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得愿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充分地表达了“总而言之,‘御无尘’或许确实有些过分,但那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与归厌无关,也不需要归厌去做什么”的意志和态度。
但对归厌来说,闻人得愿这一整段话里唯一的信息点是“旷别百年”。
那个西贝货也是近期才重新和他有所接触的。
甚至或许就在他闭关这八年里。
既然如此,只要他继续以徒弟的身份守在闻人得愿的身边,那迟早能把那该死的家伙给揪出来。
至于闻人得愿……
……他身上被洗染过一次的灵息得再换一换了。
归厌眸色深深,拽过闻人得愿垂落膝前悬空的手,在他手背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手礼对于师徒关系来说并不出格,闻人得愿惊了一瞬间便默许了。
“从我来到玉京的第一天开始,师弟妹师侄徒孙们便教导我要保护好您,并且他们已经亲历亲为地为我打了样。”归厌厚颜无耻地将过往的事情以这种方式向闻人得愿陈述,“所以我也会如他们一样爱您,保护您。”
“但恕我无法接受,我们以性命来保护的存在,‘御无尘’却毫不珍惜。”
“我不知道其他人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如何作想,会包庇他们的师尊、师祖……还是其他,但我作为您的徒弟,您唯一的徒弟,恕我无法原谅他。”
“玉琰!”闻人得愿意识到了事件走向的不对,匆匆忙忙地喊他,想要制止和打消这孩子不切实际的念头,但归厌只是挥了挥手,做了个保证完成任务的手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风从他离开时推开的门扉吹进来,卷进来漫天的花和叶子。
而后门“砰”地合上,花和叶子也跟着落了遍地。
归厌离开了。
……
“……”
所以为什么你一不高兴就往我这里跑啊啊啊啊——阿嚏!
解筮瓛可怜兮兮地缩在窗口,将整个塔内的空间全都让给了归厌。
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法离开这座塔,只怕早在看到这瘟神的第一时间就跳窗逃跑了。
这家伙甚至自从他放下“归厌与狗,不得入内”的话后还每次跑过来都带着那只该死的狐狸!
啊——!
他把这话吞进去还不成吗?
他就不该多说这一句!!
与此同时,一位又双叒叕失去了爱宠的小女孩碎掉了。
归厌挼着毛茸茸,鸠占鹊巢地窝在解筮瓛的小靠垫上,随意地摆弄着他那些珍贵的卜筮和占星工具。
归厌有那么一点点占星术的常识,不多,但够用。
不过他要查的人是伪造的“御无尘”,还是能够瞒过、蒙蔽闻人得愿,以及他体内防御机制的“御无尘”——要知道就连归厌都在想要进一步接触的时候被那些灵息给排斥过。
等等,归厌突然想起一件事,倘若那个西贝货并不是没有被排斥,而是正因为被排斥了,所以才借口生气来掩饰这种排斥的对冲?
不过那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归厌现在的重点还是——
“四环,给我查下‘御无尘’。”
“对,他没死,又活过来了。”
——闻人得愿和他的关系太近,和他有关的事情他占卜不了,但是解筮瓛这个辈分超低的小家伙可以。
解筮瓛险些一头栽下窗子,好歹扶住了,不然他得直接被传送过去和达达来个亲密接触——yue——
解筮瓛:“麻烦还给我一个没有狗毛的占星台。”
归厌举起龇牙裂齿、张牙舞爪的达达,平静阐述:“达达是狐狸。”
解筮瓛:……
解筮瓛:没差好吧!!!
解筮瓛:“麻烦还给我一个没有狐狸毛的占星台……谢谢。”
解筮瓛:该死的,忍了。
他看到归厌在试图松手威胁他了!
归厌有正事,逗完小孩子后便干脆利落地让了位置。
为了保证占星结果准确性,他还特意在解筮瓛的眼皮子底下施法擦拭干净了占星台(那家伙是心因性的过敏),这才走到了另一端的窗口,与解筮瓛互换了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解筮瓛时刻想要维持住距离达达最远的位置,俩人在圆形的塔内来了个二人转。)
坐回到占星台前的解筮瓛终于恢复了本该有的镇定,沉肃而严谨:“你刚刚说,御无尘没死,又活过来了?”
归·御无尘·厌点头。
他想要确认的是,解筮瓛占星的时候,“御无尘”这个身份的指向,是自己,还是那个西贝货。
他的预设是那个西贝货。
——只有在星灵体意义上窃取了“御无尘”的身份,他才能在闻人得愿那里做得天衣无缝。
再加上,他为了活出转世,彻底杀死了“御无尘”,若有人守着这个时机,倒的确是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还想要确认的一点就是,解筮瓛知道御无尘会活过来的事情,却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只有这两者同时满足,他才有可能拉拢他。
果然解筮瓛下一句就是:“这么快?”
