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玉琰小殿下,”
侍女不明白归厌到底为何发怒,怯生生地安抚道,“尊者大人也给您上了族谱。”
归厌:……
归厌:气笑了。
好吧,既然他自己在玉家的族谱上面有挂过子嗣,还挂了孙子和重孙女,那么闻人得愿在族谱上挂两个子嗣也不是不能接受……才怪啊!
闻人不思真的就什么都由着他吗?他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家伙是个弟控?
然而归厌无法改变闻人得愿的决定,他也没办法跑去希兰国宫殿那剑抵着闻人不思就为了让他把玉玄的名字给抹去……
那也太蠢了。
没任何可实际操作性。
“玉琰小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侍女战战兢兢地问。
归厌这才想起来几人还没被放行,他没兴趣为难她们,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而后顺利地被闻人许找到。
“玉琰小师兄,前辈,我找了您好久!”闻人许一看到归厌便嚷嚷起来,因为有正事,他控制了音量,也没再继续揪着之前归厌要和倪家世子比斗的荒唐事不放,只再次提醒了一遍,便说起正事来。
“——佛子要见你一面。”
“佛子,找到了?”归厌给了他一个眼神。
闻人许环顾了一下四周,拉着他来到了静室,这里方便说话,“说是找到了,但,我听人说,佛子根本就没丢过!”
“怎么讲?”归厌明知故问。
“这次去接佛子的那位小师父,八年前也去接过他一次,你想啊,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他的踪迹,怎么会那么迅速就得到准确的音信,然后去延请他呢?”
“倒是有点道理,你猜的?”
闻人许苦笑:“我猜不出,诸葛厄猜的。”
他想起来归厌当初说若是他出身南湘,得和诸葛厄碰一碰的话来了。
——过去他还不如何服气诸葛厄,但,这次他成了裴公明的徒弟,诸葛厄找上门来投石问路,丢的第一颗小石子儿就把他给砸懵了。
唉,还确实有几分斤两,不愧是能从旁支草野提起来的皇太子殿下。
要知道南湘上一个这样来的皇太子,阿不,异姓王爷,可是那位死了百年都依旧无人敢提他的名讳的那位!
“诸葛厄说,佛子百年前那次会出现是因为尊者,八年前没找着多半就是没请成,这次若是能请成,肯定是佛子有事要找尊者,叫我提醒你们一声。”
诸葛厄的推断还是跟以前一样大胆,真假参半,连蒙带猜,不过他正确率总有个百分之**十,也算不上是彻底的白话,只不过嘛……
闻人许他确是被诸葛厄给唬住了,不过佛子行踪的事情佛国确实瞒得很紧,诸葛厄将这事捅出来的确也很能唬住人,闻人许白给诸葛厄拉线这事儿并不算冤枉。
归厌睨了他一眼:“既然诸葛厄说佛子有事要找师尊,那佛子找我作甚?”
闻人许还没反应过来(佛子要找谁根本不需要诸葛厄去提醒谁,因为闻人许作为本次收徒大典事宜的总负责人,他才是那个第一个会得到通知的人):
“佛子找你作甚,我怎么知道,总之等船靠岸了,你去就是了。”
归厌不再说了,只问明了时间地点,又详细询问了百年前佛子出现的事情,看时间差不多,便随后去找了侍者换衣服,出发。
他多少能够猜到玉染青找他的原因,因为他“出身玉家”。
虽然归厌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和玉家做了了断,但旁人却大多只能看到他去了一趟玉家后便暴涨的修为,至于玉染青,他长期在魔界滞留,就更加未必能知晓了。
再加上魔界离得远,哪怕去延请他的人紧赶慢赶,返程的时候也是快马加鞭,玉染青还是没能赶上被闻人得愿无意提前了的收徒大典现场,没能当场终止此事发生。
所以玉染青八成是想从他这里入手,让他主动反悔这场天地见证的拜师收徒,免得再让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子嗣再次沾染上玉家那摊罪恶之源。
不算什么大事。
归厌寻思,甚至或许他两还能叙叙旧。
——佛子百年前才横空出世,无论是在百年前的之前还是在那之后他都再无半点音信,完全处于“失踪”状态,而御无尘的记忆里却留有他那样多的信息,甚至还有那人失踪后跑去做的事情的相关详情。佛子百年前出世的事情和御无尘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
约好的地点是在近海的一处小岛上。
玉染青目的明确,这里离浮岛玉京不远,若是闻人得愿状况好了,也方便见上一面。
不过归厌得到的消息是,玉染青糟了个毫无转圜之地,却也谁也挑不出什么差错的闭门羹。
——在天地见证后,闻人得愿是真病倒了。
他闭了关,谁也不见,探病和侍疾也免了。
归厌对此有着轻微的怀疑,倒不是对“病”的严重程度,但总之,据解筮瓛等人的一致说法是这样的。
于是这次见面的四方仅有玉染青和归厌,以及作为佛国陪客的无我和尚和希兰国这边的代表。
无我和希兰国代表不参与讨论,仅仅只在合适的位置代为禁戒。
归厌送别了两位,便飞身下了飞舟,去见那位在他记忆中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老丈人。
玉染青戴着斗笠,一身僧袍,盘腿坐在地上,低头闭目,双手合十,手里的佛珠圆润光亮,周身散发着一身正气。
如果不是知道这位是囿于红尘的玉染青,归厌只怕要将他误以为是位得道高僧了。
归厌看得忍不住好奇起来,他就是这样一身装扮在魔界行走的吗?不会被魔魔喊打吗?
