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霆树背靠在牢门上,冷冰冰地道:“乌蒙使团今日到了。”
闻言,文知蕴抬了抬眼皮,平静地道:“算一算时间,今日确实也该到了。”
“如今大燕国的皇室中,只有一个八公主宜嫁。”杨霆树道。
“杨大人这是想提醒我些什么吗?”文知蕴直截了当地问。
“若是温大人能帮助圣上解决这个难题,也许温大人不日便能走出这东窗卫的地牢。”杨霆树也不拐弯抹角。
“前几日我便想过这个问题,但谁家的女儿不是人呢。”难道换一个人就不会被折辱了吗?
听到这话,杨霆树抬起双眼看了文知蕴一眼,大燕国竟有这般女子,她所说这话虽离经叛道,仔细一想却极有道理,纵然身份有云泥之别,但是谁的命又不是命呢?
此时他对眼前这名女子又增加了一点好感。
待到杨霆树离开后,文知蕴盯着地牢中仅有的那个小窗,薄暮的余辉破空穿入,文知蕴抬了抬手,抚摸眼前的光亮,文知蕴想:今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乌蒙国使团第一日到达后,被安排在宫外的东交民巷稍作休息,第二日方才进殿面见圣上。
乌蒙国和亲特使乌宣,乃是乌蒙国的二王子。
乌蒙国老国主膝下有三子一女,大王子乌元,与父亲极为相似,生性心狠手辣,嗜杀成性,母亲亦是老国主的正妻,乌蒙国皆传他乃是下一任国主继承人。
二王子乌宣,与大王子恰好相反,他性格温润平和,待人接物谦逊有礼,却曾被老国主当众教训,说其性格过于软弱,做事优柔寡断。但二王子在乌蒙国百姓的心中却颇受好评,此次乌蒙国求亲使团也是他亲自领队。
小王子乌归,今年刚满十五,天性活泼阳光,天真善良,母亲早逝,这些年来能不受外人欺负,且保持赤城之心,则是因为二哥乌宣的庇护。
听完这些,卫楚泽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与乌蒙国很少打交道,这些却有所耳闻。”
夏池一脸疑惑地问道:“圣上不会真的让八公主远嫁到乌蒙国吧,八公主向来是皇上最喜爱的女儿,昨天我从宫中听到,八公主因此事还去与皇上大闹了一番,结果被皇上关了禁闭。”
卫楚泽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是皇上,自然不知他如何想的,但是这两日我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池道:“你当然觉得不对劲了,自从温大人被关入了东窗卫地牢,你每天便魂不守舍的,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关着温大人,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夏池喝了一杯茶,继续道:“如今乌蒙国求亲使团前来,皇上怕是没时间管这事。”
“等等!”卫楚泽瞳孔突然放大,道:“你方才说什么?”
夏池觉得卫楚泽怕是魔怔了,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道:“皇上怕是没时间管这事。”
“上一句。”
夏池一脸疑惑,但还是重复道:“如今乌蒙国求亲使团前来。”
只见卫楚泽的脸色煞白,夏池放下手中的茶杯,疑惑地问:“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卫楚泽终于知道心中的不安为何,他缓缓地开口道:“虽说大燕国有女宜嫁,但若是有人主动请缨,自愿和亲,那这件事便不是逼迫,这女子会博得盛名,光耀明楣,大燕皇室也不会被大燕百姓诟病。”
夏池不解地问道:“乌蒙国可是龙潭虎穴,一招不慎便人头落地,会有人傻到自愿去和亲?”
说完这话,夏池突然意识到卫楚泽此话何意,他瞪大了双眼,道:“你是说温大人会主动请缨?”
怕就是怕在这一点,那人故意在这个节点挑破文知蕴的身份,不可能只是个巧合。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还不如去劫狱。”夏池毫不避讳地道。
卫楚泽瞥了他一眼,道:“虽说是将军府,往后说话还是要收敛一些。”卫楚泽不想任何人被他牵连。
“这种话我只会在你面前说,又不会跟别人说。”夏池道,看了卫楚泽的眼神后,无奈地道:“行行行,往后我不说了行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尊重她的决定。”若是她真的要如此做,大不了等到她和亲之时再将她救抢了来,不就是与乌蒙国打仗吗,他可不怕,怕的应该是别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卫楚泽心中却十分担忧,不知文知蕴此时在地牢之中怎么样了。
东窗卫地牢,文知蕴坐在牢房的床上,半瞌着双眼,方才地牢的走廊中,传来一阵哀嚎求饶之声,夹杂着叮叮当当的铁链声,但她并未受这声音的影响。
她在思考乌蒙国求亲之事,今日杨霆树所说,这个时间点挑破她的身份,圣上将她关入东窗卫地牢不管不问,这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不是巧合。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她主动请缨和亲罢了。
如今这步田地,虽说有其他路,但这条路是让她走出这地牢最好的办法了。
文知蕴不想让别人为了救她而收到牵连,她知道卫楚泽会懂她。
