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于你 第54章 默默陪伴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她清醒的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十年前，她每天都在做梦。孤独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想象着自己能够像电视上那些大美人一样靠一张脸吃饭。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从此之后，人生会变得更加自由。

当她美梦成真的那一刻，快乐并没有太多。她觉得有人带着自己走上了一道独木桥，只能往前，不能退后。独木桥很高，越来越高，要走到云层里去。那里本应是一个好地方，可等她走上了这道独木桥才知道，云层里不只有缥缈的美梦，还有天堂。对普通人来说，天堂就是死亡。

现在，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她醒了。”

是徐铃来了。楚辛想，那么高艺楠应该也在了。她恨高艺楠。要不是他执意救她……

“楚辛姐姐……”徐铃娇娇的喊，“想要听听音乐吗？”

楚辛没有说话。然后听见高艺楠重重的叹气声。

“弟弟，你怎么样？”楚辛终于开口说话。

高艺楠受宠若惊，两步走到楚辛床前，声音格外温柔。“我很好，没有受什么伤。”

楚辛把他保护得很好。对于这一点，高艺楠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还不清这个恩情了。因为她什么都不要。她根本不想这么做来着。

“楚辛嫂嫂，谢谢你救了我。”高艺楠忍不住内心的悲恸。事到如今，他能怎样呢？他该怎么弥补这个人？在这种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无能。他不安的回头看向哥哥，只怕哥哥此刻已经是丢掉了半个魂，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我……”

高艺楠半天说不出话来，楚辛却像没事人似的，声音浅浅淡淡，好像那初冬之时，天气还很寒冷的时候，听到的小麻雀的叫声。引着人往它那里去，但是知道它的处境并不那么令人向往。

“你怎么样？高艺楠，你为什么要救我呢？高艺楠，我现在……”

“会治好的，嫂嫂，一定会的。我妈妈是医生，她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专家，你放心……”

“你不要着急。”楚辛说着话嗓音突然变调。她的喉咙也受到了损伤。“我不怪你了。弟弟，这是我的命。”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能好好活着的。”徐铃安慰道。

“你的手好像肿了。”楚辛细细摩挲那只手，对徐玲说。

徐铃被听出片刻的慌张，“我最近有些浮肿。”可她看着握住楚辛的那只手，明明是修长的，几乎没有多余的肉，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大概是因为楚辛的手裹了纱布的缘故，一想到这里，她又开始难过。

“是洪状吗？”楚辛感受到房间里有第四个人的存在，抽回了自己的手，心惊胆战的拒绝，“我说过了，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样子，你们为什么连这点要求也不能满足我？我快要伤心欲绝了。”

“她没有来。”高艺楠说，“可是就算不告诉她，肯定也会知道的。消息早已满天飞了。而且……”

洪状已经在她身边了。

“要是哥哥呢？”高艺楠继续问，“你要见哥哥吗？”

“你不是说他在躲我吗？”

高艺楠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哥哥，确定他没有把两人的对话放在心上，继续试探，“要是他回来了呢？”

“如果他要离婚的话，我会同意的。”

这样说的意思是不是只要高艺明表明态度不希望和楚辛分开，她就接受高艺明继续在身边？高艺楠一阵惊喜，想要告诉楚辛其实哥哥就在身边，但哥哥做了个“不要说”的手势。他不理解，但尊重如此抉择。

接下来的日子，高艺楠和徐铃两人骗楚辛说，徐铃会全天候的照顾她。实际上病房里有三个人。高艺明为她播放音乐，打扫房间，换上新鲜的花，盯着输液管，帮她倒水吃药。有可能会被识破身份的事情便交由徐铃去做。晚上徐铃睡在楚辛旁边，高艺明就在病房外搬了一张长椅睡。

楚辛那么敏感的一个人，会猜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吗？高艺楠和徐铃每天心惊胆战的推测着，为两个人担心着。楚辛的心思实在太难懂了。

张寻一出现，楚辛总是能第一时间准确的感知到是他来了。高艺楠在他身边那么久，难道一丁点感觉也没有吗？是谁给她喂饭？又是谁给她擦脸、擦手、擦脚，选高雅的音乐听？如此亲密的举动真的没有一点察觉吗？

高艺楠替哥哥委屈。如果这时候，楚辛能够开口，说一些动情的话，是不是就能和好如初，恩爱非常。她为什么要保持沉默？

“有没有发现……”徐铃和高艺楠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草坡上晒太阳的两个人，“我不在楚辛姐姐身边的时候，楚辛姐她就不说话，但是她是不是确定了身边那个人其实不是我？”

