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余浮鳞见月惊洛晚上一直喝水,便贴心地在床边轮椅上放了一个水囊,以防他夜里想喝水却不方便起来倒。
鲛人化人也是亲水的,被太阳毒晒了一下午,月惊洛半夜不出意外地渴醒了。
他利落地起身喝完水囊中的水,随即愉快地再次迅速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惊洛子再一次被渴醒,可天却还没亮。
他试图按耐住喝水的渴望继续睡下去,因为大晚上的爬轮椅上去桌边取水,动静大又麻烦。
辗转反侧间,月惊洛猛地睁眼看着漆黑的屋顶神游,心中懊悔自己不该一鼓作气将水全都喝完。
他至少该留一口水以防万一,这样就不会陷入如今这般两难的境地了。
忍了一小会儿,月惊洛不死心地坐起身拿起水囊,想看看还有没有半点水给留下。
入手时水囊重量不轻,月惊洛一愣:空了的水囊竟然变重了??
大概是鳞哥儿起夜时顺手帮他装满的,月惊洛思路清晰后,毫不犹豫地开始大口喝水。
这次,他很小心地留了一口水没喝完。
余浮鳞夜里起来喝水,捡到掉在地上的空水囊本想放回原位,他最后想了想,还是将水囊重新装满放到轮椅上。
睡着后没过多久,余浮鳞被枕边人翻来覆去的动静给惊醒。他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他听见月惊洛喝完水躺下后,他却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转身面对着身侧熟睡的月惊洛。
微弱的月光里,鳞哥儿用眼神,缓慢抚摸月惊洛湿润饱满的淡色粉唇。
片刻后,鳞哥儿小心地探身过去,轻柔地啄吻他夫君的唇瓣。
紧闭的双唇忽地打开,反嘴一吸勾缠住鳞哥儿的唇舌,他刹时僵在原地,一边被动地等着月惊洛攻城略地,一边偷偷观察眼前人醒了没有。
可惜月惊洛并没有睁眼,索吻片刻后便没了动作。
月惊洛依旧安详沉睡,鳞哥儿眼神一暗,泄愤似得轻咬他的下唇,而后翻身闭眼睡觉。
他不知道,身侧的枕边人被他咬人的举动惊得鱼皮紧绷、脑子发懵。
月惊洛迷迷糊糊间认为自己喝完海水后得到了一个冰淇淋,软绵香甜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谁知他吃着吃着感觉自己抱了个脑袋,惊得他当场傻楞、瞬间凝固了。
好在他做梦到梦醒时都是闭着眼的,于是他干脆装作梦游完毕,自然地垂下双臂,闭嘴装睡。
月惊洛一直等着鳞哥儿自己挪开,没想到他临走前还给他来个告别啃,让他本就忐忑的鱼心如遭雷击摇摇欲裂。
解渴又止痛的魔法冰淇淋竟是鳞哥儿的唇肉??
后半夜,好不容易修补好鱼心的月惊洛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顿时又渴了。
这会儿他明知水囊中还有一口水也不敢起来,在默默地闭眼数了一万八千六百四十八只纸鹤后,他累困了。
次日一早,余浮鳞准时起床,将莲娘帮他做好的五味团子蒸好,而后带着它们去彩珠县摆摊。
月惊洛在余浮鳞走后不久也起来了,他倒不是睡不着,只是心里有事自然就早起了。
余浮鳞想要独揽种田的事,莲娘作为母亲当然不能答应。她闻不得烟味不便炒菜煮饭就算了,没有烟味的农活她还是会做的。
月惊洛受不了下午的太阳,只好跟着莲娘上午去田里挖土埋种。
余越倒是也想去地里帮忙,但他作为家里唯一的府考生,莲娘不准他关键时候还翘课偷玩。
在莲娘眼里,余越考试前不读书跑来田里挖土,就只能是为了玩。
不然什么时候帮忙不好,为什么非得在考试前期复习的重要时刻来帮忙呢?!
