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哥儿想着病人胃口轻淡,便到厨房勺了两碗米淘洗干净放在锅里煮,又去鸡窝掏了两个蛋,磕破后装到碗里打散,隔着蒸板放到锅里一起蒸了。粥煮好后,他把刚包好的面饼放到锅里煎成两面金黄状,今日的早饭便算准备完了。
余母听到厨房的动静,知道鳞哥儿是在忙活早饭,她闻不得烟味便不凑过去添乱。
往日余越吃饭最是积极,今个饭香都钻进她屋子了却还不见他出来,余母觉得奇怪便去余越屋里找他,扑了个空后又去鳞哥儿房里瞧瞧。
鳞哥儿有一把鲨鱼齿骨做的匕首,余越没事就爱跑到他屋里拿鱼骨匕首玩。
“这小子,准是又烦他哥了!”
余母走到鳞哥儿屋子门口,看到床上被子都是鼓的,以为余越昨晚为了缠着鳞哥儿带他出海就霸占他的床铺,不让鳞哥儿好睡。
她走到床边正想喊余越起来,却发现被子里躺着个陌生男人,余母吓得往后猛退一步。
“醒醒、醒醒!吃饭了!”
余母轻拍着余越的脸颊,好不容易轻声把睡在外侧的余越给唤醒,她忙把他拉出去问:“屋里那人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睡在你哥床上?”
余越满脑子吃饭前要先去洗脸,被余母拍了好几下背才回过神来,打着哈欠道:“我哥大半夜捡回来的。”
余母还想再问,鳞哥儿端着碗筷过来催余越去洗漱,她只好暂时作罢。余越胳膊得了自由,立马出去洗了把脸,神清气爽地跑到饭桌旁,拿了个煎饼就埋头吃了起来。
余母看到桌上浓稠的白粥,皱眉道:“有饼就好了,怎么还用白米熬这么稠的粥,白米精贵,你也不省着点。”
“娘,好吃就行了,又不是荒年,还怕没米吃吗!”余越又拿了个饼,咬了口吃到肉馅,乐道,“哥今天拿白面做的饼团,里面还有肉呢,娘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面做的?
还有肉!
余母还没吃到肉就先肉痛上了,家里家外都是鳞哥儿打理的,做好吃的也是紧着她先吃,她想了想还是不在吃饭的时候说扫兴的话了,等吃完再劝他省着点花。
余越的彩礼和鳞哥儿的嫁妆,可不都要钱吗,省着点总没错的。
“你屋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余母喝了口热粥,想起刚才没问完的事,连忙把手里捧着的碗放到桌上,盯着鳞哥儿发问。
余越听到这话,开始回想他半睡半醒的时候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比如他哥半夜抱了个没穿衣服的小白脸回来。
鳞哥儿咽下嘴里的肉饼,清清嗓子道:“我昨夜采珠时,看到他溺水,就把他救回来了。”
海边偶尔会飘来落难的外地人,余母对此倒是不觉得稀奇,反正他们醒了后都会走的,若是不走就要在渔村安家。
想在余家村安家,非得找一户人家接纳他不可。余多的娘就是海上飘来的,余多娘脑子伤了不记事,被余多爹捡回家后就干脆嫁给他,等她生了余多后就彻底在余家村住了下来。
余母早上匆匆扫了眼,没敢仔细看也知道那人是个长得好的。她估摸着,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压根养不出那张白俊的脸。
可就是皇帝儿子,鳞哥儿也不能把人往自己床上放啊,这要被外人知道了像什么样!!
“娘你放心,咱家又没外人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余浮鳞吃完早饭,拿手帕擦嘴,顶着他娘不认同的眼光坚持了一小会,改口道:“等人醒了,我就让他搬到余越的屋子住。”
“这样就对了!”余母笑着拿起筷子,还不忘念叨他,“你说你一个哥儿,再能干也和真爷们不一样,你得学会避嫌!”
“说是没人来咱家,昨个隔壁村的村长不是还来找你了吗?”
“还有彩娘,前两天她还来看我,给我送吃的呢!”
“村里就这么大,你以为你能瞒得了谁?!”
“娘!你再不吃粥都凉了!”余越看她娘还有说个没完的趋势,赶紧出口打断她。要是她又开始催婚,没准他哥不高兴,就又说晚两天再考虑带他出海捕鱼的事。
那可不行,他都惦记出海捕鱼好久了。刚巧昨日他惹鳞哥儿不高兴,余越就想着帮他应付他娘,说不定他哥看他乖巧,就松口答应今年带他出海了呢!
