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兰花妖 第9章 太子妃

月色如银，花灯流水，或密或疏洒满长安城，装饰华丽的宝马香车在游人如织的大街上艰难前进，端的是“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从西市到东市，从朱雀大街到南北横街，整个长安城都洋溢着上元节的快活气息。

姜兰芷被人牵着手，护在怀里，躲过一阵又一阵汹涌人潮。

背后的胸膛和身侧的臂膀，还是少年气的单薄，却已经能给她十足的温暖和安心。

姜兰芷微微侧过眼，想看看那人的面庞。

那人的脸被一张老翁面具挡住，露出来的黑色双眼里，映着满街灯火。

而她在其中，带着老妇面具，被满街灯火和他环抱着。

原来，他们竟是选了一对老夫妻的面具么。

姜兰芷心生欢喜，眼睛也笑弯了，听到他用好听的声音问她：“枝枝，你笑什么？”

姜兰芷道：“我笑你的面具有趣，和你满头黑发一点都不相称。你拿下来好不好，我想看你的脸。”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抱着她挤到旁边的小街巷里，温柔解释道：“枝枝，这里人少，不会挤到你。”

他的声音好听，他的手也好看，清瘦白皙，骨节分明，是适合挥毫泼墨的手。

那双手此刻正解着他脑后的绳结，慢慢地，慢慢地要将老翁面具拿下来。

姜兰芷不自觉屏住呼吸，街外的喧嚣也好像静止下来，只剩下眼前之人。

借着街外余火，在这昏暗小巷里，她看到了——

大粗眉！三角眼！蒜头鼻！大凸嘴！

救命！！！

“啊——！”

“娘子怎么了？”青雀一把掀开厚重的床帘，探身查看情况。

姜兰芷猛然从梦中惊醒，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呼吸急促不断。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张脸。好好一个梦，最后全毁了。

不，准确来说，是她最近都不太想在梦中与小书生见面了。

她还是先冷静冷静吧，好好思考一下她与书生的将来，她以前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

姜兰芷满脸倦怠，挥开青雀想给她擦汗的手，自己接过帕子，胡乱两下将额际冷汗擦净，深呼吸几次才将气息平稳。

“好了，我没事，不过做了个噩梦罢了。”

青雀担忧道：“要不叫太医来瞧瞧，下次再梦魇可怎么是好？”

姜兰芷卸了身上的力气，倒回被子里，蒙住头，声音模模糊糊，“今日不是要去给武宁公道谢么，请太医的事不急，过两日再说。去传膳吧，我饿了。”

青雀又看了看，见姜兰芷再没有其他的事，才应了声好，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屋中。

姜兰芷缩在漆黑又热乎的被子里，翻来覆去，脑中不住闪过梦中的场景。

那张可怖的脸怎么都消失不了！

为了不再想这个，她开始默背这几日青雀新给她介绍的人物和关系。

比如她今日要去拜访的武宁公，出身以武起家的名门崔家，家学渊源。然而他父母早早双亡，家中又没有其他亲眷，一个人孤零零长到如今。

他先前在国子监读书时，常常跟随老师一同修书研学，在士林中很有些清贵名声。

如今他又连中三元，成为王朝建立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实在是年少有为，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青雀还说，这位年轻的武宁公眉目俊朗，气质斐然，已成了京中不少小姐的闺思之人，上门提亲的媒人快将他家的门槛踏破了。

他却没个准话，一直不定下来。

都有人说他兴许是所图不小，想搭上个更强势的岳家，再把武宁公府的门楣撑起来。

姜兰芷先前受话本影响，以为这位又是国公爷又是状元，定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哪晓得人家如此年轻。

现在被纠正了认识，她又有些怅然。

前世，茶树精告诉她，她可以从各种各样的话本里，获取有关人间的消息。

她仅有的几次下山经历，都很好印证了话本里的一些话，让她从此之后对话本里的东西，还有茶树精的话，都深信不疑。

茶树精说她胖，她就少吃饭多喝水。

但青雀用软尺量了一圈侍女的腰围，把数字摆到她面前，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现在已经很好了。

茶树精说妖精要不施粉黛，少打扮，她心里也是愿意的，本来就不喜欢身上戴的太重。

康乐长公主，她的阿娘知道了，一有空闲就教她，“打扮也跟画画一样，可以写意留白，也可以处处充盈。阿娘喜欢满身富贵，就多戴些。你怕重怕麻烦，就少弄些，用最少的妆点让自己显得更漂亮。”