因此,在红日初升之际,蔚蓝天幕下的六亩家田里,只有莲娘瘦弱的身影,以及月惊洛望轮悲叹的后脑勺。
但凡田里要是有棵树,月惊洛必然要让余二叔帮他做个滑板,然后他就坐在滑板上拉着绳子前进,这样可比他弯腰填土轻松多了。
至于爬着填土就算了,鳞哥儿洗衣服也不容易,他就别给他增加麻烦了。
后来他想到一个新方法,加长锄头的长度到他腹部,之后他就可以坐着用锄头拢土、压土了。
只是以后种子发芽生长后,轮椅就不方便在田间行走了。
月惊洛还幻想着做个缆车,载着自己一路割草,保准轻松、欢乐、快速。
不过那时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月惊洛可能已经可以走路了,也或许已离开了这里,不论如何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眼下能将六亩田种好便是好事。
干活虽慢,有心帮忙就行。
莲娘回头望着认真将土拍实的哥婿,欣慰地微笑点头。
余浮鳞上午摆摊下午种地,中午晚上还要做饭、揉面、包团子,实在是辛苦。
所以莲娘和月惊洛商量了下,让鳞哥儿中午别做饭了,她来煮饺子吃。这样既能减轻余浮鳞的重担,他忙完回来后还能吃上热乎的饺子。
莲娘想得很好,可她戴上哥婿让她缝的布口罩,闻着烟味还是难受地时不时咳嗽。
月惊洛实在是听不过去,主动接过了煮饺子的任务。
非要说的话,是生火、下饺子、捞饺子的任务,毕竟饺子下水后只要等它煮熟就成,不必一直守在旁边候着。
不幸的是,月惊洛不会生火,也不会添柴。
更不幸的是,身为鲛人的他,和莲娘一样,靠近闻到烟火味就难受。
于是,他请来隔壁的余鲜,帮他煮饺子。
余鲜目前不是来莲娘家跟月惊洛学习纸艺,就是在自己家完成月惊洛交给他的任务。余衣和他差不多,不是在家折纸刺绣,就是来莲娘家学刺绣。
所以月惊洛去他们家找人,一找一个准。
月惊洛看着熟练打火、添柴的余鲜,真情实感地道:“以后每天中午你就来我这儿做饭,喊上衣衣一起来吃。”
两小家伙在家不是热馒头吃,就是热剩菜吃,之前月惊洛就提过让他俩跟着他们一起搭饭吃,只不过李婶一直不肯答应。
如今李婶都说让莲娘把他们当亲孙子了,应该也不会再反对这个提议,况且他可是有“帮忙做饭”这个正当理由的。
李婶没点头,余鲜不会擅自答应,只闷着头看火,不知道怎么回就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对。
“你出来透透气,不用一直在旁边守着。”月惊洛站在厨房门边道。
“饺子熟得快,不看着就熟透了。”余鲜头也不回地道。
月惊洛不是很懂,遂走远点不添乱。
“想什么呢?”月惊洛正坐在院子里发呆,莲娘忽地在他耳边问。
“没想什么。”
又在想午夜冰淇淋的月惊洛,礼貌地笑道:“你有什么事吗?”
莲娘搬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明显是有话说的样子。
“也没什么。”莲娘攥紧手中绣帕,故作自然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的打算?
月惊洛还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反问:“岳母大人有何建议?”
莲娘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狠心道:“这些日子你也赚了不少钱,是不是该考虑买点田了?”
买田?
自己家的田都种不完,余浮鳞又不想雇人种田,莲娘也不像舍得雇人种田的人,那她还买田是想干什么?
“您是想以后雇人种田?”月惊洛试探地问。
“不是。”莲娘连忙摇头,道,“你从头开始赚钱不容易,还是要买点田当家底比较好。”
“以后不管怎么说,还有田种粮食吃,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坏。”
“鳞哥儿成亲前一直出海捕鱼补贴家用,如今你们成了亲,他也不好往外跑,团子和折纸虽然也能赚钱,但还是手里有田有地比较踏实。”
“鳞哥儿想出海就出海,没什么不方便的,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陪着他一起出海。”月惊洛不解道,“咱家有六亩地还不够?”
莲娘麻了,她不知道这哥婿是脑子不好还是故意逗她。
不花一分钱娶走了她家哥儿后还想惦记着她家的田??
哥婿不是贪财的人,赚了钱还不忘分她一份,他可能就是脑子进水了吧,莲娘心平气和地想。
“我这六亩田是留给余越娶媳妇用的,你家的田你得自己买。”
一句你我,莲娘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她见哥婿并未生气,又继续接着说,“以后你们要是有了孩子,鳞哥儿就不好再出海捕鱼了,难道你想一个人留在家带孩子?”
莲娘肯定会帮着照顾鳞哥儿的小孩的,只是她不想鳞哥儿出海,便想借此番话来警示哥婿,让他拦着点别让鳞哥儿成天想着出海的事。
虽说余浮鳞这些日子一直没提出海的事,但眼神每次路过出海捕鱼的渔网时总会多停留一会儿,莲娘见了便知道他出海的心思还没彻底断了。
“带孩子”来得猝不及防,月惊洛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他清了清嗓子,略过孩子的话题,道:“那您有什么好田介绍吗?”
