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长达数十米的蛇,攀着高耸入云的树身直直垂下头,陈则抬头时,那蛇刚好开张开嘴,尖齿上的涎液在那刻滴落。
滴答。
浓黑色的液体正好落在陈则鼻尖前一寸,一股咸腥的恶臭扑鼻而来。
陈则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突然退了一步。
那蛇眼睛冒着油油绿光,往前进了一寸,这么近的距离陈则甚至能看到这蛇身上黏腻的液体,它无骨似的,在树上绕了个结,借着树的高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全身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她抖着嘴唇,尽力压住声音,不敢让自己叫出声,又抖着手,下意识伸出手,去拉站在身边的小孩。
那小孩看上去很是惧怕,陈则想着,就算今天被这东西吃了,那也得是两个人一起,两个人分开的话,无论是谁先被吃,剩下那个人都得被吓死。
谁知她手底下却落了空。
陈则:“??”
她心底有些茫然,只好大着胆子,一寸寸往那边摸,却摸了个空。
她突然泄了口气。
心里那点一直梗在喉咙里,让她死死站着的气突然松了。
或许是跑了吧,这样也好,跑了总比跟她一起被吃了好,在这不知道什么地方,被一条恐怖的蛇吃了要好。
她腿在这蛇张嘴的瞬间一软,嘭的坐在了地上,尖叫一声之后,她死死闭着双眼双眼,不敢再看。
过了许久,她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
“你现在还站在那是等着碰瓷吗?”
陈则迷茫睁开眼,就见那小孩站在长得巨大的蛇口面前,她双手做着往外顶的动作,那蛇张着嘴,既然奇迹般停下了咬的动作。
在陈则看不到的视线里,她那往外的双手上缠绕了无数黑气,黑气随着小孩的动作,齐齐往外推拒着,蛇气愤的的尖牙迟迟落不下。
小孩吼道:“还不快跑?!!!”
陈则如梦初醒,慌忙站起身,才往外走了两步,她就停下脚了,她有些结巴的问:“那你怎么办?”
“要你管?”
这时蛇沉沉的从腹部发出一阵嘶嘶声,一个嘶哑的声音用着奇怪的腔调吐出几个字:“还有十秒。”
“快跑!”
陈则站起身,看看她,在看看那数十米的大蛇,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蛇看着她跑着的身影,过了好一会,才嘶笑道:“这就是你护着的人类,哈哈哈哈,为了一点私利,杀死你们,并且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你现在还要帮他们?”
她手上万灵凝聚的怨气随着蛇的动作一点点的被蚕食,她心里明白,这蛇故意说这种话是为了她们的内讧。
果不其然,在这蛇说完话后,她手上怨气激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怨气开始四散。
无数婴啼哀叫回荡在她耳边。
“它说的对,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我饿了。”
“不要打我,不要再打我了,我错了。”
那蛇得意的看着她开始崩溃的怨气,张开的嘴存存压下。
这个由万婴凝聚出来的东西,包含了数万婴灵的魂魄,只要它吃了,功力绝不是昔日可语的。
小鬼一边焦急的平复着体内沸腾的怨气,一边还要抵挡着蛇的攻击,一时之间,两厢见绌。
蛇再次用力往下撕咬,怨气存存被吞噬,她猛地跌坐在地,被耳边无数翻滚的声音吵到头昏脑涨,浑浑噩噩。
蛇张开嘴,正笑着准备吃下自己的补物,就在这时,它脑后传来一丝挠痒似的感觉。
一点都不痛,但是它震惊竟然有人敢反抗它,它迅速挥起尾巴,巨大的腥臭尾巴带起一片飓风,把周围一片树都扫倒在地。
它满意的看着尘土飞扬的地面,正安心的享用晚餐,一阵细微的痛从身侧传来。
它立刻回身缠绕。
是刚刚那个人。
那个人手里举着一块长尖的石头,正眼也不眨的往它身上一刺。
就在它回身看去的那瞬间,那尖刺狠狠刺下,她漆黑的身躯上露出了一点红色。
“嘶,找死。”它迅速移动到前面,立刻低下头以迅雷之势往下俯冲。
那人抬起那块长石,往它脸上一砸,闪身往树后一绕。
不见了。
长蛇愤怒的在树上扭动一圈,巨大的力气使树稍窸窣颤动,一个身影从树后抖了出来。
是那个人类!!