“姑娘家打扮起来，不止旁人看着舒服，自己揽镜自照时也能开怀。出去做客，穿戴合宜，更是对主人家的尊重。”

再算上书生这次，话本和茶树精说的，已有好几回都出现了偏差。

姜兰芷不愿意怀疑前世的朋友，可事实摆在这里，让她不得不比以往多想些。

好吧，往后不管是什么，人也好物也罢，她都应该保持一些理性和判断，不能囫囵都接受了。

姜兰芷想清楚这些糊里糊涂的过去后，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

用完饭，收拾过后，便可以出门。

姜兰芷想到要出府见人紧张，但阖府上下比她更紧张，各方各面都反复检查。

忠叔絮絮叨叨：“我就说小娘子上回出门带的人少了，你们还欺负我老人家，年纪大，糊弄我。”

姜兰芷没有这个印象，但这事听着好像确实是她任性，只好裹着狐裘快步钻进车厢，“叔你快进去，外面风大，我先走了。”

说完便放下车窗小帘，敲敲前车壁，催促车夫快走，她实在不想再听碎碎念啦。

马车摇摇晃晃，姜兰芷眼一闭一睁，武宁公府就到了。

武宁公府的管家是个瞎了一只眼的中年人，早早便等在门口。

他见姜兰芷眼里闪过好奇，摸摸黑色的眼罩，骄傲道：“这是宣文初年被蛮子一刀刺瞎的，一只招子换蛮子一条命，还是我赚了。”

姜兰芷心生惊异，她如今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目光了，不会再一直盯着哪处瞧，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发现的。

管家引着姜兰芷往里面走，哈哈笑道：“你这小女娃娃才吃了几年饭，我就算只剩下一只眼，也瞧得透你。”

青雀拧起眉头，严肃道：“崔管家请慎言。”

姜兰芷早发现了，自出了公主府大门，青雀就端起架子，一直板着脸不苟言笑，还说这是替她撑着气势。

姜兰芷有点纠结，青雀是为她着想，她不能乱拆台，但管家又是曾在边疆浴血奋战的将士，值得她尊敬。

想了想，她还是道：“管家是忠义之士，不该为京中虚礼所累。青雀，我也知你忠心，但这规矩，以后还是具体对待为好。”

青雀应了声是，管家却是个混不吝，听闻姜兰芷这话笑得更畅快，“你这女娃娃真有意思，与我往日曾见过的小姐贵女都有些不同。”

姜兰芷听到这话来劲了，“瞧您这话说的，各家有各家的养法，我与那些小姐，当然是各个都不同。”

揭过这话题不谈，姜兰芷在管家的带领下，一路经过掉漆的大门，碎裂的石板路，以及种在大花盆里的橘子树。

管家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让郡主见笑了，府上确实太过杂乱。”

姜兰芷感觉还好，石板就是碎了些，但能看出是仔细休整过的，一样能走得稳当。

用花盆养橘子，这方法倒是稀奇，她或许也能在房里养一小盆，等成熟之后，就能一边看话本一边摘新鲜橘子吃。

一路上遇见的仆役侍卫，大部分跟管家一样，身上多少带点伤，小部分也是老的老小的小，看着就叫人担心。

姜兰芷这回是真的不解了，崔家和姜家都是开国大功臣，这还没几代，怎至于破败至此？

姜兰芷有意询问，管家也无意隐瞒，这些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原来，武宁公府的仆役侍卫基本都和他一样，是从战场退下来的老弱残兵，再要么是战死将士无力照管的父母妻儿。

武宁公府内部如此破败，也是因着几代武宁公都将钱财四散，救济那些将士及其家人，府中开销常常捉襟见肘。

管家与有荣焉，“能跟随这样的主上，是我们的福气。战场上最怕的就是遇见那些不爱惜士兵的将军，把人命往里头填。”

“小郎君如今虽然不从军，与西州的关系渐远，但也没少帮忙，大家伙都记得这份恩情。”

姜兰芷在马车里看过康乐长公主准备的礼单，都是些不能变卖的宫造摆件，以及一些大补的药材。

她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知晓这些，却很想转身回去，换成真金白银、粮食布帛再带来。

送礼，总是送得更合主人家的心意才好。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考虑这些了，厅堂到了。

坐在上首喝茶的武宁公，她的恩公崔楠越，已等待她良久。

姜枝枝：看起来不太有钱的样子

崔越越：（︶^︶）你还是养得起的！那是做样子，做样子懂不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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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