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第4章 竖琴之画

善良的决定，可曾为你带来一丝后悔？

不远处，另一个小镇爆发了黑死病。

那小镇中日日夜夜都能传来人们的呻吟声，大街上尸横遍野，尸体上爬着白色的蛆虫，在慢腾腾地蠕动。尸体散发出的臭气污染了整个小镇的上空，小镇终日被乌云笼罩。小镇的河流已经被染红了，清澈的溪水此时也散发着臭味。

有一家人逃了出来。她们似乎还没有发病，她们想要逃离这里。

她们走着走着，走到了娥希娜所在的小镇。小镇里的居民紧闭大门，不让他们进来——他们身上很可能带着黑死病病毒。

他们在城下苦苦哀求，居民也没有放他们进来。

娥希娜在屋中弹奏着竖琴，内心希望着那一家人能够健康的生活，希望着自己的小镇能永远远离黑死病。

“你们走吧，你们很有可能会再让另一个小镇变成空城。”

镇里的人站在墙上喊着。

“求求你们了，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但是我们很健康，没有生病。”他们在底下祈求着，最小的婴儿已经饿晕过去了。

娥希娜的父亲和她的母亲进行了一次谈话。

“我们离开这里吧。”

父亲说道。

“为什么，黑死病还没有来到这里，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小镇？”

母亲被父亲的话震惊到了。

“镇里的居民太善良了，他们……一定会放那一家人进来的。”父亲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的善良，是对更多人的恶意。

“可是娥希娜怎么办，她一定会拒绝的，她还要和小伙伴们一起。”

“和她说出门有急事。不能让她告诉其他人，否则很多人一起出城不方便，若是染上黑死病，那么……我们也不能活命。”

“好吧，只是，这样的话……”母亲有些犹豫——她不忍抛弃其他居民。

“别只是了，难道你想要我们的娥希娜染病吗？”父亲的眼中含着泪水。他也不想抛弃小镇，抛弃居民，可是，娥希娜是他的宝，他不想让娥希娜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第二天就离开了小镇。

娥希娜什么也不知道，她满心以为父亲母亲是带自己出去玩，并不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

路上，娥希娜看着周围的景色，却没有出去玩耍的欢乐。因为父亲和母亲全程十分安静，她们来到的地方也只是荒郊野岭的一个小屋。

“你们确定，我们是出来玩的吗？”娥希娜问道。

“是的，孩子。在这里享受一段时间吧。”

娥希娜想，可能是父亲母亲觉得小镇里的生活太累了，所以就出来了。虽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小伙伴们都不在，可是，她或许能和自然里的生物一起玩耍。

七天过去了，娥希娜想念小镇了。

“我们能回去吗？”她的双手中抱着一只受伤的鸽子。

那鸽子的翅膀被打伤了，几天前，娥希娜看见了她，给她用布料做了一个窝，让它待在里面。可是似乎那鸽子不愿意在里面，每天都会往出飞，又因为翅膀的问题，从天上掉下来，摔得更加严重。

“或许，鸽子想回家了。”小娥希娜想到。

鸽子都想回家，那，我们呢？

“不行。”父亲的目光严肃了起来，对她说。“你要是敢回去就不是我的女儿。”

很少见到父亲这么严肃地说话，小娥希娜眼里含着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回去！我要回家！”她问。

父亲那紧绷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下来。他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小镇里估计已经随处可以听到人们的呻吟声了。”

小娥希娜没有听懂，抬着头，盯着父亲。“什么意思？”

“现在，那几个人应该已经进入小镇了——黑死病应该正在小镇中传播。”

小娥希娜被惊到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双腿不断地发抖，嘴唇死死地咬着，眼睛瞪得像是能蹦出来似的。

她的脚下没站稳，差点滑倒，手伸出抓住了父亲，鸽子却掉到了地上。

她听到鸽子的一声呻吟。

瞬间，这呻吟声无限地扭曲，放大，成为了小镇居民的哭喊。

她仿佛听到了好朋友的呼救。

“爸爸，你醒醒啊……”

“妈妈，你不能就这样走啊……”

小伙伴们的哭声，就像是利刃，在娥希娜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划着，刀刀疼痛无比。

她心中不敢相信，试探性的问。

“那，那会怎样？”

“你长大的小镇，即将变成一座空城。”

父亲说完，不忍看着娥希娜，扭头走出了房子。

娥希娜听到“空城”两字，浑身一激灵。

意思是，小伙伴们，叔叔阿姨们，都会病死？

意思是，我再也听不到卖面包牛奶的吆喝，姐姐们在河边洗衣时的谈笑？

意思是，她回去之后，会看见那颗经常攀爬的树，却再也见不到一起嬉闹的朋友？

像是寒霜一层层敲打在鲜花娇嫩的花瓣上，像是火焰一次次烧烤着沾着水滴的小鱼儿，像是冷水不断地泼洒在暴露空中的伤口处。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不可能。

“我们的小镇不可能变成空城。”

她哭喊着。

但是这哭喊声，却是那么无助。

她扭过头，抱起了那只掉在地上发抖的鸽子。她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把鸽子放回那个小窝里，她坐在自己的竖琴旁。

“竖琴的音色如同天籁之音，那是天使在耳边呢喃，是天使的羽翼替你遮风挡雨。”

