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
她离他有些太近了。
徐径庭坐在椅上,她扑过来时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在他身上。
好在她及时刹住,两只手撑住椅子边的扶手,并没真的发生这种意外。
不过这还是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过分的近,她的头发梢儿在他脸上扫了一下,晃得他眨了一下眼。
她脸上身上的气息也一下子传递过来,徐径庭嗅到她身上香香腻腻的脂粉味道,不觉愣了一下神。
徐径庭向来只把她看做小姑娘,本来并没那么介意。
嗅到这脂粉味才觉察出来,虽说她是个小孩子,到底也十六了啊。
这年纪,着实已经可以嫁人了。
倘若其间没有这么多波折,她如今多半已经嫁了他表弟,现在也该梳上头发,扮出一副侯府少夫人的模样。
若是见他,大概也要离得远远的,见礼唤一声表兄,就算完了。
徐径庭几乎能想象出那模样儿。
虽则与他无关,徐径庭却觉有些遗憾起来。
这样一个活泼淘气的姑娘,她若真嫁进侯府里头去,那可真像是入了牢笼一般。
偏生他就是那要推她入牢笼的罪魁。
好在如今他做出这样的承诺,也算是能减轻一点罪愆。
虽然是这样想,此时她那明亮的眼睛在面前瞧着他,却到底让徐径庭没法面对。
他有些不适应,稍稍偏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道:
“我既说了,便是认真的。”
赵娇儿看见他这样子,倒有些奇怪。
明明初见面的时候那么凶暴,如今却连看她都不敢,倒像是心虚。
她想了想,口中说道:
“师父这样不敢看我,只让人觉得您的话不实在。”
这话倒也没错。
徐径庭转回头来,目光撞上她那含了秋水的双瞳。
她那神情似喜似嗔,双眉轻轻蹙着,内中含着万千的忧愁,偏生一双眼睛满含期待,这期待,全是冲着他来的。
但盼着他能救她得脱苦海。
徐径庭心中暗暗有些叫苦。
卷进这件事里,无论向着哪一边,总归让人心里头过不去。
今天晚上,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她讲。
他只能做出一副严肃正经模样,道:
“无需迟疑,我既然收了你为徒……会好好帮你的。”
赵娇儿见他这般,低下头深施一礼:
“万事全靠师父周全……明日我来和师父一起……学诗经。”
赵娇儿往回走时,还没进院门,正碰上小莲迎头过来。
小莲见了赵娇儿,脸上笑吟吟的:
“小姐回了?我正要到后厨去给小姐拿午饭来,可巧碰上。”
按说知府全家一向都是坐在一起吃饭,只是之前赵娇儿“被狐妖魇了”,所以每日的饭食都是由小莲从后厨拿来。
如今她虽然已经“好了”,但赵知府心怕她见多了人,一时又有反复,除了宴请徐径庭那次以外,仍是让她一个人在自己院里吃。
这半年来,赵娇儿一个人吃饭惯了,她也乐得不和后母见面,并不反对父亲的安排。
此时小莲见了小姐,也不急去取午饭,只是又问道:
“小姐拿的那手帕,已经还给他了?”
小莲似乎是已经惦记这事惦记了一整天,可是赵娇儿当真把这件事忘了。
毕竟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婚事,又哪能想起手帕之类的小事来。
不过她也没大在意。
一张手帕罢了,要是特特转回去还,反而过于刻意,他并未向她讨要,想必并不急用,明日再还也是一样。
只是小莲这丫头冒失又口敞,若对她说帕子还没还,让他无意间告诉给人,不免又多出事。
于是她说道:
“你这丫头,还不快去,这时节了,再拖一拖,莫不是要让你家小姐吃冷饭?”
小莲一缩脖,吐吐舌头,向着赵娇儿一笑,赶紧地走了。
赵娇儿稍稍松一口气,独自进了小跨院。
她还没站稳,忽然又听见有脚步声往她这边走过来。
那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况且小莲刚走,总不至于这就回来。
赵娇儿回头往外看,却见是陶氏带着翠缕碧香两个大丫鬟走了进来。
见到是她,赵娇儿不免疑惑起来:
她来这儿干什么。
也不怪赵娇儿疑惑,她这后母,平常可是从来不往她这儿来的。
陶氏进来的时候,赵娇儿年纪已经不小,对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后母,着实不怎么待见。
这么多年来,两人虽然没大争吵过,却也远称不上亲密,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这半年来她“病着”,陶氏可是连一个脚趾尖儿也没迈进来过。
谁能想到呢,如今她刚“好了”,陶氏就巴巴地过来了。
赵娇儿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还要笑脸相迎:
“太太午饭吃过了?怎么想着往我这儿来?”