它愤怒的睁着已经血红的眼睛,往前一扑。
陈则双脚跟被钉在地上一样,死也挪不开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尖牙带着一股腥臭往她脸上扑来。
正当她以为这次真的完了的时候。
一道符轻飘飘的落到了昂头的大蛇面前。
大蛇瞬间停在原地不动。
陈则顺着黄符飘下的地方抬头一看,沈甦正淡淡的站在树的枝丫上。
她眼泪瞬间飚了出来,沈甦虽然冷冷站在那里,但是她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
可能是看见她的泪了,沈甦目视着怒目而视的蛇,指挥陈则先往其他地方避让。
陈则刚站好,那蛇瞬间又扭动起来,它扭动着身躯,从喉咙里嘶吼出咆哮。
张开血盆大口就往沈甦身上咬,陈则站在树下,眼睁睁看着那蛇尖牙已经刺在沈甦不远处。
正在这时,一道利剑带着千钧之势从上往下劈,那剑往下一劈,咻咻的风声打着卷往剑上送。
蛇眼睁睁看着剑劈下,在最后一秒才险而又险的擦着剑躲过。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贯穿整座山。
秦先笑着向巨蛇打招呼:“哟,好久不见。”
陈则瞬间泪眼汪汪:“秦哥,你终于……”
秦先这才把目光瞥向她:“快往后稍稍,别吓着你。”
陈则嘤嘤呜呜,不忘带着小孩往后站了一步。
沈甦拿起剑,两人此时挨的极近,他不用转头就能把自己轻轻的声音传到秦先耳朵里:“刺它七寸。”
秦先在他抬起剑的那刻抬剑借力给自个那刻,立刻刺出一剑,这一剑,朦胧月华中稀薄的法力被抽取出,周边一片草树迅速枯萎,那浓的能熏死人的怨气被抽取大半。
两人合力,一人出招,一人借力,一齐抬起这酝酿着四拼八凑出的一剑,往下猛地一劈。
刚刚那一躲闪就已经耗费了蛇大量的力气,它聚精会神的看着还笑着的秦先,正准备先溜一步,就在它转头那一瞬。
一股剧痛从它身上传来,紧接着,恶臭伴着血喷涌而出,血因为它剧烈扭动的那几下,喷溅的到处都是。
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的腥臭味道。
秦先在血飚出的那一瞬间,立刻松手,剑也在松手的时候消失殆尽,他捂着沈甦的眼睛,抱着人,把他按在树后,然后自个挡在他身前。
沈甦眼睛刚一眨,一只手直愣愣的就捂在了他眼前。
铺天盖地的黑暗在那瞬间席卷了他全身,就像那天,先是一声巨雷闪过,而后铺天盖地的黑贯穿了他记忆的每一个重大时刻。
他没下意识的开始往旁挣脱,在这时候他甚至忘了自己能用法力,只是用着自己最真实的反应表达着抗拒。
秦先还在看着那还在挣扎的蛇,看样子它还没死透,正在这时,他手底下的鬼却死死拉着他的手就往下扯。
扑朔的睫毛不停的滑过他手心,那蛇跟断尾壁虎一样,还在四处抽搐,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出去。
秦先附耳道:“别看。”
沈甦蓦地停止挣扎。
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像是穿刺了乌云的光,他再也看不见眼前昏天黑地的一片,只听的着耳边的那一丝声音。
从开天开始,或者永恒的亘古处传来,让人安心。
秦先都做好了沈甦挣扎的准备,因为沈甦在他面前看着脾气温和好说话,但是据他观察他在其他人面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从始至终,在温和的表皮下都带着轴愣的劲,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要认定了,就不会更改一点,就像古时候一诺千金的士族。
家族中流水般用金银培养出的品性,不可更改。
没想到沈甦今天却是在他一句话后,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这让秦先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像自小被琴棋书画培养着,四书五义教导着的名门大小姐,为他突然放弃自小所受的培养礼仪。
秦先突然觉得,他好自恋。
这时候那蛇终于不动了,往地上惊天动地的一倒,看样子是死透了。
秦先缓缓松开手,以免沈甦太久没见光的眼睛突然见到光刺痛。
沈甦被松开眼后,眨了眨纤长的眼睛,然后黢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直勾勾的盯着他。
沈甦的眼睛很漂亮,纤长浓密的眼睫带出微微上挑的眼尾,眼里浓黑的一点墨像是黑曜石一样亮的惊人。
秦先在那样的目光下,下意识捂住他的眼睛。
然后在他唇边轻轻贴了一下。
他有些干燥冰凉的唇瞬间与秦先相贴。
秦先有些不自在的松开手,咳了两下,往那蛇边走去:“这幕后主使还没问出来,看看能不能看看魂。”
陈则好奇的从灌木丛里探出脑袋,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您你你,在和和谁,说话?”
