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 第13章 汪！我是牧星迟的狗

宿因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十五分钟了，牧星迟不让他动。

“牧星迟......你不是说，你在家的时候，我必须穿衣服吗？”少年已经进化出了懵懂的羞耻心，以至于被牧星迟这样盯着看，感到一阵难为情。

“转过去。”牧星迟语调没什么波动。

脱得只剩平底裤的宿因遮遮掩掩转身。

牧星迟的手指在他后脖颈摸索，指尖着丈量什么，一寸寸向下滑到肩胛骨，被染指过的皮肤不自觉泛起粉红。

“找到了。”牧星迟手指一顿。

少年的脊椎处，有长期皮下注射留下的针孔状淤青，牧星迟轻轻一按——

“！”宿因浑身过电似的跳躲开。

牧星迟：“疼？”

宿因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拉开了与牧星迟的距离，戒备地盯着他的动作，痛觉导致他眼眶很快就红了。

牧星迟眼底闪过阴翳：“畜生。”

“？”

“没骂你。”牧星迟心情有些复杂，招招手：“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脸色不太好，拽过衣服给宿因披上，指指沙发，示意他坐过去。

像个第一次发现女儿被黄毛骗出去鬼混的老父亲，牧星迟一脸严肃与宿因面对面，眸中住了一潭沉静的水。

“宿因，无论用什么方法，你两个月内必须恢复记忆。”他翻出一张照片给对方看，说出自己的决定：“如果两个月后还是不行，我会把你交到这个人手中，由他负责你的安全。”

宿因闻言愣：“你不要我了吗？”

牧星迟抬手，一个安抚情绪的动作，很认真交代：“先好好听完，我在为你做最坏打算。”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我会帮你考察他是否可信。之后我将告诉他你的存在，并在两个月后打到他账户一笔钱，用于你停留在人间的开销，直到他帮助你归返龙巢。”

“为什么，你还在生气吗。”宿因急急问。

“没有人生气宿因。”牧星迟语气放得很轻，语速也慢：“两个月后......我要出一趟远门，去很远的地方。”

“我可以跟你......”

“不可以。”人类神情正色没商量，一言堂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宿因闷闷低下头，不接受也不反驳。

半晌，牧星迟失笑，有意缓和气氛：“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财迷。”

宿因敛着眸应：“老三说你很穷......我想送给你钱。”

“我不用到那东西。”

牧星迟仰头，姿态慵懒地窝倒在沙发靠背，语气像唱太平调：“身外之物，过眼云烟......以后不用对我做无意义的事。”

他盯着天花板，眼睛不眨，琉璃灯的光晕在瞳孔中流连，仿佛倒转的地球仪走了一圈又一圈。

宿因不懂，歪头看他：“不是无意义，人类喜欢钱，我送你钱，你开心，就会笑。”

牧星迟垂眼斜过去：“为什么要让人笑，龙也有讨好型龙格？”

“你不笑时......”宿因下意识闪躲目光，垂头玩起手指：“有点丑，很可怕。”

“？”

“「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新学的一句谚语，谚语是人类的一种语言，但我不是人。”

这牧星迟得坐起来听，他眉峰微挑，表情有些玩味：“平时没少偷偷上网。”

宿因：“还有一句......「汪！我是牧星迟的狗」”

牧星迟两眼一黑。

“这句是老三教的，他说「汪！我是胡桃的狗」，我问胡桃是谁，他说是喜欢的人。但他说拒绝「同担」，不允许我重复他的话，让我替换为我喜欢的名字。我想了想......只能想到你。”

宿因一脸单纯，问：“什么是「同担」？”

“鬼知道。”牧星迟怀疑老三有大病，敷衍说：“他们二次元脑子不正常，你别谁的话都听。”

“可你让我装成二次元，我不敢暴露。”宿因又问：“什么是二次元？”

“......”