陶氏看着她上下打量,像是没见过似的,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陶氏却不注意她神情,只摇摇头:
“饭还不曾吃,心里惦记着你的事,止不住要先过来看看。”
赵娇儿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说出来了:
“我哪有什么可值得太太惦记的?”
陶氏听她话里带刺,冷笑了一声道:
“怕你像在我面前这般,在你师父面前失了礼数。”
赵娇儿不说话,陶氏也没理会,又向她问道:
“你那师父怎么样?”
赵娇儿没什么好声气,只道:
“也不过是个人,两个眼睛一张嘴,又有什么可说。”
陶氏一双眼看着她,口中又问:
“你就没看出他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
要说不一样,或者还真有一点。之前他穿道袍的时候,赵娇儿就觉他和平常的道士不一样;后来他换了寻常的衣衫,却也不像是个普通的俗人。
可是要说他到底哪里和旁人不同,却也难说。
赵娇儿听了陶氏这一问,免不了有些愣神,陶氏见她愣神,一边继续絮叨,一面又伸手拉拉扯扯:
“……虽说是师父,毕竟也是外人,须得头像头,脸像脸,衣服像是衣服,像个知府家大小姐的模样才好。”
她拽了赵娇儿的衣襟,又伸手往胸前去掏她的帕子:
“……帕子汗巾子之类的东西,身上也得准备好了才行,这才是个像模像样的大姑娘。”
赵娇儿一时没提防,竟没来得及伸手拦,眼见着陶氏从她胸前掏出两条帕子来:
“咦,这是什么?咱们府里向来没有这样的东西。”
徐径庭那条帕子,眼见着不是女人用的东西,和她自己那条娇绿色的帕子一比对,格外显得扎眼。
赵娇儿一下子慌了神。
她那师父借了她帕子,她再还回去,这本来没什么。
谁还没个忘带帕子的时候呢?
可是这帕子让陶氏从她身上搜出来,就两说了。
她一个知府家的小姐,随身带着男人的帕子,算怎么回事呢?
要抢回来,显见得好像做贼心虚。可是要任由陶氏拿着,又怎么解释得清?
赵娇儿这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偏偏巧就在这时,小莲从后厨拿着食盒回来了。
小莲看见一群人站在院里,陶氏手上还捏着两张帕子,不免吓得不轻。
陶氏见她来了,笑道:
“你来的正好,不妨来跟我说说,小姐身上带着的帕子,到底是谁的——你成天和她在一起,可别说不知道。”
小莲赶紧放下食盒,到陶氏面前跪下:
“这是小姐师父的帕子,小姐拜师那天哭了,忘了带帕子,她师父就借给了她……实在没有别的事。”
陶氏挑了挑眉,拉长声问了一句:
“哦?当真是如此?”
小莲已经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赵娇儿就算不想告诉陶氏,也没办法,只好点点头: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本想着今天拿去还他,却又忘了。”
陶氏那天虽然也去了拜师的厅堂,但她走得早,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故。
她听见小莲和赵娇儿说,竟少有地在她面前露出笑容来:
“拜师本来是喜事,大小姐那天如何哭起来?”
赵娇儿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担心不能退婚的事情才哭的。
于是她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低头沉默不语。
陶氏见她这般,也不多问,只是将手帕子还给了她,又道:
“你那师父是个少有的人,你能拜他为师,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你若当做寻常,任意错过了机会,日后可要后悔的。”
这手帕子的事,竟被她轻轻放过了。
赵娇儿不知陶氏究竟是凭借什么说出的这话,明明只不过与她那师父见了一面,倒像是旧相识一般。
陶氏这样说,她不答应一声也不好,便“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陶氏细细地上下打量她,好像要从她神请里看出什么真意似的。
赵娇儿本以为她会生气,要是严重一点,借题发挥,说不定还会把这件事告到她爹爹那里去,万万没想到她竟把这事放过,只是这样看得人发毛。
这事真是奇哉怪哉。
要让赵娇儿猜她的心思,那可真是打死也猜不到,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陶氏也并未久留,她上下看了赵娇儿一圈,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带着两个丫鬟,施施然地走了。
赵娇儿看着她走远了,止不住问了一声:
“小莲你说,她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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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