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茉七把醉倒的薇黯扶到床上,将她安置好,转身把中央空调调成睡眠模式,然后坐在床边的软椅上,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偷偷窥视着她。
夜色倾落,星光斑驳,它们从窗帘的缝隙中直直地洒落到那张宽大的床上,盈莹郁玉地落满了薇黯因为酒气上涌而涨红的双颊。
即使是醉了,睡相依然很好看。
乔茉七心想。
其实只要薇黯她闭上嘴,真的是一个美到极致的绝佳丽人,可惜如此绝佳的条件,却偏偏长了一张口无遮拦的嘴。
这就是所谓的大嘴美人吗?
她依稀记得自己的小时候,似乎也有这么一个有趣的朋友,一直喜欢跟在她的身后不停嚷嚷,做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新的趣闻都会跟她讲,像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
她又烦过,但她没有讨厌过。
其实……如果一直有人愿意分享生活中的情绪以及点点滴滴,还是蛮有趣的一件事。
盯着薇黯的脸入迷,乔茉七感觉有些失礼,下意识地将目光又躲闪到别的地方,却无意间看见薇黯的双手不知怎的突然攥拳,十指扒抓着床单,混乱紧张地颤抖、扭动。
像是在挣扎。
……做噩梦了吗?
乔茉七立刻将自己的身子向前挪动,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她奇异的动作。
她感受到薇黯的手背滚烫。
“薇安,冷静……”
大约十分钟,挣扎的攥拳渐渐缓和了下来,乔茉七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将手悄悄收了回去,摸出手机,时间显示的是凌晨两点四十七。
思来想去,她已经忙碌了快十多个小时了。
她本来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去做,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是现在却又因为自己【烂好人】的性格,将事情变成这副模样。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像是被铁块绑住,疲惫且沉重。
确实是该休息了。
回想起薇黯在前台那里说了要“单人床”的场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自己却又只能睡沙发了,也只能无奈地露出妥协的笑。
睡就睡吧,无所谓了,反正【睡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蜷缩着窝在沙发里,用一小块绒毯遮住自己的腹部,然后想着……都是她自找的。
然后沉沉睡去。
-
中午十一点,手机在乔茉七的耳畔边疯狂地振动着,她十分痛苦地揉了揉了眼睛,有气无力的摸出手机,凭着本能打开了通话键。
“喂!木头七!你死哪里去了!”
尖锐嗓门的三连轰炸,乔茉七感觉自己的脑袋像吃了一记闷棍。
“诶……等一下……”她连忙拦住对方的继续发言,“你让我缓缓……”
她下意识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喘了好大一口气,让迷走的神经恢复了正轨,然后看了看了看来电人的姓名:苏以冬。
“……以冬,你别急,我马上就回去了。”
“吓死我了,我就怕你出事问问你情况,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拐了,我从床上醒来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吓一跳!”
“我一会就来……”
“好。”
也没有给乔茉七多余解释的机会,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又眯上了眼,刚刚那杯凉水的清醒感消了下去,于是再次变得浑浑噩噩。
抽象朦胧的字眼不断在混沌的大脑中反复闪烁。
床……
床头柜……
水……
霎时间,乔茉七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周遭空无一人。
她很清楚,凌晨的时候自己是看着薇黯睡着后,自己回到沙发上睡的,现在怎么可能会在单人床上。
“薇安!”
她大喊着,带着紧张情绪的声音在客房里不断的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下意识触碰自己的身体,衣服都在,扣子都是扣上的,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哪里不舒服……
“薇安!”
她又喊了一遍。
已经离开了吗?
是薇黯把自己搬到床上来的吗?