第二日很快便来到了,暮霭沉沉时分,紫光阁内华灯高挂,到处流光溢彩,火树银花。不久后这里便会鼓乐齐鸣,笙歌鼎沸。
大燕国主要官员齐聚一堂,紫光阁里里外外被禁军包围,今晚许多重臣甚至皇上聚在这里,因此紫光阁的安全尤为重要。
紫光阁的布景与宫里宴客厅相似,正前方摆放着一张价值不菲的桌椅,这桌椅上刻有腾飞的飞龙,一看便知是大燕皇上的宝座,阁内左右相对而立众多桌椅,是为文武百官以及客人所设之位,中间是一片空地,宴会期间则由教坊司的人表演节目。
宴会还未开始,阁内除了提前到场的官员,再无他人。
只听一阵嘈杂之声,乌蒙国特使带着几名随行人员,被鸿胪寺的闻大人引到了紫光阁的中间。只见走到前面那人,身穿皮衣,脚踏皮鞋,头上系着一条飘带,步子稳健且有礼貌,他言笑晏晏,与传闻中长相凶恶,手段毒辣的乌蒙国人截然不同。
见到阁内的其他官员,他十分谦逊有礼,右手抱胸,身子躬成九十度,那是乌蒙国的行礼方式,他在向大家行礼。
在场之人均是一愣,属实没料到这个特使与传闻大相径庭,意识到后,立刻双手抱拳,躬身作偮,自是不能失了大国风范。
卫楚泽却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虽很少与乌蒙国之人打交道,但是对他们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如今这乌蒙特使这番,不知是真的谦逊有礼,还是别有用心。
只见特使直起身后,径直走到卫楚泽的面前,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昭云将军吧。”
卫楚泽虽不想理,但为了两国交好,抬了抬眼皮,道:“哦,特使认得我。”
“昭云将军如此人物,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却见过您的画像。”特使道。
“???画像?”卫楚泽疑惑地道。
“对,昭云将军的威名远扬,就连乌蒙国内也有无数女子对您倾慕万分。”特使笑着道。
卫楚泽被口水呛了一下,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位特使,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以前看到昭云将军的画像,便已惊为天人,今日一见,却觉得将军真人比画像上风采更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乌蒙特使盯着卫楚泽道。
卫楚泽脸皮一向很厚,听到乌蒙特使这一番称赞,却也是红了老脸,幸好没被阿蕴听到,否则,想到这里,卫楚泽的嘴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
“昭云将军,在下有一妹妹……”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响亮的喊声,元启帝迈着步伐缓缓走进紫光阁内。
在场的众人皆跪下行礼,同时令人惊讶的是,乌蒙特使竟也跪了下来。
与大燕礼俗不同,乌蒙国虽有国主,但是面见国主却不必跪拜,只需弯腰行乌蒙国礼便好,以往乌蒙国来到大燕,以此为由不行跪拜礼,因此每年乌蒙国前来大燕,也都不必行礼,如今这乌蒙特使竟然破天荒的带头行了跪拜礼。
让众人大吃了一惊,同时感到吃惊的还有元启帝,元启帝虽惊讶,但也不至于被吓到,他缓缓地道:“众爱卿平身吧,乌蒙特使也请平身吧。”
只见乌蒙特使从地上缓缓地站起,看着前方的元启帝,不卑不亢地开口道:“乌蒙国二王子乌宣见过皇上,此次父王派我为特使前来为大燕国贺年,乌蒙国进贡了我们最珍贵的牛羊珠宝,恭祝大燕万事太平,愿大燕与乌蒙两国友谊长存。”
“二王子一路上辛苦了,朕代表大燕国在这里谢过你父王。”听到进贡的珠宝,元启帝面露喜色。
“我定会将此话转告给我父王。”乌宣道。
“皇上,此次乌宣前来,还有一事……”乌宣的话被突然打断:“今日是欢迎宴,其他的事之后再说,二王子先落座吧。”
乌宣抬头看了一眼元启帝,他本来想说和亲之事,没想到被元启帝堵了下去,他来之前自是也打听过大燕皇室子嗣情况,知如今只有一个八公主宜嫁,而元启帝对其十分宠爱,如今看来,传闻不假,他没有再开口,径直走向他的座位。
他的座位紧邻着方才搭话的昭云将军卫楚泽,传闻昭云将军战无不胜,深得圣宠,如今一看,果然也名不虚传,卫楚泽的座位紧邻着元启帝,与二皇子平王殿下相对而坐。
“乌蒙国与我大燕向来交好,如今乌蒙又派出二王子前来恭贺新春,更是说明两国和平友好,大燕国有句古话”来者是客”,今晚大家就当成一家人聚一聚,大家尽情地吃吃喝喝,畅饮一番。”说罢元启帝举起了手中的琉璃玉樽杯,道:“朕先敬二王子一杯。”
二王子第一次见到元启帝,本以为大燕国的皇帝与他的父亲那般冷血无情,今日一见,却全然不同,他举起桌上的玉樽杯,道:“多谢皇上。”而后一饮而尽。
鼓响乐起,晚宴正式开席,一道道制作精美的菜肴被端了进来,令人眼花缭乱,方才喝的太急,乌宣并未细细品尝美酒,如今细细砸了一口,真可谓清爽可口,余香绕舌。
这酒与乌蒙国的烈酒也不尽相同,乌蒙国盛产烈酒,他本以为天下的酒都如同乌蒙国的酒一般激烈,今日一尝这大燕国的酒,这才方知,酒也可甘甜清冽,令人沉醉。
他侧过身子看向卫楚泽,问道:“昭云将军,请问这酒叫什么?”
卫楚泽瞥了一眼,道:“雪香浮春。”
“雪香浮春,冬去春来,辞旧迎新,真是个好名字。”乌宣看着手中的玉樽道。
卫楚泽瞥了他一眼,不经意地道:“二王子此次前来大燕,并非品酒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