“施主若是好奇,也可以去试试。”
玉染青掀开一只眼,狭长的眼眸里满是锐利,“百年不见,你更幼稚了。”
“不了,我更好奇,在你眼里的众生相究竟是何种模样。”归厌也干脆在泥地上一屁股坐下来,叉着腿,手肘搁在膝盖上,就这样单手撑着脸,看着他的眼睛。
玉染青的眼睛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你多看几眼,不仔细看,也不会看出特别之处来。
不像解筮瓛,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眼睛的不凡,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又或是趋之若鹜。
但玉染青的眼睛,当你看久了,看进去了,你就会渐渐察觉到问题的不对了。
——玉染青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整个世界都不曾在他的眼里留下半点影子。
——就连天生目盲的瞎子的眼睛都会随着光影的变化而涂上深深浅浅的暗影,玉染青的眼睛却至始至终是澄澈的,不染纤尘。
玉染青吁了口气:“在小僧眼里,百年前的你,和此时此刻的你,没有任何差别——都很难缠。”
“不过小僧既知道是你回来了,便用不着再多费口舌。”
“你既履了诺言,小僧自然也会向你履行我的承诺。”
“小僧,不,我,”玉染青闭上眼,“我会将我的孩子托付给你。”
归厌自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推拒,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和玉染青有过什么样的承诺,又是如何“履了诺言”,但:“我自然会照顾好他,倒是你,你擅自做主将他许给我,魔宫那位不会有意见吗?”
玉染青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变化:“他……”
玉染青苦笑:“他……不会在意吧?”
“我倒不觉得那位不在意他,”归厌看向玉染青,“他托付了魔妃,魔妃临走前又托付了闻人殁,直到现在闻人殁还老老实实地滞留在希兰国,我不觉得这是丝毫不上心的表现。”
虽说把闻人得愿从魔界丢出来是为了表态,但如若是表态,魔妃的任务便理应仅仅只有保证他不死,可魔妃却将闻人得愿照顾得那样好,说是“视若亲子”都是侮辱了她对闻人得愿的照顾和托举,闻人殁更是全心全意效忠于他。
但玉染青只是摇了摇头:“因为那是他的孩子,魔妃才会那样重视,和……阿离重不重视无关。”
“那魔妃呢?魔妃不会有意见吗?还有闻人殁。”归厌继续问。
玉染青捏着佛珠的手指青筋暴起,久久,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从嗓音里泄露出一丝丝情绪,“……他又有新的孩子了。”
“他……很喜欢。”
归厌瞬间默然。
他或许应该因为这件事而感到高兴,因为出云魔君那边彻底撒手不管之后闻人得愿就完完全全是他一个人的了,但,玉染青的处境也实在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有一种深切的,但并不完全一致的感同身受。
——因为那个已经死掉了,已经被他再一无所知的时候杀死了,甚至都不能再活过来再被他杀一次,被闻人得愿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记在玉牒和族谱上的玉玄。
但归厌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在来参加收徒大典之前,遭遇了来自‘魔族’的劫杀,暗杀者死后的状况让我想到了那位。”
“而且八年前接他回来的人也是闻人殁。”
“你说的‘新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玉染青知道归厌想要说什么,归厌的意思是,尽管有了新子嗣,但魔界也并没有彻底放弃闻人得愿,没有召回闻人殁,他的阿离也同样没有收回留在大陆这边的手笔。
但他摇了摇头,说了个足以将死所有美好可能性的答案:
“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