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安拍拍手,转身:“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感觉如何?”
迟里想了想,说:“好像比想象中要简单粗暴。”
秦思安失笑:“昨天刚死,新鲜出炉的小鬼,也就是你看着吓人些,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
一边的路小然开始解四角的铜钱串,感慨道:“那确实挺吓人的,老板你真该庆幸你自己看不见,那玩意儿都泡发了,呕。我最讨厌淹死鬼,每次收这种我都两天吃不下饭。”
秦思安挑眉:“也没见你少吃两口。”
迟里闻言疑惑:“小然姐也能看到?”
“平常是看不到的,”路小然把收回来的铜钱串归整好,拍拍自己上衣口袋,“这不借助外力嘛。”
“啊?”
路小然掏出兜里的瓶子在迟里眼前晃了晃:“抹了点儿牛眼泪。”
“那……”她扭头看秦思安。
秦思安摊手:“做这行的普遍八字都重,不会轻易撞见这些东西,但要做事的时候也不能当睁眼瞎,借助点古法也就看到了。”
“可惜这些办法对我们老板没用。”路小然说。
迟里看着面上风轻云淡的秦思安,由来平静的心湖忽地泛起一丝波澜。
这感觉……就好像一只长久游荡在梅花鹿群的长颈鹿,某一天不经意回头,发现身后原来还有另一只长颈鹿的存在。
“怎么了?”
迟里摇头,忽然想起:“对了,还有宋雨茹……”
知道她想说什么,秦思安摇摇头:“虽然是因果报应,可她手上过了人命犯了杀业,已经是十成十的怨鬼了,刚才那是第一个,放任不管的话,那害死她的第二个第三个都会……你怎么想?”
迟里转身看向归远客大门口,门外青天白日,外面的街道上,有人行色匆匆,都在各自奔赴前程。可是那个本该有光明未来的女孩子却因为这些人的“一时兴起”而只能长眠冰冷的地下。
她想好,回头认真又决绝:“犯错无成本的话,就永远会有人犯错,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秦思安为她脸上与年纪不符的果决和坦然感到惊讶,她越发欣赏这个小朋友了。
“想好了?”
“嗯。”
“行,那等她报完自己的仇,我再助她超度。”
迟里抿了抿唇:“你不劝我?”
“劝什么?”
“比如,什么罪不至死,或者,她们还只是个孩子之类的?”
秦思安被她的话逗乐了:“你希望我劝你吗?”
“不希望。”
秦思安耸耸肩:“对啰,我可不爱做个扫兴的人,况且至不至于的,本来也该受害人说了算,你说呢?”
她笑盈盈地看过来,阳光透射过玻璃窗打在她脸上,像是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淡淡的光,她就那么站在光里,朝迟里说着不让她失望的话。
“发什么呆呢?”
秦思安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迟里回神:“没有……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没礼貌,路小然你都知道叫声姐,怎么轮到我就是这个那个了?”
迟里一愣,发现秦思安说的好像是真的,从昨天到现在,她好像确实没叫过人。
但这应该也不完全怪她,谁叫昨晚秦思安跟她开那样的玩笑,导致她一看到秦思安就有种淡淡的拘束感。
有点莫名其妙。
但人还是不能不叫,“秦姐……没事的话我就……”
“这么生疏?”
迟里:“……”
路小然看不下去老板为难小孩,赶紧帮忙解围:“里里,叫老板。”
“老板。”
秦思安狠狠剜了路小然一眼,路小然立刻闭麦,秦思安皮笑肉不笑:“叫思安姐姐。”
“姐姐”这样的叠词,一旦出口就有种亲昵的意味,好像要平白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无端拉近。
迟里挣扎着,舌尖打了个转儿,最后还是没叫出口:“思安姐,没事我先回去了。”
见她被自己逗得有口难言的样子,秦思安强忍笑意,摆摆手:“去吧,让路小然送你。”
迟里连忙拒绝:“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秦思安不再坚持,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迟里和两人道别,推开归远客的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口。
路小然见人走远了,回头一看,老板的视线还停驻在门口,心里不免对迟里更加好奇起来。
她向秦思安八卦:“老板,这么天赋异禀的小朋友,你从哪儿淘来的?”