也果然,解筮瓛完全没将目光投向自己身边这位灯下黑的转世,而是立刻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占星,且全程盯着占星盘上的信息指向,没分出一个余光。
——他不知道御无尘有活出转世的打算,不然不会从未在归厌身上分出注意力。
——也不会到了现在也依旧对他毫不关注。
归厌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松了口气,终于能安下心来等解筮瓛的结果了。
占星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解筮瓛现在开始查,不会那么快出结果,但为了避免自己的存在对解筮瓛这次占卜的不必要的影响,他还是在这期间安安分分地待在摘星楼里为好。
他从窗口望下去,正好能看见谢秋月的纳梅斋和位于其上方的满玉殿。
——这个时间,圭陶那小短腿也该跑到闻人得愿那里去哭了吧?
归厌挼了一把小狐狸达达,心情愉悦。
……
如归厌预料中的那样,圭陶此时的确正在满玉殿,向闻人得愿哭诉。
“我那么大一个达达啊!!!那么可爱,那么软,他‘唰’一下就抢走了呜呜呜——”
圭陶泪眼汪汪地躺在闻人得愿床前的地毯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地打滚。
而闻人得愿就靠在床边,望着她笑。
“好啦好啦,别哭啦,哭得妆都花了,不好看了。”
圭陶:我根本就没上妆——!!!
圭陶:呜呜呜——
闻人得愿笑得更开心了:“可是当初是你自己说不限制达达的,你说过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忘记了?”
“我……没有。”圭陶心疼地抱住自己。
“但是当初塔塔将达达托付给我,我有义务和责任要照顾好他。”
当年若不是因为圭陶,塔塔也不会死。
一直以来,圭陶都将塔塔留下来的遗孤达达看得很重。
她甚至是抱着“如果达达不能留在玉京,那么她便带着达达离开玉京独立生活”的念头向闻人得愿打了申请,又孤身一人前往雪原秘境,在那里历经了整整十三年才得到了雪狐一族的认可,才终于得以将塔塔的遗孤达达领养在自己身边。
好在闻人得愿并没有像雪狐族那样……
他特许了达达的存在。
圭陶并没有将达达视作过自己的宠物,而是视作家人,那么有朝一日达达想要离开她也是她需要接受的事情,但……
但归厌这次带走达达的时候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气人了!!!
他他他怎么能够说达达没有她能生活得更好,是她拖累了达达的成长呢?!!
虽然,虽然圭陶确实自认为自己有点废,比不过师兄师姐,甚至连师弟妹和师侄也……
圭陶是真的被归厌给气哭了。
但最重要的是,他戳破了圭陶心中的不安和不自信,还有至始至终深藏着的自卑。
虽然她自诩为达达的守护者和领养人,但一直以来,都是她更需要达达,而不是达达更需要她……
她害怕自己是个不称职的领养者。
“过来,陶陶。”闻人得愿招呼她。
圭陶跪坐起身,将头靠在闻人得愿伸出的手掌心,眷恋地蹭了蹭,很是委屈:“师叔祖。”
“首先,你的确拖慢了达达的成长速度,他是雪狐,不该生活在玉京。”
闻人得愿将手按在她的发顶,安抚地摸了摸,“但,这和玉琰无关。”
“生活在哪里,和谁一起生活,这些问题的取舍是达达自己的选择。”
“你从未限制过他,是他自愿要留在你身边。”
“所以,别哭了,也别害怕,自信一点,然后对玉琰说,”
闻人得愿深吸一口气,“‘给老娘滚远点——!!!’”
“对,学着点你谢师姐的语气。”
“然后顺带着,帮我也骂他一句,‘别自己不痛快就到处招猫逗狗’!”
圭·被招的猫·陶:???
解·被逗的狗·筮瓛:???
圭陶眨巴着眼,眼泪还没干,垂在睫毛上,跟着眨呀眨:“欸?”
闻人得愿细致温和地替她擦掉眼泪:“玉玄性子和婉,但玉琰就是个混不吝,和他相处的时候多长点心眼,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圭陶:???有吗?
圭陶:我吗?
闻人得愿:不然呢?我的傻丫头。
你以为那小子真的会在意一只狐狸成长不成长?
只有你这傻姑娘会真心实意地在意这种事情好吧。
他是在借你的口给“限制了我‘成长’的御无尘”上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