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池大伯和池三叔开车送了遗体火化,小辈一律没让跟。
直到傍晚,一直处于不安上下飘忽的阿姝才突然反应过来,挂在小楼二楼房间的吊灯上,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你们说的不对啊,你的魂魄注入到池老鬼的孙子身体里,你也不该长得越来越离奇,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说你完全不像池家人嘛,这鼻子这眼睛,鬼看了都觉得和池家两兄弟不像!”
阿姝嚷嚷着,那吊灯都晃动起来,簌簌掉落灰尘下来。
坐在书桌前的池奚挥手在面前拨了拨,用眼神责难地看着她但很明显对方没有有意识到:“别晃了,灰都掉我床上去了。”
“你快说你快说,”阿姝晃得更猛。
池奚完全可以把她拽下来,不过那样他今晚也没地方睡觉了:“我说他成功了吗?”
“倒是没有,”阿姝想通了什么似的,托着下巴,“但是你八岁的年纪就能抵抗一个成熟的老术士了,真的假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马上把你扔出去的人。”不太高兴的声音响起。
女鬼从善如流的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就像阿姝对他充满疑问,其实他对阿姝的来历也是觉得不寻常,哪有新鬼有这样的法力,而且多数新死鬼多少对自己的死亡浑浑噩噩,脑袋不太清醒,做不到像阿姝那样还能触碰实体的物品。
就连生前法力充盈的池老都碰到自己的手杖,只能稍稍碰到,然而阿姝却还能吃炸鸡,简直匪夷所思。
池奚若有所思看着无所事事坐在吊灯上的阿姝,面色一变:“大姐你别把碳酸饮料拿到吊灯上去喝啊!”
夜来的很快,黑夜白天的差别也许对于非人类没有感觉,今晚的月亮像是被一层云雾罩住了,看不分明,就连平日里能清楚数清楚的星星也从蒙昧的漆黑天空消失了。
天色不好,不过并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池家所在的虞村里一般吃席都是晚上才是正席,中午只是一顿便饭,故而夜席开始时来悼念的客人和亲戚多得多。
池家一楼的大厅和偏厅都摆不下,只能在门前的平地上搭了棚子。
一桌上多是认识的亲戚,再不济也是问一下是逝者的什么人就开始寒暄起来。不过有两个人,坐在一种老太太、老大爷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两个青年男子就算坐着也比在座的村民高上一个头,肩宽腿长,猿臂蜂腰,即便只穿着白色衬衫和夹克,也显得帅气高大。
何况身上的衣服和配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吃席坐在其他桌子不论是青年男女还是老少爷们眼光都要黏在他们身上了,这样的俊朗青年实在这个村不多见。
而他俩局促地坐在位子上。
其中那个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头发向后梳理的年轻男子小声地对隔壁男子说:“长老们让我们来发召集令,没想到碰上这位老前辈正好仙逝了,我说咱们给了奠仪就走,你还非要留下吃席,这下好了,都要被他们盯穿了,你还吃的下去。”
另一位拿着筷子吃上了,“没大碍,村里说是池家有传人,见见不妨事。”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个男人,眉峰凌厉,下面的一双眼睛犹如静水流深的冰湖,乌黑深邃,俊美无俦但是没有一丝愿与人攀谈的神情,几次同桌的男性长辈想要过来喝一杯,看到他神情如高岭之花一般都打了退堂鼓。
两个身形不凡的男人坐在外面的棚子下面,旁边就是燃烧着煮着红烧蹄髈的大锅子,飘出好闻的香气,眼镜男神情微动,想不到乡间酒席居然不输京城最大豪奢的鸿华酒店,仔细想想飞这么远也是值了。
席间,丧家主事人要向各位敬酒,从内厅到外头一桌桌敬过来。桌子摆放的密,一望过去就是人头攒动,也不知道进行到哪里了。
“那是谁?”冰霜似的男子突然说。
眼镜男的视线随着他望过去,一个眼梢微挑,面色酡红的年轻人喝下了长辈敬来的一杯酒,那年长者要再敬他的时候,伸手婉拒了,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看着个好看的男子说话了,周边的大姐婶娘们都很热情地跟他介绍,只是掺杂过多方言的解释里,两人只听懂了“吃席”两个字,还以为是劝饭呢。
眼镜男看着那面若桃粉的年轻男子,突然福至心灵,“你说,那不会就是池老的继承人吧。”
没等来身旁冰山男人的回话,倒是有个刚洗手间回来的大姐听到了:“对啊,他就是池老的孙子,人长得好看吧,可惜了人太小就没了爹妈,现在连疼他的爷爷也没了。”
眼镜男愣了愣,天煞孤星啊这是,正想说些什么,身旁人却突然起身。
“走吧,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什么什么,封少你怎么大老远的就看出人家是什么人了,人家亲戚都说了是池老的孙子兼徒弟了。”
“软弱可欺,心形不坚。”封廻起身头也不回走了。
眼镜男惊了惊,能让京城玄术界第一新秀说出这样的评价,可见这个青年确实没能入他的眼,他又看了一眼,那青年温柔笑着耐不过劝又喝了一杯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想着发小的评价,低声叹了口气,跟着走了。
外面的席坐的很满,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少了两个人。
池奚是喝酒上脸的人,才不过堪堪两杯,面色就红灿灿的,像个大太阳,不过他不是不能喝。
心情少有郁结,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也许多喝两杯也不是件坏事。
池奚喝了几杯就借故走了,毕竟,今天他可不是来吃席的,送走了池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酒过三巡,虽是喜丧,但宾客们也不会留的太晚,池老也是十里八乡有名望的人,吃过二席,只剩下了帮工整理。
“大伯,哥呢?”
