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裱撞击月亮 第4章 四个月亮

苏意从医院出来，跟在沈微凉的身后走在空旷的梧桐小道上。

天色满目漆黑，只有立在路旁的几盏路灯发出微弱的黄光。

梧桐树枝在冷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透过光线在地上留下片片阴影。

苏意站在马路的一端，等着沈微凉将车开过来。

冬日的冷风总是带着无边的冷意刮的人生疼。

她将脖间酒红色的格子围巾向上拢了拢，双手放在嘴边呼出热气用于驱赶掌间的寒意。

挎在手臂上装满装裱画框的大包随着她的动作不断下坠，带子在厚重的衣服上勒出一道沟壑，压的苏意手臂酸痛泛红。

她抬眼，看着远处还需要一会的沈微凉，打算先将包放在地上。

十几分钟后，汽车驾驶的声音由远而近，宾利缓缓停到她身旁。

苏意看到沈微凉打开车门从主驾驶上下来，朝她走来。

他缓慢走到路灯旁，黄光斜垂而下，在他身上形成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高挑的身体一半光亮，一半隐于暗色。

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他站在路灯下泛着黄光，似是天上一轮姣姣明月。

苏意愣愣的看着，忘了动作。

沈微凉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高大挺拔的身躯在她身上投下一道阴影，她的鼻尖上瞬间萦绕着他的味道。

他棕色的瞳孔低垂看了她一眼，苏意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心脏乱跳，呼吸混乱。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忽地，一股冷风吹过，将她脖间的酒红色围巾吹落，半垂在脖子上。

沈微凉缓缓弯腰，提起她刚刚放在地上有点重的大包。

两人离的很近，苏意可以明显看到沈微凉垂下的睫毛不规律的煽动着。

他直起身，转身的脚步顿了顿，看向苏意的眼睛微垂。

“围巾掉了。”

苏意连忙将围巾缠了上去，只留了双眼睛在外面，围巾下的脸颊红的发烫。

她低着头应了一句：“嗯。”

声若蚊蝇。

宾利匀速的在路面上行驶，十一点钟的马路上车流稀少。

热闹的商业街上不时有稀疏的行人穿过，路边的店铺几乎都熄了灯。

车内很静，苏意想起在医院睡着的沈爷爷，心中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她坐在副驾驶上，额头微微侧偏，看着身旁的沈微凉动了动唇角。

“送我回去，爷爷那边真的没事吗？”

沈微凉打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隐藏在夜色的瞳孔没有颜色。

他薄唇轻启，应了声：“嗯。”

“你是一直在医院照顾爷爷吗？”

“嗯。”

伴随沈微凉的声音落地，车内又陷入安静。

苏意拉了拉身上的安全带，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觉的之后不论问他什么，大概率的回答依旧是“嗯”。

她抿了抿唇角没有再说话。

车内的香味似乎有安神的作用，苏意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从腹部传来一阵饥饿感，经由神经末梢传递至大脑皮层。

她为了将单子尽快赶出来，中午只是稍微对付的吃了几口便开始了下午的工作，下班后又接到电话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

也就是说，她已经十一个小时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

苏意微微弯腰，右手缓缓放到肚子上揉了揉，想要缓解下肚子传来的饥饿感。

她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沈微凉，动作小心又谨慎，跟做贼似的生怕被他发现。

墨菲定律总是应时出现。

沈微凉头颅微偏，淡漠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苏意心头一惊，猛的将手抽出腹部垂到身下。

肚子非常不给力的响了起来。

咕噜噜——

声音在狭小又安静的车内异常响亮，苏意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像是装了一挂鞭炮，劈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真是太尴尬了！她眼睛一闭，决定装死。

只要沈微凉不问，她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在闭上眼睛时，听觉就会不知觉的放大。

苏意身体紧绷，害怕从沈微凉的嘴里听到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微凉依旧沉默的开着车，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车速慢慢缓了下来，苏意以为到了家，缓缓睁开眼睛。

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熟悉的小区大门，而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发亮的灯牌在周围一众熄灯的店铺里异常突出。

“吃点东西吗？”

沈微凉清冽的声音落入她的耳蜗。

苏意确实很饿，她没有自己做饭的习惯，家里几乎没什么吃的，回去也吃不上什么东西。

虽然刚刚确实很尴尬，但她还是应了下来。

“嗯。”

苏意跟着沈微凉的脚步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便利店。

门前的招财猫朝她们摇了摇手臂，机械的说了句：“欢迎光临。”

苏意觉得有些有趣，投过去的眼神多看了两眼 ，没注意走远的沈微凉。

等她反过神来时，沈微凉已经将买好的东西拿到收银台结账，他挑的东西很简单，两桶泡面、几根香肠和一些零食。

他从收银的台柜走到她身旁，将东西放在她的手里。

苏意疑惑的指了下自己“我的？”