秦思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晒太阳,拿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并不回答路小然的问题。
路小然还不死心:“老板,人小姑娘才多大点儿,你真要带啊?且不说咱们这行风险了,那小姑娘的体质又那么凶险,这……”
“你没事干了?”秦思安从手机购物软件里收回视线,盯着路小然。
路小然嘀咕:“这不都关门了嘛。”
秦思安懒得理她,起身准备上楼,走到楼梯口,回头:“把这儿打扫干净。”
路小然蔫儿了:“知道了。哦对了老板,仁爱医院的院长又中午又来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忙完,请你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
秦思安打开手机日历翻了翻,摁灭屏幕给出答复:“告诉他这个月中旬吧,”那时候小朋友也高考完了,“到时候我会过去的。”
“好嘞!”
小休结束,迟里按部就班地上学,高考在即,然而这几天,一中却接连发生好几起学生死亡事件,一时间,整个平城都有些人心惶惶,现在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学校门口都被来接孩子的家长堵得水泄不通。
迟里被大伯接回家,伯母热好了饭菜,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是关于一中学生接连死亡事件的最新报道。
“里里你看,我怎么瞧着这两个这么眼熟,我的天呐,这不是你们班里的人吗?”
从上高中开始就是蔡凤琴去给她开家长会,她们班里的人蔡凤琴基本都认得,看着电视上被做了马赛克处理的照片,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迟里扒了口饭嚼吧嚼吧,浑不在意:“是的。”
蔡凤琴大惊失色:“这也太吓人了,不行,里里,你早上也不能一个人去上学了,老迟,老迟!”
“伯母伯母,没事儿,你看新闻里不是已经通报警情了嘛。”
新闻报道还在继续,值得一提的是,这起学生接连死亡的案件背后竟然还牵扯出几个月前的一起学生跳楼自杀事件,警方在这几个死者手机里发现了她们霸凌同一个人的照片,一开始警方以为是被霸凌者的蓄意报复,可是一调查发现被霸凌的学生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跳楼身亡。
最后,新闻主持人宣布经警方全力调查,连续几起学生死亡皆为意外,不存在连环杀人犯,还请广大市民放心。
蔡凤琴端着碗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仔细听着主持人讲解来龙去脉,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担忧转变成愤怒,最后忧怒交织,看上去有些复杂:“这些小孩子,年级轻轻就把路走歪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家呢?还拍人家照片,把人家小孩逼得跳楼,太可恨了!”
大伯叹气:“哎,再怎么样也是几条性命,可惜了。”
蔡凤琴也点头:“虽说恶有恶报,但还是这么年轻的小孩,哎,是可惜了……”
迟里安静地吃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人是复杂的生物,她理解大伯和伯母都是善良的人,曲娜娜许悦她们和自己差不多大,就算逼得宋雨茹跳了楼,但人死了,还是会有人因为觉得她们“少年”且“无知”表示惋惜。
迟里不会试图左右大伯和伯母的想法,就像她永远不会让大伯伯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的死自己其实有机会阻止,却还是顺应它发生一样。
一个月后,高考悄然而至。
蔡凤琴特意请了两天假,穿着自己新买的正红色旗袍送迟里进了考场。
迟里每一科都发挥得很稳定,最后一天考完交卷走出考场的时候,学校外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守在外头的记者闻讯而动,见出来的学生穿着干净的白t牛仔裤,扎个马尾戴一副标准的书呆子眼镜,连忙拦住她,把话筒递到她身前:“同学,感觉这从高考题目怎么样?难吗?”
迟里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个考场第一个出来的,她想了想:“比三模的题目还要难些。”
记者又问:“那你考完之后有什么打算或者计划吗?”
迟里想到和秦思安的约定,点头:“有的,准备去打工了。”
记者:“……”
记者腹诽:看着跟个稳如泰山的学霸似的,原来是个已经摆烂的学渣。
蔡凤琴在一众家长的拥挤之中成功挤出重围,见迟里被记者拦着采访,她风风火火快步上前:“行了行了,别采访了,咱们还有事儿呢。”
记者见她一身红色旗袍,又看了眼一脸淡定的迟里,心里对这个家长有些同情:看来又是个对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寄予厚望的家长。
但面子上还是得说些吉利话:“好的,那就预祝小妹妹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迟里淡定点头:“谢谢。”
蔡凤琴拉上迟里的手:“好了好了,走吧,你大伯做了一桌子菜在家里等你呢。”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记者对着镜头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