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愿和我用同一个名,怎么可能一样?
他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红衣诞生于本体之上,除了本体刻意抹除的部分,与御无尘几乎一脉相承,他和闻人得愿的初见便是御无尘和闻人得愿的初见,并且因为御无尘的抹杀和无数个“他”对自己的自救,不断有新的初见汇聚而来。(详见第60章)
他是御无尘分身的聚合体,是御无尘分身这一概念的化身。
他在自救的这个过程中逐渐拥有自我,而在他的自我里,闻人得愿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构成他自我的一部分。
哪怕他顺利入魔,活出属于自己的生命,闻人得愿也依旧是他无法剥离出的灵魂血肉。
——不,反了,闻人得愿是使他拥有自我意识,无论如何也要成为一个人而非分身的理由与最高奖赏。他正是因闻人得愿而入魔的。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够忍受闻人得愿不将他放在同样的位置呢?
但很可惜,占据了闻人得愿数万岁里几乎全部生命的那个,
是御无尘。
而不是【红衣】。
他本身就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就连以直报怨也不肯,他就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就是自己不高兴就要叫全世界都跟着恸哭的性子。
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执念无处发泄,自然是要爆发,强加于人的。
被一次次忽视,被放弃的经历让他执念愈重,也让他报之以痛。
——他最初的名字,可是“血衣”啊。
他本身便是无数个分身的意识中胜出的那一个,尸山血海里胜出的那一个。
相比起他诞生时的情景,他一手搭建起的玉京的斗兽场不过是意思意思的小儿科罢了。
但若要说红衣缺什么,他缺的却不是闻人得愿的爱。
而是与闻人得愿在一起的时间。
是无论如何也填补不满的灵魂的空缺。
而并非闻人得愿本身。
简而言之,归厌认为,红衣并不爱闻人得愿,红衣只是因为御无尘爱闻人得愿,再加上对于自我意识的本能追求而“爱”着“作为构成他这个自我意识的一部分”的闻人得愿。
也即,红衣不爱闻人得愿,只是他对闻人得愿的爱写进了他灵魂本能罢了。
而他(指:归厌)呢?
归厌想。
连红衣都不缺闻人得愿的爱,他缺的自然更不是闻人得愿了。
非要说的话,他缺失的应该是,与八岁那年,发现自己身为天生魔种的事实,被全世界否定拒绝后的御无尘一样的,让他能够重新活下去的,目标。
御无尘因为闻人得愿的“所有人”和“一视同仁”盯上了他,并日益沦陷下去。
而他呢?
归厌分析道,
众所周知,转世约等于一次洗净前尘,他和御无尘的关联有,但其实并没有那么深,是随时可以摆脱的(详见第18章),是他自己在见过玉无尘后主动选择了重蹈覆辙,陪在他的身边:
他诞生在乱葬岗,长到十岁才初次见到闻人得愿,因来源于灵魂本质的吸引而驻足,但二十岁余的性命里满打满算也只相处过短短两三年(刨去此前的十年,闭关突破的八年)。
御无尘的记忆和情感确实也很让人动容,但对他来说,就和听个沉浸式的故事似的,没什么两样。
他的确喜欢闻人得愿,但,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初见杀和短短几年与一个鲜少见面的师尊——说破天了也仅仅只是前世的道侣而已;的相处,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
比起“爱”(他现在似乎也没有多爱闻人得愿),
他对闻人得愿抱有的情感中更多的是发自灵魂本能的吸引力和掌控欲,
以及最初不清楚来源于何处,但后来明晰的探究欲,
再加上闻人得愿本人被御无尘、红衣、玉京、希兰乃至佛国都保护得严严实实——
(归厌对自己的秉性很清楚。
他生性就爱扒拉、探究这种被藏匿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秘密。
抽丝剥茧、寻根究底……推算出来的答案与事实吻合的那一瞬间,能带给他相当大的精神愉悦。)
——以致于即便他已经明晰了闻人得愿对他的强烈吸引力中的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前世】,闻人得愿在他这里依旧有着无数谜团。
总而言之,比起闻人得愿本人的吸引力,归厌想,对他来说,更重要的确保闻人得愿不被他人抢走——哪怕这个他人是他自己。
以及,确保自己不被另一个自己所吞噬。
——那太简单了,只要用闻人得愿来威胁,玉无尘和红衣分分钟就能服软。
只是,御无尘和红衣日久生情情有所原,但连玉无尘都愿意为了闻人得愿而被要挟赴死,被他逼死,他也很想知道,闻人得愿是否能够给他同样的影响,让他将自我的缰绳交到闻人得愿的手上去。
他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既然这里有参考答案,且后来发现还是两个,他自然得好好看看,闻人得愿到底能给他什么样的惊喜,是否能在生命中写下闻人得愿来作为答案。
——这才是他在见过玉无尘(和红衣)后,选择回到闻人得愿身边,且不再离开的根本原因。
——(这个根本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现在他实力比不过红衣,在闻人得愿的身边他杀不死(注:杀到一半闻人得愿便要来制止了)自己。
不是。
因为若是他对闻人得愿不感兴趣,就算离开后要面对来自红·足以抗衡破境期的大乘期·前世分身的分神·衣的追杀算计又如何?