牧星迟有种搬起石头砸脚的感觉，很想抓狂，皮笑肉不笑道：“我的错宝贝儿，好好做你的龙吧，以后谁问你，大大方方告诉他你是龙，这就是二次元。”

“可以吗？不会暴露吗？”

“不会捏。”

宿因一点也不懂读空气，欣喜道：“你笑了。”

“嗯。”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那你还生气吗？”

“没有。”

“太好了......牧星迟，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句听起来带有讨好意味的夸赞牧星迟收下了，但对于龙的审美，他持怀疑态度，毕竟宿因已经三番两次的说过他丑。

牧星迟突然很好奇，人类在龙的视网膜中究竟会是怎样的成像？会有鱼眼特效，还是热感成像？

他招呼小狗似的抬抬手：“过来，坐。”

宿因很乖的坐到地毯上，仰头，脸颊两侧的龙须发倾落耳边。

牧星迟俯身说：“看着我，描述我。”

“你很......”

“不能用好看或难看，要具体描述。”牧星迟打断，手指已经点开了记录龙资料的专用备忘录。

宿因“唔”道：“你平时有两只眼睛，黑色的，像夜晚的天空，装着星星和云彩。但今天没有，今天是下雨天，只有黑色。”

牧星迟“嗯？”了一声。

“你今天血液很沉重，眼睛告诉我。”

“......好，跳过眼睛，说别的。”牧星迟试着做阅读理解，大概听懂了对方的奇妙比喻。

宿因：“你的眉毛，也是黑色，像......那个。”

他环顾四周，指着墙上，牧星迟随之移动视线，只看到挂钟：“钟表？”

宿因很笃定自己的比喻：“像时间。”

牧星迟蹙眉：“听不懂。”

“你的这里。”宿因扬手，指尖停在牧星迟的眉心：“有个时间。”

“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老三也有，但你的时间很短。”

牧星迟猛地坐直了，身体微微向前倾：“你是说你也能......描述一下「时间」的样子，是阿拉伯数字吗？还是汉字？是倒计时吗？”

宿因摇摇头：“没有字。”

他想了想，神态疑惑凑近了些，手指悬停在牧星迟的眉心前：“是一团雾，但为什么，我会感知到「时间」？牧星迟......为什么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牧星迟迫切问。

宿因怔怔的，另一只手摸到心脏处，轻轻捂着：“这里，突然很疼。”

牧星迟抿唇，缄默了半晌。

他伸手在宿因头顶胡乱抓抓：“好，我知道了。”

随后他敛眸，在手机上敲敲敲。

【牧呵呵】「龙具有超维感知，能预知人类的寿命」这件事，是真的。

【群主】我记得你几年前就这样说过，怎么，是又挖出了新史料吗？

【司马甜甜】大舅哥，英雄所见略同！

【司马甜甜】我有更大胆的推论，我认为龙的超维感知覆盖的不仅是人类，而是万物。

【司马甜甜】其实自然界有很多灵性生物都会对「未知」有一定的感知力，例如地震前的家畜、下雨前的蚂蚁等等，龙这种高级物种，可以说是灵气宗源，会感知生死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

【司马甜甜】很多狗狗能在主人怀孕前看到即将有婴儿到来，也能在主人死亡前看到索命鬼，这事儿说玄也不玄，都能用科学现象解释。

【北京网友】大舅哥？？放只耳朵.jpg

【福建网友】大舅哥？？放只耳朵.jpg

【上海网友】大舅哥？？放只耳朵.jpg

【牧呵呵】......

【管理员-牧呵呵】将【司马甜甜】设置禁言5分钟。

“牧星迟？”倏地，声音很近。

牧星迟低头看手机的一小会儿，没发现有颗脑袋越凑越近，他闻声抬头时，差点和宿因鼻尖对鼻尖。

他本能向后一仰，避开超出社交范围的距离：“怎么。”

宿因还保持着方才的视线，直勾勾凝视牧星迟眉宇。

竖瞳的焦点有些涣散，瞳仁在灯下扩散成了圆润的猫眼石，祖母绿的圆心外包裹一圈金色泛晕，呈现出水光潋滟的亮度。

龙自顾自往上爬，一只腿已经翘上沙发边缘，这让牧星迟有种自己要成为猫爬架的错觉，张开了双臂扶住靠背。

牧星迟莫名其妙地看宿因，又问了一遍：“做什么？”

