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洪状在各处找了楚辛整整四个小时,仍是毫无音信。心中怨着,担心着,几次三番想要打电话给高艺明求助,可是只要想起今天那个男人的态度,洪状心里一阵火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做到那种地步根本就是假的。楚辛一落难,他就开始倒戈。那可恶的结婚证根本就是诅咒。把高艺明骂了百八十遍,一身疲累的回到家里,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她还在内心祈祷着能够看到楚辛就等在门口。
门口有一群人。多数是人高马大的男人。洪状仍是怀有期待,楚辛出行的时候,很多次也是这阵仗。被这些保镖围着的人是楚辛吗?
“楚辛?”洪状轻声喊着。
声音吸起保镖们的注意,一双双眼睛接连紧盯着洪状,看得她头皮发麻。他们分开站在过道两边,让出一条道路,洪状这时终于看见这群彪形大汉的雇主是谁。
“王有心去哪里了?”楚辛的妈妈舍不下她的趾高气昂。浑身名牌,掩不住她那乡鄙之人的气质,脖子上的假项链宣扬着她的愚蠢。过于夸张的妆容,更是令人难以直视。“你把她藏起来是想榨干她所剩不多的价值吗?你这个鬼丫头,一直缠着王有心,一直阴魂不散,你没有妈吗?你的孩子呢?怎么了?守着蠢货生出来的蠢货比不上缠着我家有心有希望是吗?”
“我联系不上她,已经找了很久,没有消息。”
一巴掌甩到了洪状脸上。“你还敢瞪我?你再瞪一个给我看看?王有心在的时候给你面子,现在她不在,我非得让你长长记性,看你还敢不敢缠着她!这房子是那个死丫头买的是不是?她哪里来的钱?一群王八蛋。”
女人的唾沫星子乱飞。洪状的双手被一个男人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别在背后,稍微一挣扎只感觉胳膊要从肩膀处断开。
“把她衣服扒了,扔街上去,看你还敢不敢死不要脸!都看我干什么?我付钱找你们来是让你们看笑话的?不照办我可不给钱!”
“你们敢?”洪状的反抗丝毫没有起效。她被一个男人轻松的扛上肩,放进电梯。其他几个人也进来了,将洪状挤在中间,就像满满的红烧肉里那一颗小小的葱花。
洪状摸到了手机,但她的手被男人的胳膊卡住不能动。纵然是强悍的洪状也没有见过这场面,当下被吓哭。
“别怕,姑娘。”一个人说,“我们不会对你怎样。”
“是啊!可真倒霉。还以为是抓奸的,结果……哼!”
“说出去我们都成了笑话。”
“谢谢你们。”洪状哭着道谢。一群人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帮忙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劝你还是听那疯子的话,离她女儿远一点,干嘛要惹祸上身呢?遇上那样的人,是她女儿的命,你没必要跟着受罪。”
洪状表面应着,坐上了出租车,直奔张寻家而去。如今还能帮忙的人,只有他了。她绝对不会扔下楚辛不管,特别是在楚辛比以往更需要她的时候。
那位导演姓陈,楚辛没怎么听说过。这天两人刚道别不久,陈导演就在路上看见正魂不守舍的楚辛,于是邀请她一同参加某个颁奖晚会。可怜,这个颁奖晚会也是楚辛没有听说过的。她自知所表现出来的无知,对这一行的不专业程度会降低导演对她的好感,于是尽量少说话,对方问什么就答什么。
在进场之前,为了表现自己对晚会的敬重,换上了导演临时帮她选的裙子,手机却在换裙子的过程中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因为时间紧迫,她没有好意思请人家再返回去寻找,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一直到了晚会现场。
顾嘉延、陈美林,以及行业的各大有名人士皆在座。还有艺术界其他领域的重要人士现身。说是颁奖晚会,更像是一个团体内部的交流会。楚辛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聚会。会场就像酒吧一样,座位围绕着一个小小的舞台,只是给足了每位观众足够的空间,保密性强又舒适。
楚辛心中已经暗暗的对这位没有听说过大名的导演崇拜不已,认为他不是没有才华,也不是没有名气,他只是比较挑剔。她把他当作自己的伯乐。
陈美林献上了她那经典的舞步。熟悉的音乐声响起,看过上千遍的步伐又一次在眼中移动,那充满力量的迷人身躯再一次打动了楚辛的心。只是她现在不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了。这个人是高艺明的前女友,因此她以前辈的身份故意为难,毫不掩饰的排挤一个畏手畏脚的新人。
抖动的丝绸扇面后出现了一台钢琴。悠扬的琴声响起,热烈的掌声顿时消失无影。楚辛盯着最后亮相的弹奏者。她知道自己总是对这个大家伙前面坐着的人没有抵抗力,无论什么时候看见总是会为其着迷。弹钢琴,是她小时候的梦啊!
