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茵侧过头,回望了一眼,“逸云,别担心,我相信那位仙君的为人,我可以赌一把!事已至此,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诸葛逸云摇头,拼命地摇头,“初茵!不要!跟他们回独孤一族去!”
“什么都不要管!继续去过你的生活!”
“十年你都捱过来了,不要让一切功亏一篑!不要让事情闹到无法回转的地步!”
“去和独孤承烨低头,他一定会揭过此事!一切都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境地!”
“初茵,不要伤害自己!不要那么做!”
诸葛逸云的这段话让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因先前他还那么费尽周折的送初茵离开,现如今却要她原路折返,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怎么可能!
初茵释然一笑,一切都仿佛是命运的安排,不可违拗,“逸云,你知道的,他,我必须救。”
如果我没有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已经体会过自由无拘味道的飞鸟,又怎么可能甘愿重回樊笼!
这一次,纵使无路可走,她也绝不要回头。
就算此生她都无法挣脱桎梏的枷锁,那她也要亲手选择自己挑中的笼子。
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独孤一族。
初茵并没有松开手中的发簪,她转身,望向行刑台正对面的那人,那位在一众桃源城高层中鹤立鸡群的明睿仙君轩辕谦之。
一片寂静中,她蓦然道:“轩辕副……”
然而初茵刚一开口,就被身后仍被死死地困在绞刑架上的诸葛逸云嘶哑着喉咙厉声打断,“初茵!你走啊!我不要你救!你快走啊!”
“什么都别说!”
“你知道的!”
“不要说!”
“死都不要说!”
“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立马在你面前咬舌自……唔!”
诸葛逸云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几名眼疾手快的同族兄弟和至交好友飞奔上台,干脆利落地堵住了嘴巴。
他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茵姬夫人分明是想出了法子要向轩辕副族长,这位如今的代理仙尊轩辕谦之为诸葛逸云求情。
只有获得了这位代理仙尊,明睿仙君轩辕谦之的明令特赦,诸葛逸云才能真正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既然这位茵姬夫人有办法,那又何妨一试!
倘若她真的能够成功,那对他们诸葛一族而言分明是意外之喜!
然而这一刻,没有人能够读懂诸葛逸云眸中涌现的绝望。
只因,他已经知晓了初茵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无疑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这让他于心何忍!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初茵的决心。
既然独孤承烨非要逼她,独孤一族非要虎视眈眈,那么,就这样吧,她又何必再死守着那个秘密不松口。
事到如今,除了拼死一搏,火中取栗外,她已经别无他法。
于是,在众人毫无心理准备的这一刻,初茵直接朗声道:“轩辕副族长,我可以救下明光仙尊。”
只一句,让所有人愣在原地。
初茵脱口而出的话语并未停止,“作为交换,你必须以代理仙尊的名义,特赦诸葛逸云无罪,并安排优秀的疗愈师为他疗伤恢复,保他平安无恙。”
“只要你答应,我就和你回轩辕一族,去救明光仙尊。”
“我保证,明光仙尊会恢复如初,这也是结束这场战争的最快方式。”
“只要明光仙尊痊愈,联军的攻击自然会戛然而止,这对轩辕世家,对桃源仙城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你能顶住独孤一族的压力,护住诸葛逸云。”
“我们轩辕一族答应了!”还没等轩辕谦之表态,一旁的轩辕长老早已坐不住站起身来,直接应下了初茵的条件。
没有什么比他们轩辕一族的族长,桃源城明光仙尊,仙门之首轩辕信之的生命更宝贵。
副族长明睿仙君连月来辛苦炼丹研究,却也还是不见半点转机。
在所有族人都已经不抱希望之际,哪知峰回路转,居然会在这里柳暗花明。
别说保下区区一个诸葛逸云,哪怕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他们轩辕一族也能做到!
不就是驳独孤世家一回面子吗!
单凭他们族长轩辕信之和独孤族长独孤承煊的交情,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绝处逢生的希望!
初茵没有松口,她只是看向轩辕一族当前真正的话事人,明睿仙君轩辕谦之。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直到轩辕长老都松口答应了那位茵姬夫人的条件,可是明睿仙君却还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轩辕长老只得使眼色给轩辕瑶华,让她上前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轩辕瑶华上前,低声道:“明睿仙君,初茵的条件您怎么看?”