……这个女人力气好大。
乔茉七垂下眼,日光照着惨白的床单,她感觉心里居然有些空落落的。
乔茉七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到了昨晚两个人的乌龙,乔茉七的脸又稍稍抽搐了一下。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连个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自己的生活中总是有这样的人出现,只不过薇黯真的是特别的例外,给她留下来难以磨灭的印象。
热情似火的阳光美人,即便离开也要留下惊喜或者……惊吓。
况且她还是个模特,如果可以再见到,说不定可以合作一下,毕竟昨晚在酒店大堂的那一幕仍然让她记忆犹新。
“薇安……”
念叨着,她只觉得这两个字好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是这个“安”吗?】
乔茉七把水杯放回原位,手边却触摸到异样的触感。
原来的地方,被压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没有了水杯的压力,纸条缓缓翘起,似有秘密呼之欲出。
乔茉七伸出手,打开字条,上面白纸黑字写了一行娟秀的字。
【十分感谢帮助!我已经联系到经纪人了。
一会我还会逃出来,如果有缘的话还想再见到你!小冰块儿!
我们非常投缘,若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联系方式在酒店座机的拨号历史中。】
-
出了酒店后,按照既定的计划,下一步是坐火车去乡下探望一下乔茉七的生母。
因为酒店的饭菜价格实在过于高昂,即使有黑卡贵宾的折扣,乔茉七也是有点于心不忍花冤枉钱,于是决定带着苏以冬到街上吃披萨。
乔茉七在美国留学时,有一位同学是意大利人,曾经给她推荐过一家店,做的是非常正宗的玛格丽特披萨。
听那位意大利佬的描述,那家店招牌披萨上面的马苏里拉跟不要钱的一样,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芝士与肉的香味,让人神魂颠倒。
带着非常高的期待,当乔茉七在路边很轻易地找到了那家店的时候,她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点了一份招牌的12寸(最大尺寸)的披萨,然后在一棵树下找了一处空座,等待着上餐。
“虽然很谢谢你能带我来吃披萨,但是我依旧很好奇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要不你稍稍透露一下,然后我发散一下我拙劣的想象力呗?”
苏以冬啜饮一口冰水,一脸坏笑。
乔茉七也没有她那般淑女,直接昂起头将冰水饮尽,然后果断的将杯子重新砸到桌子上,表示了她的态度。
那阵仗,杯子貌似差点碎了。
整个过程一句话没说。
“你真没意思……算了,其实不用讲,我也能猜个大概啦,是不是人家小妹妹感到害怕,要求你陪她过夜?很正常的很正常的。”苏以冬有点被她的气势吓到,装模作样地解释着,“对了,她不是证件都被偷了吗?怎么人不见了?”
“人家有正经工作,是个模特,身后有人跟着的,不需要我们瞎操心。”
“啧啧,模特啊……”
苏以冬用指尖沾了点冰水,然后在干燥的餐桌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问号的点是冲着乔茉七的。
“木头七,这个外号我真没白取,你真是个木头啊,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在装傻,还是只是性子太过淡薄所以对于某些目的明确的热情视而不见呢?”
年初的时候,籍籍无名的乔茉七为了打破自己的窘境,选择了与认识不久的苏以冬组成一个工作室,那绝对是她这20多年的人生里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S.J.Prede》工作室由此创立,取了两人英文名的首字母,再加上意大利语“Preda”(猎物)做为后缀。
摄影与绘画的组合,让许多令人感概万千的景色与人像,编制铅墨油彩的观感,作品很快就破圈,仅用半年时间就让二人身价一路暴涨,可是乔茉七非常不喜欢整天被人骚扰的感觉,于是很多采访与应酬都是由比她年纪小的苏以冬来完成的。
虽然苏以冬年纪比她小,可是在处理人际关系和打点行程方面,心理年龄绝对比她老道得多。
所以乔茉七有时候会怀疑自己二十五年是不是白活了。
知道因为自己的不合群与偷懒的私念对苏以冬有些许亏欠,所以这次旅途她无处不迎合着苏以冬。
可这才半年多,乔茉七就因为【私房门】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苏以冬网络感知力很强,在乔茉七东窗事发的前一晚,发布了《S.J.Preda》工作室暂停营业的通告,让工作室暂时游离在整件事情之外。
可是被落井下石的可不仅仅是乔茉七自己,还有苏以冬的前途。
但是苏以冬似乎对这一切都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可能我确实有点傻,脑子反应不过来,你多体谅。”
她面无表情,收敛情绪。
燥热的天很快就把问号状水渍烘干,只留下一点点痕迹,问号似乎变成了玲珑可爱的感叹号。
服务生端着大碟,用轮刃把披萨切片,苏以冬手痒难耐,小心地抓起披萨边,拎起来扯出来密密麻麻的芝士丝线。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拉丝!”