秦先站在树荫下,脸色阴沉,眼睛浓黑整个人莫名阴嗖嗖起来,他直直的盯着陈则,像那蛇一样嘶了一声,看着陈则空白的身边:“我在和他说话。”
陈则脸色煞白并且僵硬的看着他:“我,我,旁边的是是人吗?”
秦先环胸笑了:“你觉得呢?”
陈则脸上一片空白,一声尖叫已经憋到嘴里了,沈甦看着一脸坏笑的秦先,和已经吓到跳脚的陈则。
好心的说:“你身边有人的概率,没有秦先被上身的概率大。”
陈则想起秦先刚刚的怪异表现,先是被吓了一团,还没开始嗷嗷叫,就见沈甦以一种看傻子的怜惜眼神瞅着她。
陈则呆滞的看看他,又看看笑着的秦先,秦先这会功夫已经蹲在蛇旁边看蛇了。
哦,原来是骗她的啊。
沈甦在呆滞的陈则还没反应过来时,站到秦先旁边看他翻蛇了,秦先半点没嫌蛇腥,大马金刀往那一蹲,手捂着鼻子就在那翻。
秦先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身边的人,他因为捂着鼻子,所以说起话来鼻音有些重:“这儿味大,你到旁边一点等吧。”
沈甦摇摇头,手悬空往那断蛇堆里一指:“那是什么?”
秦先顺着他手看过去,看见一簇金黄色的东西,他挑一挑,心里明白自己可能是找到了施法东西。
他用手里一直拨弄着东西的树枝,把那东西挑了起来。
那是一簇金黄色的毛发,中间夹杂了一点白的,看起来毛质偏硬,在一团血水中没有沾上半点颜色。
为虎作伥,在怎么作怅,也需要有东西把他们连接起来,这簇毛,就是他们连接的桥梁。
秦先另一只手轻轻一抛,把令牌抛到了那簇毛旁边,那毛底下还是腥臭的血,要是就顺着这趋势直愣愣的过去话,一定会掉到全部是血的。
陈则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一紧,开始担忧令牌会不会被弄脏,谁知令牌在贴着地面的那一刻,立刻急速飞起。
那令牌围着黄色的毛发兴冲冲的转了一圈,后又想要跑到秦先身边打转,往前飞了点又绕了回去,又往前飞,看起来欲言又止。
秦先发出嘬小狗的嘬嘬声:“快闻闻,等会带我去找人。”
可能是第一次被当狗使,那令牌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原地没头没脑的转了一下,最后溜到了秦先手里。
陈则隔着点距离看他们,见令牌最终到了秦先手里,突然松了一口气。
小火苗顶着令牌的皮,不满的转悠一圈,转头看见旁边安安静静站着的沈甦。
沈甦垂着眼睫正看着它,眼神淡淡。
小火苗:“……”
它立刻不转了,战战兢兢的站好,望着嗅着的地方飞去。
秦先跟在令牌身后,中途不忘回头嘱托:“陈则,你先在这等啊,我们等会就回来。”
令牌晃晃悠悠在满是土墙的村子里晃了一圈,像一只初生翅膀的鸟雀,在每户人家上面传播着喜讯。
但是它传播的可能是另一个意义上来说的噩耗。
从屋头开始,它每次点的位置,都是成为了伥的人。
而全村一百余户人家,无一幸免,最后跃跃欲飞的鸟雀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上。
那是两人刚刚离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