“我们来试探一下怎么样？”

这样下去，受到煎熬的不止两个人。

“怎么试探？”

他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

楚辛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躺在床上甚至懒得起身。如今她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最近天气好，吃过饭后，高艺明就会带她出去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昨天，他没有来，徐铃打算带她出门散心，因为力气不够差点把楚辛摔了，所以楚辛改口说不想出门了。

后来徐铃估摸着楚辛该睡醒要喝水了，走进病房听见她独自一人在自言自语。徐铃问，“姐姐，你在和谁说话？”

楚辛恍然一笑，说，“我还以为你在呢。艺楠呢？他是不是要回去上学了？”

“是啊！请了几个月的假，教授不允许了，他过去待几天再回来。”

“辛苦你们了。”楚辛感到失落，“你我无亲无故，做到这种地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环这个恩情。”

“别说这样的话了，我们心甘情愿照顾你。”徐铃说，“就算没有你救高艺楠这回事，不管是我，还是他，都会这样照顾你的。楚辛姐姐……”

接下来的话，高楚辛明白的。“我知道，身边有你们就足够了，我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不是孤独无助的。徐铃，你别担心，我很好。好像被艺楠救出来之后，我比以前更看透了一些事情，比以前更开心了。要是他来找我，你转告他，能不能等我一段时间？”

“谁？”徐铃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下一秒就想到了楚辛说得是谁。这两个人真是……藏着掖着，不敞开天窗说话。“你是说艺楠的哥哥？最近没听说他的消息啊！”

“是吗？”

楚辛的话里听不出来感情。

“听说今早有个人在住院部不小心摔下楼了，脑袋都摔破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什么？”楚辛机械的回应。

“说是照顾病人太疲惫，一个没注意，脚下踩空，当时那个楼梯正在洗刷，太滑了，所以受的伤比想象中严重。”

“是吗？”楚辛仍然毫无感情，“在这里躺着的人不都是遭遇了一场惨剧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听说了，徐铃，是我们这个病房里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艺楠弟弟回学校了，所以那个人是谁？如果艺楠弟弟回学校是骗我，受伤的人是他的话，你现在还有心思在这里和我讲这些吗？”

是啊，她可真镇定。徐铃想，只幻想着楚辛被试探出来时的场景，忘了装悲伤了。高艺楠的哥哥受伤，她也应该难过的。高艺楠的计划真不靠谱。

过几天就要出院了。身体上其他部位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眼睛还需要再观察几天。楚辛并没有做好以一张毁容的脸生活的准备，央求了医生一直用纱布裹脸。就算是这副样子一出门，还总是吓到人。

无所谓了。楚辛不在乎。趁着徐铃不在，她一个人悄悄的走出来，尽量靠着墙走。找不到那个3006病房也不愿意开口问人。她觉得自己和别人仿佛已经成为了不同世界的人，一旦产生联系便会导致不可承受的后果。

兜兜转转，楚辛听见一曲欢快的小提琴声音从拐弯处传来，顿时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定是他。对吧？命运使然。她已经想象到他的模样。楚辛放慢了脚步，心底暗暗希望这段路程能慢一点。以往的点点回忆涌入脑海。失去了的人才知道拥有到底有多珍贵。可是，她清楚，要是现在回到过去，她仍然会选择那么做。

没有高艺明，她不可能成功。高艺明一直在，她也不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圆满。

所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3006病房里的场景一点点出现在楚辛的视野之中。房门虚掩着，里面的音乐声柔柔的流出来。她听不懂，只觉得好听。拉小提琴的男人也是赏心悦目的，房间里凑了数十位病人在欣赏这表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和谐的画面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拉小提琴的男人并不是高艺明。她忘了，他那只被自己弄伤的手就算去了德国治疗之后也没有办法再复原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他作为听众，正坐在沙发上，注意力集中在拉小提琴的高中生身上。一曲毕，他作为老师上前指导。有人起哄让高艺明献上一曲时，他脱下了手套，大家的目光由期待一下子变成了同情。他们看见那只手上的伤疤。首先，这样洁白无瑕的人身上留下那样可怖的伤疤，已经足够让人惋惜了。其次，他是个玩音乐的人，钢琴弹不了了，小提琴也不能拉了。他因为这只受伤的手，灿烂的人生被遮掩了一半的光辉。