池老大手里托盘上堆起来的餐盘,没空理他:“闲着就来帮忙,你也长大了该懂点事了。”
“我哥也没来帮忙,你怎么不说他去。”池铭不服气。
池老大眉毛一横,他倒是想找他也得找得到人,酒过三巡人就不见了,他忙得要死,哪还顾得上吵嘴,“不帮忙别杵着,找你姐玩去。”
池铭当然是要找他姐的,马不停蹄在厨房找到了他姐。池瑛正在帮忙合菜。
“姐,你不是忘了我们的大事吧。”
池瑛回头瞪他,示意他不要在这胡说,不过还是被大伯母,也就是池瑛的母亲听到了。
大伯母要笑死了:“你俩臭味相投,有个屁的大事。“
“妈,我收拾完这摊带弟弟玩去了,免得他在这里碍事。”
池瑛揪着池铭耳朵到了小楼的天井里,“你个蠢货,你生怕他们不打你是吧,还敢在面前说。”
池铭看着比他大一两岁的姐姐,“那又怎么啦,大伯母和我妈不是也一年也跟他说不上两句话,我猜都是不喜欢池奚的。”
池瑛眼神唬人,手下却轻:“他们是大人,什么是顾全大局知道吗?”虽然池瑛也不太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要看似顾全大局而把池奚留在家里。
这明明没有经济效益的事情,然而为了村里人的眼光,为以后的前程赚个孝顺的名头,仍然把这个野种放在家里。
“你闭嘴,咱们还跟不跟上他了?”
“啊,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为啥在厨房里。”厨房里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池奚房间的门外。
池奚去了哪里简直一目了然。
“姐,你说大晚上来后山树林里做什么。”
“嘘,我怎么知道,正好方便了我们做事。”池瑛马尾一甩,抖了抖手里的小包袱,没扎紧的报复里露出一截雪白的布料还有一截绳子。
跟的不远不近,半山腰本来就有很多不知道什么人的墓碑,一路上散乱地排布着,池铭汗毛都竖起来了,看了一看信心满满的姐姐,他心里这晚上老是急跳像是有不好的预感。
在外人看来,深夜11点,今夜无星无月,林中更是漆黑一片,池奚却一言不发地孤身一人往山上走,实在很奇怪。
来时,池奚已经交代阿姝留在屋子里,毕竟哪怕相隔很远,想必也不会太好受。
手电筒的光只能找到找到眼前三五米远,夜晚的林中不辨南北,如果能爬到山顶必然是一个极度熟悉山里地形和夜路的人,不过池奚并没有想要爬到山顶。
半山腰上有一空地,池奚走到空地上,就不再往上走了,四周看看,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看池奚居然就呆在原地不在动弹,掩藏在一个毛榉树后面的池铭池瑛一喜,换上了量身定制的白床单,池瑛往弟弟腋下绕了根绳圈,嘱咐道:“待会我发出怪声吸引他的注意,你吊在树上演得像一点,我从另外的树后面一拉绳,你就飞出来。”说着,绳子的另一端挂上一根粗壮的树枝,另一头拽在自己手上。
“姐,我还是我们学校话剧社的,你就瞧好吧!不吓得他屁滚尿流,我名字倒过来写。”池铭往嘴里塞了一条长长的生牛肉。
夜露很重,地面上蒸腾起的湿气将池奚从脚到头包裹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11:59。
他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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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