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何所思 第18章 第 18 章

七月下旬，何思的录取通知书终于送到，在回何家村给家里人上香之前，庄黎先在城里请他们班主任吃了一顿饭。

何思高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姓赵。何思成绩好，家庭情况又特殊，这三年赵老师一直比较关照他。

为了了解何思在学校的情况，庄黎跟她联系得十分频繁，听说他邀请自己参加谢师宴，赵老师都没跟他过多客套就答应了。

教了何思三年，赵老师对他的感情也很深厚，知道B大录取他之后，赵老师心里也由衷的替他高兴，席间她以自己过来人的身份给了他很多建议，何思牢牢记在心里。

饭后聊了几句，赵老师就要回家了，临别前，何思鼓起勇气给了她一个拥抱，郑重道：“赵老师，谢谢您这三年来的照顾和教导，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祝您以后工作顺利，事事如意。”

月光下，赵老师眼里有泪花在闪动，她拍了拍何思的背，温柔道：“老师也祝你前程似锦。”

等人走远，庄黎才拉住了何思的手。

在老师面前，他俩都不敢造次，硬生生演了两小时的兄弟情深，席间连个眼神都不敢对上，就怕老师看出什么端倪。

也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像庄黎家里人那么开放，在小县城里，何思跟庄黎都一致认为，他俩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庄黎对什么都无所谓，他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对何思的事情，他总是小心又谨慎。

考出这样的好成绩，除了鲜花和掌声，庄黎不想听到其他有关何思的闲言碎语。

庄海生问他俩还要不要在城里逛逛，何思摇了摇头说：“明天还要早起，今晚就早点回去吧。”

吃饭的地儿离他们在城里住的地方不算很远，半个小时的路程，三人慢慢走着就当消食了。

路过一家奶茶店，庄黎心血来潮排队买了两杯。

庄海生看了一眼说：“怎么不给我买？”

庄黎故意气他：“您都多大岁数了，还喝什么奶茶，这玩意甜得发慌，腻得您晚上都睡不着觉。”

庄海生自然不贪那一杯奶茶，但他时不时的就想挑庄黎的刺。

“腻我也要喝，不买不是我孙子。”

庄黎哼了哼，把吸管插好递给他：“我早知道你要这样说，喏，无糖的，专门给你准备的。”

剩下一杯他给了何思：“知道你爱吃这个，我让店员多加了一份芋圆小料。”

何思捧着冰冰凉凉的奶茶，甜滋滋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老爷子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又问：“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杯，咱家穷到只能三个人喝两杯奶茶了？”

庄黎道：“您懂什么，我跟小宝两人喝一杯多有情趣啊。”

何思上道的把奶茶递到他嘴边，庄黎顺势吸了一口，冲着老爷子眨了眨眼。

庄海生原本以为自己这孙子是个不会谈恋爱的木头，这样一瞧，花样还是挺多的。

他笑了笑，明天去祭拜地里的老朋友时，应该会更有底气了。

第二天一早，收拾妥当的三人便出发去何家村了。

何家村跟石涯村不在同一个方向，离开县城后，开车也得一个多小时。

庄黎自己的车没开回来，提前去车行租了一辆车。

一个多月没摸过车了，庄黎手痒得厉害，出了城，小狗撒欢似的加速驰骋，阵阵凉风从打开的车窗灌入，皮都要给人吹开了。

按庄海生以往的脾性，早就要开口骂了，可今天他却异常的沉默，闭着眼坐在后排，不发一言。

何思的情绪也比往常要低落一些，庄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捏了捏他的大腿。

何家村这边路况不太好，何思不敢在车上跟他闹，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了蹭便松开了。

当年山体滑坡，何家村那边好多人家都遭了难，那几户人家地势不好，灾后政府就让他们搬离到了其他地方。

政府跟何思划了地，拨了补助款，但因为家里没剩一个大人，他又被庄海生领养，导致房子一直没能修建起来。

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车子停在了墓地下方的马路上。

三人沿着一条小路上去，途经好几个坟头，终于来到了埋葬何思家人的地方。

何爸何妈葬在一块，何爷爷的坟离他们大概有四五米远。

政府的补助款下来后，何思重新给他们立了碑，可惜当初家里被山洪冲垮，什么都没剩下，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找不到。

天干物燥，山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也不能烧纸，何思便给他们一人买了束花。

今年是很特殊的一年，他有很多话想跟父母说。

只是嘴还没张开，泪却先流下来。

每次来祭拜父母，他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难过一会儿，他又打起精神，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开口道：“爸妈，我又来看你们了。”

“这次来我有两个好消息要跟你们分享。”