红衣一开始就把足以杀死他、要挟他的把柄——闻人得愿给暴露出来了。
不是吗?
【闻人得愿能够百分百要挟你,却无法同样要挟到我。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不是吗?】
归厌紧紧匍在闻人得愿怀里,任由他给自己喂药,一面治本,【别再说些腌臜事恶心我了,不然我真的甩手不干了。】
闻人得愿只是他入世的一个选择而已,他随时可以走。他自以为。
现在不走只是因为他还是无法理解闻人得愿为何会成为他的前世(御无尘)和他的前世分身分神(红衣)的执念,乃至于自己在转世后依旧留有他的记忆(详见第4章,guiyan)。
【还有,我只不过是跟在他身边罢了,有那么嫉妒吗?】
归厌是真的匪夷所思,闻人得愿刚才全身心扑在内战局势、民众上面,都没有给他分出半个眼神来,就这样,红衣竟然都能嫉妒成这个样子?
不,听了红衣的叙述他当然知道红衣作为分身的那些记忆里估计也是这样做个背景板陪同,但这种事情真的有必要吗?
红衣?
红衣:当然。
红衣:你自己不也一样小心眼吗?说着匪夷所思、无法理解,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在干些什么?立刻就仗着自己的年纪去跟攸宁撒娇了!还让攸宁给你喂药!你自己没长手吗?!
红衣快要炸了。
交锋不过瞬息,在外界看来,就是闻人得愿回头喂了个药,又继续回到了对于现下时局的讨论中。
至于归厌和红衣的密谈?
谁也不知晓。
就连盯着归厌喝下药剂,让他到一旁休息的闻人得愿也不知晓。
……
“景从尊者,您认为这样安排如何?”
闻人得愿收回回望向归厌的担忧的目光,将心思重新放回到讨论中去:他们现在讨论的事情不再是内战,而是两界的壁垒镇守人员安排,还有魔界的事情。
这些事情每一样都牵涉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他一一费心过问。
“淮海以南……”
……
【你就听吧,一听一个不吱声。一个个都不想落了名声——毕竟仙魔两界壁垒只有玉京镇守可多难听呀,但现在内战绷紧,又都不肯真的出正规兵镇守,生怕到时候打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缺兵少马,吃不到更大的利益。】
红衣越听越气,都懒得跟归厌计较了,【本来魔界那边的情报就全都是攸宁这边在提供,他们指不定是还想着等壁垒撑不住了让攸宁用他魔君之子的身份顶着魔界进犯——若顶不住正好拿他的魔君之子的身份说事。】
【这样的事情在毒娘子她们身上都发生过好几起,偏偏攸宁就是吸取不了教训!】
归厌看着哪怕收到一堆老弱病残的杂兵也尽量将每一段段边界线的负责人员安排得井井有条的闻人得愿:【他不是吸取不了教训。】
【啊,我知道。】红衣自然比归厌更清楚,他只是在抱怨,【攸宁什么都知道,但——】
但——
红衣想起当年毒娘子被丢在同样两难的困境里的时候,闻人得愿对他所说的话。
“江城的疫咒治不好,无人敢去,是秋月站出来为家乡的子民们以毒攻毒进行尝试。”
“甚至不惜暴露了自己的厄难毒体。”
“若秋月治得好,那一切都好,但若是她治不好,那江城的疫咒便是因为她的缘故。”
他说,“但哪怕上层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想要花最小的代价拿到最大的利益和名声,无论成败都立于不败之地,你却不能只看着上面的政客。”
“他们只是个别。”
“你要看的是大众,是所有人。”闻人得愿望着茶碗里的茶梗沉浮,一如望着众生,“你要看对秋月的努力救治而对‘厄难毒体’改观的江城人,你要看奉秋月为‘观音娘娘’的江城人,你要看在秋月的带领下,自发地去救助同伴,援助身边人的江城人。”
“你更要看——”
“从四面八方赶赴江城的医师、药师们,”
“送来药材衣物食材的民众百姓……”
“当然,我也不会任由秋月被东凛推卸责任,民众的惶恐和愤怒不该被引导倾泻到她的身上。”
“所以,江城的疫咒究竟因何而起,我会去查。你也会帮我的,对吧?”
“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