不过,那个人是……高艺明。
旁边跳舞的人是……她以钻石流苏遮面,上场前因为衣服不合适徒手撕开了裙摆。全场都听得到那一声高定礼服裂开的声音。细腰。长腿。天鹅颈。自信的眼眸,水一般的身姿,娇俏勾人的眼神。浑身上下告诉大家,她很年轻。若是人不够靓丽,那身钻石帮她攒了满满细碎的光。
乱花渐欲迷人眼。不知有多少人被迷了魂。
她配得上他。坐在昏暗处的楚辛想。
高艺明的曲子逐渐变得混乱,随着一声刺耳的高音,他停止了演奏,向大家鞠了一躬,几乎是抢过主持人的话筒,气息不稳的说道,“抱歉各位,让大家的耳朵受罪了。不过,这位女士请问你的名字。我从未邀请过你来为我的曲子伴舞,你毁了我精心为今晚准备的曲子,是否应该向大家道歉?”
不知是谁扰了大家兴致。楚辛心里暗笑。干嘛不好好配合让大家享受享受?
“哥哥?”魏莱走近,半歪着身子,“对不起哥哥,之前听你和美林姐姐商量说让我突然跑上来献上一舞,打赌看看大家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以为是这首曲子,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大家。”
聚光灯之下,魏莱的大眼睛里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是女神的光环。晚会突然闹得不愉快,陈美林、顾嘉延率先走来护着各自的人,其他人也帮忙打着圆场。
像是大家族里的家长和孩子。楚辛靠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
混乱了一阵。钢琴声再次响起,高贵典雅。陈美林和魏莱共舞一曲,其乐融融。
是别人的,不是她的。楚辛想。为自己的嫉妒心感到羞耻。
晚会终于结束。那些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往外走。楚辛趁着这时候走进了光亮之中,来到高艺明面前。
是站在他身边的魏莱先发现高楚辛的到来,为之感到惊讶。
“楚辛姐姐,你今晚好漂亮。还以为你没有来呢?”魏莱说。
高艺明转过头来,看见楚辛的时候皱着眉。楚辛觉得自己只要一对上那双眼睛的视线就会忍不住想哭。她才不要在魏莱面前更加丢脸。
“我没有被邀请,是蹭着别人的机会进来的,你当然看不到我。”也没有机会在这个舞台上说话,更别说是跳舞了。她不会跳舞。“可以拍张照片吗?”
楚辛摸了腰间,十分局促地,那里没有口袋,也没有手机在。没有人帮忙拍照。这个行为在这种场合是十分掉价的,只会招人厌弃。
高艺明一手摸出手机,一手拉过楚辛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对着镜头露出牙齿笑。楚辛看见自己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
“回家吧。”他说。
她抬头用泪花和笑容迎上他的眼神,抓着那只用来弹钢琴的手,曾经为她做饭的手,擦地板的手,拖行李的手,在这种阶级用来社交的手,把一枚戒指埋于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上戴着同样的戒指。
“不用了,我就是来自取其辱。有人在等我呢,再见。”
一转身,楚辛提着裙子快速逃离现场。高艺明盯着那枚戒指看了许久,终于明白过来楚辛是什么意思,瞬间满血复活似的开始追。他看见她已经在几十层台阶上的门边了。外面的光照亮她半边的脸,他只感到她的冷漠与决绝,门外有一个男人正在看着她,透着某种肮脏**的眼神。
等高艺明追出去,楚辛已经坐上那个男人的车从他眼前慢慢远离。高艺明拍打着车窗,道歉的话说了好几遍,最后被丢在原地,像个没有人要的昂贵的垃圾。
高楚辛她,就是这么擅长折磨人。她已经看不见高艺明了,但是相信他此时此刻正难过不已,所以她开心。她回到和洪状一起住的小家,发现门被暴力拆开,那里像是原始人的洞穴。她不敢相信,站在门口看,这一看就让自己落入了陷阱。
母亲抓着她的头发拽进了屋里,第一句话是,“你想看着我去死吗?你的幸福比你妈的命重要吗?”