沈微凉点了点头，清冽的五官没有任何情绪，他望着她的眼神缓慢的说道：“医院里，谢谢你。”

苏意望了下周围，玻璃幕墙旁放着桌凳，她指了指地方朝沈微凉说道：“在哪里吃可以吗？”

沈微凉点了点头，跨步走了过去。

苏意将东西放到长桌上，又走到售卖区，当她看到冷冻柜里放着的金枪鱼饭团时

神情楞了楞，鬼差神使的拿了几包又挑了些关东煮。

虽说沈微凉为了答谢她请她吃东西，但她确实没有做什么，她也不太好意思都让沈微凉出钱买东西。

等苏意再次走到长桌前，服务员已经在泡面里都加了热水，摆放在了桌子上。

沈微凉坐在左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似乎在回消息，他清秀的眉目轻蹙。

苏意缓缓向前，他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走近，不动声色的将手机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苏意拉开右侧的白色塑料椅坐了上去，将手中的东西放到长桌上，刚从微波炉里加热过的金枪鱼饭团还带着温热的余温，她看着坐了很久也没有动过任何东西的沈微凉将手中的饭团递过去了一个。

“给。”

沈微凉眼神抬眼，望着苏意的眼神没有说话。

苏意看着许久不接的沈微凉又向前推了推。

“这个很好吃，可以尝尝。”

沈微凉垂眸，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金枪鱼饭团，指尖无意触碰到苏意的掌心时，苏意手指微颤。

她假装镇定的打开泡面的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模糊了她的视线，空中飘浮着泡面酱料的味道，苏意将叉子放进桶里搅了搅，面饼瞬间打散飘在水里。

苏意又拿起手边的金枪鱼饭团撕开包装配着泡面一起吃。

苏意低头咬了一口饭团，熟悉的味道在她的味蕾炸开，她刚刚还有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微微抬头，通过面前的玻璃幕墙想看一眼沈微凉的表情。

他坐在桌前，双手手肘抵着桌面，口中咬着饭团的三角尖。

光线灌入苏意的瞳孔，模糊了她的视线，男人的身影与少年缓慢重合，苏意想起那天他也是这样吃着饭团，她藏在角落里，用视线的余角观望少年的动作。

——

郑宜市第一中学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会迎来四十分钟的大课间，之后便是一节漫长的晚自习。

郑宜市第一中学在高一时用的还是老校区，老校区又小又旧。

校园内没有超市和餐厅，大课间时学校会打开校门让学生出去吃饭，等上课时再回教室。

这时大部分学生的选择一般都是学校对面的一家便利店，便宜实惠还很近。

这天，苏意还和往常一样走进便利店，空中突然下起中雨。

空气中的气压变低，让人有种闷潮的感觉。

苏意熟悉的走到面包货架旁，拿起最便宜的面包打算去收银台结账，但却在冷冰柜的角落里，看到那天在公交站牌旁遇见的渡光少年。

苏意的呼吸一瞬间就呆住了，向前走的脚步又缩在角落里，像是做贼一样望着前面似月光清冷的少年。

她看到少年在冷冻柜旁踌躇了许久，最后在第二排的中间拿了个饭团走到门前的微波炉里加热。

苏意偷偷的拐到冷冻柜前，看了一眼第二排的中间放了什么东西，是金枪鱼饭团，一个在那个时候苏意买的很吃力的东西。

苏意伸手拿起饭团，低垂的眼眸里看不清神色。

她将手伸进兜里，从里面掏出零零散散的零钱和硬币，小心翼翼的核算着金额，正好够买一个金枪鱼饭团。

手里的零钱很轻，攥在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但苏意知道这是她一周的饭钱。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买到的东西，是她花费好多力气才可以得到的东西。

苏意将买下的金枪鱼饭团加热，拿到了便利店休息区的角落里，突然而下的雨使大家都被困在了这里，包括那个少年。

苏意小心翼翼的咬着饭团，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她口腔萦绕。

苏意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她眉头紧蹙，依旧咽了下去。

她用视线的余光看着少年在一群嘈杂的人群里自成一格，他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望着外面的雨天。

他清冷的周身像是隔开了一道屏障，与周围格格不入。

但他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有同学不小心撞到他的手臂，他也会疏离又礼貌的回复他“不客气”。

——

叮咚，招财猫又发出两声机械音。

苏意缓过神望向门口，两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高中生手中拿着金枪鱼饭团从玻璃门口出去。

这一幕像是击中了苏意的心脏，她的心尖颤了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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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