父亲的话仍然在耳边回荡。

天使之音吗？

天使的羽翼会为我们遮风挡雨吗？

不存在。

“我诅咒你，天上的天使，你的羽翼没有为我们遮风挡雨，却为我们带来了疾病和瘟疫；你闪耀的光环并没有给我们安详的生活，却毁灭了这一切，让暮阳余光照射在长满青苔，结着蜘蛛网的墙壁上；你弹奏出美丽的音乐并没有使大家快乐，而是成为大家死亡的挽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他们？”

她哭着。

她站了起来，换了一身白衣。白色的衣裳和她金色的长发搭配，再加上她面前放着竖琴。她真的像是一位天使。

双手放在竖琴上，弹奏出小镇上唱诗班经常唱的一首歌。

“上帝，求求您了，请你保佑大家，求求您，不要让我所挚爱的小镇成为空城。”

闭着双眼，竖琴的声音传入隔壁父亲的耳中。父亲在做下定决心那一刻，便知道，这一走，定是再也见不到城中友人了，却从来没有落泪。听到娥希娜的竖琴声，他的眼眶中也掉出了泪水。

又是七日。娥希娜日日在房中弹奏竖琴 ，她的指甲受伤裂缝，甲缝中却没有血迹——她洗干了血迹，她害怕上帝看到污秽，不愿保佑小镇。她似乎一直在哭，双眼红肿，脸上也有几道红印，竖琴的歌声却越来越优美动听，好似真能传播到天上似的。

娥希娜从房中出来，瞒着父亲母亲，走出了家门。

“父亲，母亲，你们不让我去，也不能拦住我的步伐。女儿盛着天使的翅膀飞向了家乡，放心，女儿不会有事的，天使的羽翼覆盖着女儿，女儿定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她在门口说着，鞠了一躬。

其实，娥希娜的父亲和母亲知道她已经出去了。他们清楚，娥希娜的心，早已飞到小镇里了，只有让她亲眼看一看，才能够死心吧。

娥希娜带着自己的竖琴，在荒芜的路上走着。

她不知道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走几步，路边便有着倒下的尸体。他们的身体极度地扭曲着，似乎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自己魂牵梦萦的故乡。

这些都是黑死病病人吧。娥希娜在身上比划着十字架。

她知道，若是自己在路上患病，就无法到小镇去了。所以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在看到尸体之后就加快了步伐。

“大家，等我。”她心里默念着。

她站在小镇的门口。大门闭着。她看着紧闭的大门，哭出了声。

居民们，本可以轻松地打开大门，但是，这大门明显是许久未动了，严严地合着。他们清楚，自己身上带着病毒，所以，不会去镇外，让其他无辜的人也感染黑死病。

她轻轻的推开了大门。

臭味，扑鼻而来的臭味。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也混着药味。

门口，躺着很多居民。他们都死了。他们死前，似乎就站在这里了，手拉着手，站成一排，倒下之后，依旧守护着小镇。他们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苍蝇的嗡嗡声震得娥希娜大脑发晕，黑色的虫子在空中飞舞，尸体上爬着的蛆虫不断蠕动。

轻轻地跨过了这些居民，往里走。街道上空无一人，每一个窗户上都挂着黑色的旗子。

这旗子，代表里面有人患病了。

她捂着嘴，小声呜咽着。因为她发现，和自己玩耍的伙伴们的窗户上，都挂着旗子。

她轻轻推开一个小伙伴的窗户，发现他还睁着眼睛。

“你来了……你没事啊，太好了……”她说着。声音很低，像是苍蝇在说话。她的父母都已经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躺在床沿上，苍白的面孔看着娥希娜，微微的笑着。突然，她的笑容僵硬了下来。她也闭上了双眼。

娥希娜再也忍受不住了，跑了出去。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走了，就留下了她一个人。

可恶的黑死病，竟然如此无情，夺走了这么多人的生命！

她在成门口蹲坐下，弹拨起了竖琴。

这是天使的哀歌，是居民的挽歌。可惜，他们再也见不到天边升起的太阳了，他们再也见不到波澜壮阔的大海了。

一曲奏毕，她不再流泪，也不再留恋，带着自己的竖琴，离开了小镇，回到了父亲母亲那里。

“后来，父亲和母亲带着我来到了这个小镇。我自愿加入这寻宝的团队，因为到时候寻到宝藏，我能带着其中一部分，去到那些还在被黑死病侵害的小镇上，为大家抵御疾病……”

“如果有机会，我只想问问那些居民，他们把那几个人放进小镇之后，曾有过一丝后悔……”

有着一个口耳相传的故事，相传在海中有一个小岛，小岛上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岛的中间是一座雪山，雪山脚下有一个山洞，洞的深处是放满了宝藏的数个箱子。但是，听说只有少女才能找到那宝藏——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她们这些少女都出海找宝藏了。在不知道目的地的途中航行，本来就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找到宝藏之后能不能安全回去也是一个问题。

如今，却碰上了海上的风暴。

胆小的少女们只能这样来舒缓情绪了，但是听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安妮，按照顺序的话，到你了。”娥希娜看着自己右边的安妮，轻轻地说着。

安妮咬了咬嘴唇，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