余浮鳞饭后进屋看那人醒了没,心里想着要是他中午还不醒,下午就去镇上帮他请大夫。他又盯着那人瞧了几眼,忽然想到家里衣服都小了,便拿着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穿的新衣服给余母,让她把剩余的布料加上改大点。
这样,等那人醒后,他就有合身的衣服穿了。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余浮鳞想到要和村长说海蛇的事,便顺带把昨天采的大珍珠给村长送去。这么大的珍珠放在家里他总是不踏实,还是放到村长那让人安心。
不过这么大的珍珠太惹眼了,余浮鳞找了块灰布把它包起来,然后放到鱼篓里装好,确认没有遗漏后,他就出门去找村长。
不是所有两年以上的珠蚌都有珍珠的,有时候采了十个珠蚌,其中有九个都是空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像这种没有珍珠的珠蚌都是废蚌,虽然蚌肉比有珍珠的蚌肉好吃点,但渔村人才不想为了一口吃的,就放弃得到一个珍珠的机会。
因为稀少,所以珍珠虽然量少,但是很值钱。当然值钱的都是成色好的珍珠,要是珍珠奇形怪状且暗淡无光的,就不值钱了。
余浮鳞昨天采的,鹌鹑蛋大的粉珠,若是拿到镇上去卖的话,起码能卖到六百两。有了一百两就能去镇上买房,不用整日为出海提心吊胆了。
二十年前,余家村有户人家,采珠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然后就搬到镇上去住了,现如今他在镇上开着铺子当老板可阔气了。
那颗卖了一百五十两的珠子还不是当年最大的,当年那户人家采的最大珍珠献祭给了海神。卖的那颗还是人家采的比较小的,和鹌鹑蛋那么大的圆珠子。
粉珠比白珠少见,又是鹌鹑蛋大的粉珠,自然是比同样大小的白珠值钱。
不管珍珠值多少钱,只要是在海神祭前采的最大最好的珍珠,都是要献给海神的。
余家村至今还没出过私自留下献给海神珍珠的人,隔壁村就是因为十年前有一人偷偷留下献给海神的珍珠,所以这些年出海死了不少人。
甚至有人为了出海无事而想搬到余家村,可余家村的地盘有限,自是不能轻易同意外村人搬来的。所以林家村只好在每年的祭品上多费心思,希望可以求得海神的原谅。
余村长在余家村活了六十多年,自然是知道林家村的事,所以他对待海神的祭品是十分上心的,绝不敢私自扣留海神珍珠。
那可是关系全村性命的大事啊,余村长可半点不敢马虎。
“鳞哥儿放心,这珠子到了我家就没人敢惦记着,我睡觉都要把它放在枕边守着!”
余村长看到大粉珠心里高兴,觉得今年海神定会高高兴兴地保佑他们村人出海平安、丰衣足食!
“珠子还是要放在水里养才好。”鳞哥儿怕村长高兴过头,晚上抱着珠子睡觉,特意开口提醒他。
“那是自然,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我这就拿出祖传的瓷盆把它养起来!”
鳞哥儿看到村长激动的把粉珠放到瓷盆里,便趁他开心问了林村长的事。
余村长高兴地道:“昨天隔壁林村长找我要珠子,我没同意。可看到你这珠子后,我就不犹豫了!”
“等下次他来,我就把你上回找来的白珠给他,一定帮你买个好价钱!!”
“左右都是给海神的,想来海神应该不会怪罪,我把本村的珠子卖给隔壁村。”余村长说到这,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不知道要不要今年多给海神送点珠子,这几天天气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神心情不好。
若是的话,那可要多给海神送点祭品,让他老人家开心,他才会一直保佑余家村。
“村长心善,必能得海神赐福。”鳞哥儿听到林村的事解决了,心里轻松了不少,顺着村长的话说,“希望他们今年能够得到海神保护,出海平安。”
余村长一想到林村这些年的状况就唏嘘,认同地点点头。
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月惊洛闻到饭香就醒了,但他不想和别人多聊,就开始装睡。本来他想继续装死,让这家人把他扔回海里,他好恢复自由。他听海鱼说,渔村人有海葬的习俗,所以不担心自己被埋土里闷死,或是被扔柴堆里烧死。
可谁让鲛人听力非凡,他在屋里就能听到余母和余越在院子里的谈话声。
那时余母和余越聊到月惊洛,余母就顺便和余越说起往事,说以前有个外人飘到渔村被救起后死了,临死前说想火葬,因此余家村就有外来人死了要火葬的习惯。
听到这,月惊洛立马断了继续装死的心思。
他转念一想,鳞哥儿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但无知村妇和小孩好忽悠啊!