眼看轩辕谦之还是一动不动,轩辕瑶华借着桌案的遮挡,直接伸腿用力踩了副族长明睿仙君一脚。
突兀的痛感瞬间唤醒了轩辕谦之震动错乱的思绪。
他从未预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她猝不及防地再遇。
当初茵喊出那句“等一等”的一刹,轩辕谦之立时将她认了出来。
秋雨霖铃间,隔着朦胧的雨雾,轩辕谦之一眼就将她的身形尽收眼底。
她还是和十年前一样,风烟俱净,容色殊丽。
只见她一袭白色交领裙袍,外罩烟蓝色纱制长衫,墨染的青丝用一只发簪随意挽住,眉目如画,姿容绝代,令人心生向往。
那抹披在她身上的蓝裳,像雾霭一样透着朦胧的灰调,恰似她眉眼间化不开的哀愁。
纵使隔着迷蒙的水雾,他也还是能一眼看穿她强作镇定的伪装。
这朵原本朝气明媚的俏丽山茶花,不知从何时起染上了一抹灰蓝调的忧郁,当她朝着行刑台上的那人奔去时,她明澈如炬的清透双目中分明透着飞蛾扑火的决绝!
只是这一刻的轩辕谦之尚且无从知晓,为了救下诸葛逸云,她已然决定赌上自己的所有,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说当她恍如碧水惊秋般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让他无比惊喜的美妙奇迹,那么当台下的桃源城众人交头接耳地吐出“茵姬夫人”这个称号后,留给他的就只剩下汹涌彭拜的滔天震动。
茵姬夫人?
初茵?
原来那位让他一见钟情、一念十年的的山茶姑娘,居然就是数月来桃源城人尽皆知议论纷纷的茵姬夫人!
她曾是独孤承烨的结发妻子!
而今却是独孤族长独孤承煊的茵姬夫人!
是他们独孤兄弟十年纠缠,誓死不放的女人!
也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年也从未想过放手释怀的意中人!
原来十年来,她就在他近在咫尺处。
七年前,他与她只隔着一片无忧湖。
他在轩辕族地,她在独孤一族。
七年后,他与她同在桃源仙城,两族仅仅隔着一条商业街,一座桃源宫。
五个月前,她独自一人,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满身泥泞地出现在桃源城街头,步履蹒跚,狼狈不堪地向身为仙尊的大哥求救,渴望能够在律法的主持下重获自由。
两个月前,她在桃花酒坞内与大哥把酒言欢,畅谈未来。
一个月前,她在他人的帮助下独自一人逃离桃源城。
这一切明明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命运捉弄,却让他统统都错过了。
正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把唯一正确的答案排除了出去,所以才会十年寻觅,一无所获。
这一刻,没有人能够看清轩辕谦之明澈眼眸中浓郁得几乎要溢出的悔恨与痛苦。
他后悔十年前为什么没有在与她相遇的第一眼起,就向她表明心迹,带她离开。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偏偏让偏见蒙蔽了一向自诩睿智的双眼,将唯一正确的答案眼都不眨就从选项中完全排除。
他怎么能因为本能地排斥独孤一族,就将她可能与独孤世家有关的可能性统统扼杀殆尽,连一丝几率都没有考虑到。
明明他早该想到的!
明明那一天他是知道独孤承烨同样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在寒音寺观赏游玩的。
倘若十年寻觅,其他线索都被认定是一个绝对的错误,那么这仅剩的线索分明是那样的清晰明了。
初茵她虽然并非出身独孤一族,却被那对独孤兄弟整整禁锢了十年有余。
而他居然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偏见,因为过往岁月中轩辕世家与独孤世家势不两立的世代仇怨,就直接将唯一的可能性彻底排除在外,也因此与她错失了十年。
即使这五个月来,他从未特意了解过有关茵姬夫人的一切事迹,可是身处桃源城,司掌情报司一切事宜,哪怕只是在桃源宫情报司办公厅,听闻周遭的人言议论,还有大哥连月来在自己耳边几次三番提到过的相关事迹,就足以让他拼凑出来这么些年在她身上发生过的那些可怕过往。
他简直不敢想象,她究竟凭借怎样顽强的意志力,才从那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独孤兄弟手中,生生熬过了这十年漫长的惨淡时光。
她来时的路分明荆棘丛生,步步血泪。
为什么每一次她朝他跑来时,都总是这么跌跌撞撞,形容狼狈。
十年前,也是这么一个烟雨朦胧的秋日,她不期而至,毫无准备地突破了他的领域,让他一见倾心,一眼万年。
十年后,和他们初遇那天一样,还是在秋雨霖铃的雨日,她再次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世界,从此地覆天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