苏以冬的笑声不止,拿起手机准备打卡合影,偏过头将乔茉七纳入镜头内,一个大脸突然窜到镜头的另一侧。
“茄子!”
还没等乔茉七反应,那张大脸瞬间与她贴近,大声喊着。
咔嚓,苹果手机的声音响起。
乔茉七上一秒还在一脸冷漠地看向镜头,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袭击搞得摸不着头脑。
“薇安?你不是……”
震惊之余,却看见薇黯已坐到餐桌上(没错就是餐桌“上”),自顾自地托起一块披萨边,扯出比苏以冬还要细长的芝士,娴熟地咬了一口。
芝士断裂,凌乱琐碎。
薇黯的腰很细,身体玲珑窈窕,吃披萨的动作更显得慵懒妩媚,今天又换了一件非常宽松休闲的蕾边衬衫,整个风格更偏向斩男又斩女的飒气。
骄阳下,乔茉七仰着头,看着薇黯那件宽松休闲的衬衫,晌午的风吹来,光穿透过衣服的面料,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妖娆。
她最终还是尴尬羞涩地别开眼。
可是薇黯似乎没有那么多讲究,边吃着披萨边嚷嚷着:“阿七!我又逃出来啦!刚到这边来,就看到你们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我就说我们很投缘吧?因为缘分都是我自己创造的。】
苏以冬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互动,将最后一点披萨吃完,无心地向薇黯打招呼:“你好,薇安女士,貌似比昨天更漂亮了。”
“谢谢夸奖!”薇黯嘴巴咧开妖冶的弧度,像只兔子灵动地跳下餐桌,从一旁拿过没人用的椅子,坐到了苏以冬那一侧,“不介意让我加入披萨派对吧?”
“当然不介意!十六寸比我们想象要大很多,你来刚好可以帮我们解决大麻烦。”
还没等乔茉七拒绝,苏以冬率先开口。
无奈,只得被两个人牵着鼻子走。
解决披萨的过程中,苏以冬和薇黯有说有笑,把昨天晚上发生的轶事一口气全讲了出来。
从自己在大厅引起骚动,再到乔茉七出现及时化解尴尬,最后到两人饮酒交杯,酩酊变化成微醺的泡影。
但是并没有提到互相看光的“意外”。
“哈哈哈,”苏以冬捂着嘴笑着,“没想到木头七还有这么大胆的一面,你是不知道,这个人老实得很,平时一点酒都不喝,昨晚估计真是被你逼急了。”
薇黯也附和她笑着。
乔茉七听着两人的谈话,突然觉得芝士有点难嚼,硬着头皮灌了一口冰水,才勉强咽了下去。
“两个醉鬼……”乔茉七沉下语调,冲眼前的二人嘟囔。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乔茉七,眼神里仿佛在说:“喝酒怎么你了?”
“行了,都行,无所谓了,赶紧吃吧,披萨要凉了。”
乔茉七对于二人的眼神攻势选择了逃避妥协。
在二人得志的欢笑声中,乔茉七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开始不断振动。
猛烈的阳光遮蔽者其余人的视线,只有乔茉七能够一眼看到上面的熟悉名字。
她的心口一搐,似被撕开一道豁口。
——乔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