正巧这时余越和余母说,来看他醒了没。
于是月惊洛忍着鲛人脱离海水的不适,趁着余越走来的间隙,找了个舒服的位子,靠着墙壁坐着,扮演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哥就要去镇上找大夫了!!”余越一进来就见月惊洛靠着墙发呆,半点没顾虑他的心情,想到啥就说啥。
“你们不该救我。”月惊洛转着眼珠子,看着余越停了半响才开始说话。
不是我哥救你,你早死了,醒来还一副死人样地嫌弃我哥多事,气谁呢?!
余越闻言当场拉下脸,转身出去,跟他娘告状。
准备好的说辞没用上,月惊洛被余越的反应给惊呆了。
他不是应该问他“为什么不想活”吗??
月惊洛维持着面瘫脸,觉得自己太难了。
他就是一只梦想过上咸鱼生活的咸鱼,怎么还要自编自演给人看戏呢??
他咸鱼二十年,从没想过还有编故事、演戏骗人的一天!
关键是,剧本人物不按照他预定的人设走,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演啊!!
装死不行,要不还是装睡吧。
好在余母心善,听到余越说月惊洛不想活的话,立刻进屋来劝他。
“好孩子,年纪轻轻地为什么想不开呢?你爹娘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也不容易,你想想他们还在等你回去,你怎么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余母想到自己养孩子的不易,一不小心把自己代入成月惊洛的母亲,觉得现在的小孩真是太不听话了,怎么就一点都不体谅父母的苦心呢。
转头又想到鳞哥儿还没嫁人,顿时更是悲从中来,眼角掉出了泪花。
月惊洛傻了,没想到余母感情这么丰富,这才哪到哪啊,这么就哭了?!
但剧本好不容易顺利开展,月惊洛只好按计划接着演。
“我全家都已沉入深海,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去海里陪他们。”
这话一出,让余母想用“你还有兄弟姐妹,你想想他们啊”的话被堵住了。
她愣了半天才道:“你年纪轻轻的,还可以娶妻生子,这不就又有家了?”
余母心想,你长成这样,就算家里积蓄全没了,也有人上赶着想嫁给你。
作为一个过来人,余母还是多少知道点少女心事的。
哪个少女没有幻想过,自己将来可以嫁给一个神仙样貌的郎君呢。
余母刚这么想,就听月惊洛道:“家里积蓄全沉海了,没钱娶妻。”
不等余母说,钱没了还能再赚。他又道:“双腿已废,恐无法留后。”
这下余母无话可劝只好闭嘴,连门外偷听的余越也惊呆了。
若只说双腿已废,倒也不是不可以勉强糊口,虽然生活可能艰难点,但冲着那张俊脸,总有人不怕吃苦地愿意嫁给他。
可这无法留后的话一出,怕是没有哪家愿意把自己闺女、哥儿嫁给他。但凡是有点良心的父母都不会把孩子送入这个火坑,若是百年后无人送终,岂不是连个活着的盼头也没了。
“那,好死不如赖活着,没准找名医治治就好了呢?”
“你好好想想吧。”
余母说完这句不敢多留,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吓死人的话来。
过了会余母又进屋一趟,给月惊洛端了点吃的,想着他吃了热乎的东西后胃暖和了,人就不会想死了。
月惊洛闻到粥香,滚了滚喉咙,十分地想吃,但一想到自己一心求死的人设,只好闭眼忍了。
其实月惊洛小时候怀念人间的美味佳肴,是想过去陆地上看看的。可月泊天天叮嘱他不能跑到陆地上去玩,说陆地的气候不适合鲛人族,有的鲛人去了陆地会活活痛死。
痛死的恐惧,成功的打消了他去陆地的想法。
在海里有人伺候不好吗,何必忍着不适跑到陆地为生计奔忙。
这次意外登陆,他果然感到浑身不适,总觉得皮肤干燥,随时都有可能裂开。
月惊洛还试着下地走走,发现他连挪动双腿都很困难后,就彻底歇了尝试做人的念头,一心只想回归大海。
饿了,但不能吃,月惊洛在麻木中睡了。
月泊:你全家死了,你怎么还没死?
月惊洛: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鲛人族群鱼:枉费我们平日里那么宠你,你居然咒我们死!!
咸鱼月惊洛:我说的是上辈子,这辈子我只是咸鱼,脑子不好使请见谅。
况且我只说家人全沉入深海,没说你们已经死了啊,我们鲛人沉入深海,不是活得更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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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