“第一个好消息就是我没辜负你们的期望，成功考上了B大。这是B大的录取通知书，你们瞧瞧。”

何思将通知书展开，摸着上面属于自己的名字说：“我太开心了，你们一定也很为我高兴对不对？”

脑海中浮现出了父母慈爱的脸庞，母亲仿佛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说：“我儿子可真棒。”

父亲也将他高高举起，夸他真厉害。

何思忍不住咧嘴笑，笑完他小脸又皱到一块儿，有些为难的开口：“另一件我不知道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好事，可能不是吧，毕竟我不能跟其他男人一样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虽然你们不太乐意听，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们，我……我变成同性恋了，而且还找了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你们也认识，就是庄爷爷的孙子庄黎，是我死乞白赖要跟他在一块的，你们要怪就怪我。”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们要是赞同就保佑我俩长长久久，不同意就保佑我俩平平安安。”

“就这样吧，逢年过节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何思跪在坟前嘀嘀咕咕的，庄海生跟庄黎远远站着没有打扰，看看他的背影，庄海生道：“等会儿你也过去给他们磕个头，就当是跟着小宝一起见父母了。”

庄黎也有此意，如今的他可不是什么跟何思不相干的闲杂人士，都跟人家儿子好上了，怎么着也得让做父母的好好瞧瞧，知道他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眼见着何思要站起来，庄黎便上前扶了一把，伸手拍拍他膝盖处的灰，顺道自己也跪下了。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何思男朋友，也不知道你们待不待见我，反正我是挺稀罕他的。何思年纪小不懂事，谈恋爱这事都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边界感，引诱了他。”

何思急着插话：“才不是……”

庄黎抬手制止他，继续道：“不过他跟我在一块也不吃亏，我除了不能生孩子，基本没啥其他的缺点。”

“别的我也不敢跟你们保证，但我敢说，只要他跟我在一块，我一定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一点爱情的苦都不让爱他尝。”

起身跟旁边的何思十指紧扣，庄黎沉声道：“以后我会跟着他一起回来看你们。祝福我们吧，我们会幸福的。”

何思脑袋埋在他的肩膀处，眼里的泪无声无息地又落了下来。

平复了一会儿情绪，两人又去何思爷爷坟前磕了三个头。

庄海生紧皱的眉头就没放下来过，等这俩人祭拜完了，他才开口：“你们去马路边上等我，我想跟小思爷爷单独说会儿话。”

庄黎道：“怎么，您还怕我俩偷听呢？”

庄海生瞥了两人一样，他倒不怕人偷听，就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何思听话，拉着庄黎的手臂就往下走，等两人没了影，庄海生才放下心来。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酒，倒在坟前的土碗里，手指在何爷爷墓碑上的名字处拂过，他脸上露出点复杂的笑容：“老伙计，我又来看你了。”

“有没有见到我家里的老婆子，她还好吗？”

“要是见到了，帮我问问她，怎么这么久都不跟我托梦了。”

“是不是怪我瞎掺和小黎他们的事了？不，她不会怪我的。”

“你呢，你会怪我吗？”

闲话完，庄海生终于说到了重点。

“说实话，把何思接到家里之前，我真没想过他会跟我孙子好上。”

“这要是个姑娘，恐怕别人早在背后骂我动机不纯，戳我脊梁骨了。”

“别人能骂，但你不行，你要是真长眼，就知道我对他的爱一点也不少。回望收养他的这几年，我敢对着天说自己问心无愧。”

“至于他跟我孙子好上这事，你也没什么可摘指的，谁让小思他就喜欢男人呢。我在网上查过，这种事是天生的，你可不能怪我把他养歪了。他不跟我孙子好，也会跟外头的男人好。哎哟，你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有多坏，小思要是真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不知道会被糟蹋成啥样，那我才是真对不起你。直接跟我孙子好，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不是我自夸，你也瞧见的，我孙子长得多顺眼，对何思也好得没话说，而且他俩在一起也没什么家庭矛盾，多好的姻缘啊。”

“你问问我又没有私心，那肯定也是有的。我孙子单身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哪能不急。现在有小思帮我守着看着，我这心也总算能放下了。”

“老伙计啊，时代跟我们以前那会完全不同了，既然两个孩子互相喜欢，就成全他们吧。你要是真过不去，就冲着我来，反正我年纪这么大了，也不怕遭报应。千万千万要保佑他俩一辈子都好好的。”

“事已至此，多的我也不说了，等哪天我伸腿瞪眼了再来找你赔罪吧。”

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最后凝望了一眼面前的坟墓，庄海生如释重负般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