宿因定格在可以俯观牧星迟的位置，表情迷惘，眸底含带一丝丝直白的悲悯。

“你好像，很可怜。”

好好好，除了丑陋，现在又多了一个形容。

牧星迟一言难尽与之对视：“你最好是没把「可爱」跟「可怜」的意思弄错。”

宿因痴痴的不对劲，轻轻摇头，随后眼尾莫名其妙红了，呼吸也跟着急促。

“牧星迟，为什么......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我本来就是人。”

“我想不起来是不是有一个人，味道，信息，我不知道，很可怜的人。”很小声的呢喃，词意错乱。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牧星迟心说。

下一秒，他的脸被捧起，猝不及防。

宿因眉间青光掠影，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陡然一泓清润直抵心脉，牧星迟愕然间感觉四肢轻飘飘的，像是一脚跌进了黄粱梦。

没等他反应过来，缥缈的声音传进耳朵：“别害怕，牧星迟。”

牧星迟刚想反问“什么害怕不害怕”，发现宿因并没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很浅。

那道声音更像是直接传进心脏的，空气中静谧异常，鼻息间萦绕着他很熟悉的幽香。

果然宿因的头顶，龙角悄悄探了出来......牧星迟摸到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会有这种动作，就好像如果有猫咪凑到脸前，无论是什么意图，忍不住rua是人之常情。

宿因颤了颤，没有停止往他眉心注入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牧星迟不了解，但肌肤反馈很舒服，他仿佛看到冰川徒步的自己终于泡进温泉，属于尘世的疲惫顷刻瓦解，身体被圣水温和的簇拥，灵魂洗涤得干干净净。

一分钟后，宿因闷哼一声，青光随之消散。

牧星迟缓缓睁眼，从梦核中醒来。

他眼珠微微动，余光里宿因的长发垂落双方肩头，将他们笼进气息缠绕的世界。

宿因依旧捧着他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疑惑的事情，目光**的打量人类，一寸寸扫过五官。

游离的视野渐渐清澈，牧星迟眨眼分辨梦与现实，在这样的距离里，他惊讶地发现宿因变了。

略显幼态的少年自从长出龙角后，棱角似乎艳了些，五官也悄然锋利。尤其是半垂眼的俯视，让牧星迟无端想起一些浓墨重彩的壁画，拈指垂眸的玉观音。

宿因是东方龙，他有一双古时审美赐予的丹凤眼，这种眼型是神祗雕塑的标配，含情又无情的神韵，被无知的龙也染上几分。

奇异幽香弥留不散，羽毛一般扰着鼻尖，让人想打喷嚏。

有些太近了，牧星迟本想推开少年，宿因倏地瘫软，脱力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牧星迟.....我刚刚好像要死了。”

牧星迟被迫僵直了坐姿：“什么？”

“我和「时间」打了一架，在你眉间。”宿因的脑袋在牧星迟脖颈里蹭了蹭，小动物寻求安慰似的，虚弱道：“我输了，对不起。”

牧星迟惊愕，感到匪夷所思。

龙可以跟跨越某种维度，和非实体的抽象概念产生碰撞？？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宕机了半晌，抬手在宿因头顶揉了一把，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嗓音：“没用的，不过......谢了，没什么对不起。”

牧星迟等了一会儿，直到宿因不再气若游丝，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推开了对方。

有些话呼之欲出，牧星迟不得不交代：“宿因，你以后要把自己当人看了，从我身上下来。”

宿因发现人类举止奇怪，推开他后拉起抱枕挡在身前，像是有意支起的护盾，将他们的距离隔开。

牧星迟唇缝紧抿着，冷调的嗓音不近人情，说出的话也难以揣摩：“首先我不是福瑞控。”

宿因歪头。

牧星迟：“其次......我绝对不是福瑞控。”

“？”

“所以一定不是我的问题。”牧星迟站起身，径直走向浴室：“不要跟过来。”

宿因在后面迟疑：“我不是人，为什么？”

“别问。”

很晚的时候，司马甜甜收到一条私信。

【牧呵呵】龙绝对没有镜像认知。

【司马甜甜】？

【牧呵呵】看万物都门儿清，唯独对自己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