洛亚倒下的身子。
他身躯冰凉,背后的血迹也不再温热,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白,那双蓝眸被紧闭的眼皮隐藏,再也看不到眼中的光亮。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铺天盖地的恐慌感。
就连独自离家去往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那时,就连被所有人告知他身上沉重的责任之时,他从没有感觉到害怕。
如果赫洛亚有事……不会的!他不会让赫洛亚有事的。
安多尔僵在原地好一会儿,片刻后才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他的心跳。
——没有心跳。
就在他的不敢置信中,怀里的人声音低哑,气息像是悬于一线。“我……没有心跳,只有呼吸。”
“赫洛亚……”
神使眸子并未张开,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好累。要,要睡一会儿……”
“早点醒来吧。”安多尔俯下身,在沉睡的神使额上印下一个吻。
等你醒来,我将送给你一份礼物。
你会喜欢的吧?
安多尔终于完成转变啦!
从此之后的安多尔不再是之前的安多尔,而是钮祜禄·安多尔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