“有的有的,李姐家刚好想卖六亩田,两亩良田,四亩次田,最好的能产三十斗粮,最差的也能产二十一斗粮呢!”莲娘就等着他问这话,闻言顿时乐得给他介绍道,“都是熟人,李姐也没有开高价,良田十两银子一亩,次田六两银子一亩,一共四十四两银子,刚好凑个事事如意!”
说得如此流畅,可见莲娘一早就算好了价钱,就等着报给他听。
李婶是熟人,莲娘不会坑他,四十四两银子不贵,月惊洛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莲娘听了心里踏实了一半,转头就对端着水饺从厨房出来的余鲜道:“等会回去告诉你奶奶,你师父要买你家的田!”
余鲜家一共有十二亩田,但光靠李婶一个人根本料理不过来,加上李婶想给余越存点钱以防不时之需,所以她便和莲娘说了想卖田的事。
李婶本意是和莲娘聊聊近况,不料莲娘听了却动了买田的心思,只是那时她还没和月惊洛确定好,莲娘也不好提前和李婶说这事,万一到时候哥婿不想买让李婶失望就不好了。
现在确定了哥婿要买,莲娘就想赶紧把这事给定下来,省得半路出来什么岔子,良田被人买走了就不美了。
“好的,莲奶奶,我这就去和奶奶说。”家里卖田的事有了着落,余鲜立即乐颠颠地跑去找李奶奶分享这个好消息。
“对了,村里有块适合建房子的荒地,你要不要也去看看?”莲娘怕哥婿说一句才动一下,委婉地提醒他,“你有趣的主意多,我倒是乐意和你住一块。”
“只是过两年余越娶了媳妇,万一她娘家的人说,鳞哥儿一个嫁出去的哥儿还占着娘家的地,那就不好听了。”
潜意思是,你个外人白娶我家哥儿,白住我家的房子,我就是乐意,这左邻右舍、远房亲戚却会背地里戳我们家脊梁骨啊!
月惊洛脑子里有水,又不全是水,他听懂了莲娘的意思,并表示改天去荒地看看。
这时,微风拂过,莲娘笑得更灿烂了。
余浮鳞卖完今日份的团子,背着做好的“纸牡丹高山流水珠帘”去找楼掌柜,若是楼掌柜满意,之后就按照这个珠帘的样子,给她做成“纸牡丹高山流水屏风”。
“好得很,就按这个做吧。”楼掌柜看着摊开的牡丹珠帘道,“这个就留给我当珠帘,到时候和屏风的钱一起结。”
余浮鳞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看着花瓶里的石榴花,问:“这花哪买的?”
彩珠县城外没有这种花,不太可能是楼掌柜自己采的。
“客人送的。”
楼掌柜道,“他家种了一棵石榴树,家里孩子贪玩,爬上树把花全给打落了,他放着也是坏,就全送给我做石榴糕了。”
当然,这石榴糕做好了,免不了要给提供材料的客人免费品尝一盘试试味了。
月惊洛昨天还问他余林山里有没有什么有颜色的花,鳞哥儿听到此心中一动,道:“还有多的吗?”
“巧了,”楼掌柜捂唇笑了笑,“我刚想让你拿些回去吃呢。”
鳞哥儿笑道:“多谢楼姐照顾。”
楼掌柜惆怅道:“我倒是有心多照拂你,可惜你不想和我住一块。”
余家村到彩珠县来回要花不少时间,楼掌柜觉得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划算,所以在莲娘他们借住的第二日,楼掌柜便建议莲娘一家搬到她家来住。
楼掌柜劝说的要点就是,她家屋子够用,离鳞哥儿摆摊的位子也近。
当时莲娘以“家里要种地不方便”为由给拒了,今日楼掌柜再次提议,余浮鳞又以同样的理由给回绝了。
莲娘拒绝楼掌柜,多少也有点认为住自己家才自在的意味。而鳞哥儿比之莲娘又多了个顾虑,那就是他并不想离海太远。
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余浮鳞,对海岸与海,有种特殊的眷恋。
“楼姐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我家住。”余浮鳞道。
“我去你们村干嘛,我又不能把酒楼开到你们村去。”楼掌柜打趣道,“难不成海边还能让我捡个神仙郎回来?”
楼掌柜见鳞哥儿耳朵红了,这才大发慈悲地放他回去。
彩珠县的颜料不仅贵而且种类少,月惊洛花了大把钱买写字的宣纸,就想着左右都要染色,看能不能找齐各色的植物,直接用植物汁染色算了。
这事若是能成,不仅能省一大笔钱,还能省去费心买颜料的功夫。
毕竟像赤金矿这种稀有的颜料,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还得有渠道才行。
月惊洛刚把石榴花碾成红水,抬头看到莲娘绣花提线时翘起的手指,他灵机一动道:“娘,我用石榴花汁帮你涂指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