“那你呢?”楚辛反问,“你的钱比命重要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么放弃公司,要么赔钱,你选择牺牲我来维护你可笑的面子。你明明没有做生意的脑子,为什么要学别人装作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
反击妈妈的话,楚辛说得越来越顺口。以前的她总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任由母亲羞辱。现在,她有所长进,反而被母亲认为是一种反抗,或者说是背叛。那个能随意打骂的孩子不见了,毁了她人生的孩子开始和外人站在一起数落她的不是。
楚辛一遍又一遍的强调,难道是我毁了你的人生吗?你可以选择不让我来到这世上继续让你的人生发光发亮,就算你有一丁点儿母爱,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生下她之后你也可以抛弃她,继续追求你的人生。你是怎么做的?你选择让孩子来到世上,然后让她承受你因为活得不如意而造成的种种负面情绪。你以为自己是个厉害人物,是因为孩子才如此碌碌无为,被人看不起。实际上有没有这个孩子你都是那样的愚蠢,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你的孩子,实际上是你来为自己辩解的借口。
想明白这一切又怎样呢?她妈妈心里或许也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承认,谁又能把她怎么样?她只是想要活得自由自在而已,管他什么对错。
所有的话都是徒劳。换来的只是母亲更加疯狂的歇斯底里。她从楚辛的小时候讲到长大成人,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孩子付出所有心血的伟大妈妈。
“我会努力拍戏挣钱,把所有的钱都还上,先放弃吧,好吗?等我东山再起……”
“你以为你还是个什么好东西,别人都会娇惯着你吗?你完蛋了,高楚辛,醒醒吧你。”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没有做错什么就不会被伤害了吗?
不久,传说中比女儿更美的妈妈在某个节目上大肆辱骂高楚辛,揭开这个空有美丽皮囊的女明星那肮脏的心灵。听说,小赚了一笔。
楚辛再次走进那栋大楼,看见高艺楠正被粉丝围着要签名。为什么他会经常出现在这里?今天是来和高艺明谈离婚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来一个娱乐公司的总部。秘书带着她来到一处办公室,不比其他楼层的热闹和淡淡的商务风。一出电梯就能感受到办公室主人的艺术气息。
她也喜欢这样的氛围,身处自由的感觉。可是她不配。
高艺明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看见她来了,随手扔掉杂志,端起茶几上的咖啡饮了一小口。
“坐吧。”他说。
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两人关系即将破裂而影响到心情。楚辛心里有些失望,随即劝自己,这样也好,不留念想。他不挽留,她何必苦苦强求?
楚辛坐下来,高艺明故意靠近。
“没有什么可谈的。只要你同意,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楚辛冷漠的说。她本不想出现,是高艺明的律师再三要求她出面。楚辛从未想过高艺明的手段过硬,让人无法拒绝。
对面墙上的电视正在循环播放魏莱的广告片。
“我同意?”高艺明反问,“当初说的是只有你的意见才可以终止这场婚姻。所以你是不爱我了?”
“我没有不爱你。只是,我为了钱。”楚辛毫不掩饰地说出实情。如今她已经不在乎别的。“我一直在想,我的运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导致我和你最终不得不变成这样?就算我是个不怎么好的人,你也守在我身边了,我也在努力的做一个让人喜欢的人,为什么突然间我就开始走下坡路?我想,是我不配,不配和你一样的姓。是不是一样的话你已经听腻了,也说不出新的话来安慰我。不需要了,高艺明,咱们两就此别过为好。我想去看看人间地狱有多痛苦。”
“离婚可以,我的财产要分给你一半,足够抵了你的债务而且绰绰有余,对不起了,你没有机会去地狱。”
楚辛边哭边笑。“你这是抛出无穷无尽的诱惑让人自掘坟墓。你何苦呢?一直在我面前伪装。我是你的小丑吗?”
她的眼神是在怪怨他骗了她。
“今天要签字吗?叫你的律师过来吧,今天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楚辛已经哭得看不清眼前一切,去拿水杯时像个瞎子一样摸索。
一份合同送到眼前。楚辛拿起笔已经准备好要写下自己的名字,看见条款不对劲,翻前翻后仔细一看,那并不是离婚协议,而是工作合约。大致内容是高艺明替楚辛还债,楚辛签约为他的公司艺人,直到赚来的钱抵上还债额以及利息。
楚辛扬了合同,弱小但态度冷硬,“还是离婚比较划算。”她起身离开,高艺明在后面着急上火,“你要钱是不是,我给你,要多少都给,我给的起,你不要再作践自己好不好?”
“我记得以前的你很明白我想要什么。”楚辛走到门边,看见旁边站着的一个人胸前的名字,深冬大雪中寻见了盛开的梅花似的开怀,“是你啊,乔立为,原来妈妈要我改嫁的人是你。不过,奇怪……”楚辛回头看高艺明一眼,不解道,“你是高艺明的员工吗?是不是你们合伙来骗我?”楚辛回头,看最后一眼高艺明,也是为他流最后一滴泪,“我知道了,我会屈服,让你报复得逞。”
“站住!”高艺明大声喝止楚辛。
楚辛被这突如其来的嗓音吓得浑身一震,不过开门的动作只暂停了一秒。她知道再慢些可能就走不掉了,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应付这样的场面。她快速的拉开门,往外走了一步,撞上居高临下盯着猎物的猛兽。
高艺楠本无意拦住楚辛的路,是楚辛自己害怕才停了下来,让高艺明有机可乘,一把将她拦腰抱住强行带回,安置在沙发上。现在,她不敢轻举妄动。高艺明好像很生气。高艺楠也进来了,反手锁了门,倚靠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