纵然如此，高艺明也不曾怪她。负罪感更让她难以接近这个完美无瑕的人了。

“小伙子，刚刚你那夫人好像找来了，赶紧过去看看吧！”一位老人指着门口对高艺明说。

高艺明没有第一时间看向门口，而是低头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他指导结束学生的小提琴之后才向大家告别离开。出了门，遇上弟弟正急匆匆的赶过来。

“哥，嫂子过来了没有？她过来找你了吗？你有没有躺床上装伤患？”

他没有，但是不敢告诉这个多事的弟弟，只好敷衍着，“装了，装了两天了，半个人影也没有。你别操心了，顾叔叔那边安排好了吗？”

“好了。”高艺楠心中生出些悲凉，认真地问，“你真的要放弃楚辛嫂嫂了吗？”话没说完，弟弟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救了我一命，我毁了她后半辈子。哥哥，我没有逼着你继续和楚辛嫂嫂在一起，你要是不要她，我会照顾她的后半生，你不要擅自安排她接下来的生活可以吗？她变成那样，肯定心里比谁都要难过，你那么狠心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什么垃圾给处理掉吗？你不愿意照顾她，我愿意……”

“说什么傻话呢！”高艺明拍了弟弟后脑勺一巴掌，“只是给她多一条可以选择的路罢了。你才是，不要擅自安排她接下来的生活。我比你懂她。相信我。别哭了。”高艺明无奈的笑，“你说是她救了你，她说是你救了她……”

“事实就是她救了我，不是吗？她那么弱小的一个人把我从火海里拖出来，还保护我没怎么受伤。我永远也放不下这份恩情了，哥哥。”

“你先别急着感动，弟弟。我是想问你，当时你进去找她……”

“不是，不是我进去找她的，是我本来也在里面……”高艺楠着急打断哥哥的话。

高艺明冷静地看着弟弟的眼睛，把他看得心虚了，才继续开口，“你有必要瞒我吗？你说实话，那个时候，是不是楚辛她根本不想出来？”

“嫂嫂或许是误以为还在拍戏，想认真逼真一些。”这话说得连高艺楠自己也心虚了。他不知道哥哥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细节。他可对谁都没有提起过。那时一醒过来就一口咬定就是楚辛救了他，没有发生任何波折，他在火海中昏过去，是高楚辛拼尽全力救他出来。事实就是如此。就算高楚辛对外人说，“实际上是高艺楠救了我”，他也会把话圆回来，解释说是因为嫂嫂想着一定要救他，她才能迸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既救了他，也救了自己。

高艺明显然没有多余的耐心，粗暴的抓住弟弟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四目相对。哥哥的威严逼问令高艺楠无处可逃。

“是不是她想把自己了结在那里？”

高艺楠被哥哥的气势吓到了。他不懂哥哥是怎么想的，现下只好承认，就是这么回事。再多的细节，他不愿开口说明，但哥哥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不再追问当时事情发生的细节，好像只是为了确认这一件事情。高艺楠是后来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之后才想通的。那天楚辛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要拒绝他的救助。原来她不是为了害怕拖累他，耽误了逃生的机会，而是她根本不想逃生，她想留在那里，在一场意外之中悄然离开人世。所有人都知道著名女星死于意外，而不是著名女星深受打击，自杀身亡。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高艺楠开始慢慢的回想。他使唤嫂嫂的时候，她精神状态没有异常，她并不恨他，还会帮他说话，帮他反击对他怀有恶意的人。她之前还把哥哥送的限量版手表送给一个外貌极好的年轻男人，半夜里邀请他进房间门……说明她对这人世还是有些想法的。她拍戏还是一如既往的开心，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那个想法，决心要毁掉自己？难道是哥哥为她筹备生日那一次吗？她回来之后，一句未提，似乎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哥哥也对那天的事避而不提，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古怪。

徐铃急匆匆的跑过来找高艺楠，神色担忧而焦急，告诉他说，楚辛不见了。她留下了字条说自己走了。

“她会不会……会不会……”徐铃心里那个令人畏惧的猜想难以说出口。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她产生这种猜想并不是空穴来风。楚辛自从苏醒后，平静了好一阵，一句话也不说，没人懂得她在想什么。后来就云淡风轻了，想开了似的，对现下这所有境况都表示不在乎。越是这样越是暗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徐铃担心，她是故意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好在周围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快刀斩乱麻。

“没事的。”高艺楠安慰她，“你来的时候看见我哥了吗？他要是很平静的话，那就是没问题。高楚辛她没事，哥哥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们以后可能见不到她了，至少是在这几年的时间内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