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琳痴痴看向傅琛的眼神让我的心闷闷的不舒服。
虽然,我曾想借采访,向天下所有人澄清傅琛跟我的关系,想让傅琛得到他应有的幸福,可胆怯着、踯躅着不敢探出第一步走向舞台时,他闪着手机上微弱的亮光引导着我往他的方向去,瞬间,我才反应出,我根本就没法再独自去承受没有他的风雨。
这是依赖,也是信任,我清楚地知道,天下所有人都会负我,都会伤害我,唯有傅琛,他有美好的人生,却宁肯跟着我一同坠入深渊。
我欠他的太多,也想过回报,可这残躯,于他于我都是禁忌。
前车之鉴,使我们都只能格守君子之礼。
然而他毕竟血气方刚.......
心里犹豫,一面是不想拖着傅琛成为他的累赘,一面又希望傅琛就像那明亮的小灯一样永远照着我勇敢的往前行。
脸上淡淡的,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落寞,“什么事?”
我的心不在焉让席琳脸上滑过一丝紧张,不过就半秒钟时间,她妩媚的笑道:“冷老师,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是海城音乐学院声乐系毕业的,这几年一直在‘飞鸟’......可是他那人心高气傲,总想挑选适合自己的歌曲......嘴巴毒,得罪了里面的老前辈,被打压得一首像样的歌都没出.......一气之下,赔了毁约的钱,就在一些歌舞场所讨点生活......”她干笑了两声,“臭小子的,总说自己是千里马.......”
冷冷的看着她,等她接着说。
我的不动声色让席琳的谄笑变得僵硬,眸子倏地收缩,“我也不是说他有多优秀,只是听说您在找男歌手......他在学校里也是拿过一些奖的,当初学音乐跟家里人闹翻,回不了家......现在连房租都交不上......住在天桥下........我也是昨天在门口看到安保撵人,才发现是他.......说是您答应过他,让他做您的专职歌手......您一直没联系他......可是没出入证,也没有您的联系方式,守了好几天,都没见到您.......
见我冷冰冰的,她一跺脚,忿声道:“我就说那小子说话不靠谱,您回来没几天,怎么可能认识他.......”又小声嘀咕,“要不是看着下雨,他又是我的学弟,身上淋湿,狼狈不堪的一个劲跟安保叫嚣,我才不管他呢.......”
我愣了愣,我并没有收什么专职御用歌手,还是个男的,这跟我的曲风不搭调啊,蓦地,脑袋里浮现出一个身影,脏乱的头发、络缌胡子,灿若星辰的眸眼,背上负着把吉它......还有.......被踩破了一个小洞的球鞋.......
我一拍脑袋,懊恼不已。
只顾着自己屁股摔成两半,忘了被我踩伤了脚的人。
“他在哪?”
席琳没想到我竟然愣怔中猛地就神情不安,显然是我真的跟木晓认识,讪讪的又有些犹豫的说:“下这么大的雨,公司安保又不让他进来,应该是在哪躲雨......我也没有他的嫡系方式.......”
我瞥了她一眼,她慌乱的样子使我清楚,她是怕我真的应允木晓做我的专职歌手,她就得靠边站。
在早上的晨会中,我就跟团队里人说过,《星火》虽然是我往年的作品,可近几天偶然又从一个男人眼睛里得到灵感,做了改动,想过用男声来唱,又觉得空灵的美是娇媚女音的专属,她是唱了《星火》,也得到我的肯定,可还没跟母带合音,若是我真的改变决定 ,想要男音,也是有可能的。
蛰伏多年,如今靠《不归》坐上了音乐前线巅峰,而《星火》歌词优美,曲调婉约,是这几年嘈杂劲歌里的一泓清泉,她听闻卫东男的电视剧还没杀青就有多家电视台在争先购买版权,想必也是要火的节奏,只想抱着我这个大腿,让她身价再翻上几番,介绍了木晓,又有点后悔,怕我真的采用木晓,撒谎不知道木晓的联系方式。
这些年,我好歹是受了些教训的人,从别人的语气神态里能揣测些云里雾里来,起身,踱到窗前,俯瞰外面的雨流。
回来不过几天光景,海城就下了两场雨。
傅琛在身边,慢慢的就不再恐惧雨,外面雷声轰鸣,他弓着身子叉着我额顶的头发,细细看着,说:“其时不必要染这样的颜色,发根都开始变黑了.......”
朦胧中嘴里的腥甜,知道他在做着什么,梦里自己哭成一片,却不敢让他知道我心如明镜,想到他匆匆忙忙的出去,这么大的雨,是否会被淋湿?
转头急急冲席琳道:“你告诉他,让他明天早上八点到公司来.......”
席琳呆了呆,瞧着我抓着把伞跑出去,追在我身后,“可我不知道要怎么联络他啊.......”
我心里冷笑,按了电梯按纽,朝她微微挑了挑眉,“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他......《星火》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歌,也是我的心血,我比你还更希望它能大火......你刚才也在录音室里听布老师说了,这歌需要合声.......我不确定木晓是不是适合我曲风的歌手.......傅琛说你是块璞玉,只是以前的歌都不大适合你嗓音的独特,而公司里的男歌手太过于年轻,声音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木晓身上有沧桑感,你又这么夸他,我会好好考虑下你的推荐,让他明天来公司试一下音........”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步进去,转身道:“我不保证能采用他,只是给他个机会,《星火》依然是你的......”
我都做保证了,席琳哪能不放心,当即就给我了个更灿烂的笑容,恭恭敬敬的向我低了低头。
心里暗叹。
这一行的人道德操守看得极淡,踩低捧高、见风使舵,最正常不过,将来席琳惹是感恩,算她有良心,若是抬高了身价,对我们不理不睬或是落井下石,切勿感勿悲,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既可。
傅琛的谆谆教悔尤在耳畔,想必是知道席琳是个什么样的人,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
从电梯里出来,还没步入大厅,就听到门口吵吵嚷嚷的喧哗一片。
前台的小姐尊敬的朝我额首致意,两个安保却背对着我,拼命的阻挡着一人,“不行,夫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白秘书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夫人不喜欢被骚扰......这几天总有人冒充公司员工要进来采访夫人.......你都来了几次,席小姐说会替你转告,她就会问夫人的......你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们可不客气了.........”
那人被安保挡着身子,我看不到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木晓?想绕过他们,辨识,却只见安保们一人一只手的拽着那人。
“哎——”刚要制止,就听到“砰”的一声响,那人已经被丢了出去,摔得个四仰八叉。
安保转过身,见我嘴巴大张震惊地瞪着他们身后,惊疑地又转过头瞅了一眼泥水中的人,道:“夫人,这人像个疯子,来了四五天,白秘书不想他惊扰到夫人,......”
我默默的站在台阶上,瞧着一脸狼狈的男子愤愤的看着我,捡起被摔了离开自己身的吉它,“蹭”的跃起,扭头就走。
“木晓!”我盯着他提高的脚掌,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理都不理我,也不管雨下得多大,不遮不挡的继续往前,我顺着台阶往旁边移动,瞅着他摆动的足上溅起的水花,“不是天天嚷着要见我,怎么我来了,你居然撂脸子?你脚上伤怎么样了?......再怎么生气,也得让我赔你一双鞋吧......"
他顿了顿身,又往前,边走边气乎乎的说:“金溪让我投奔你,以前我以为她是说笑,可真有这么个名字的人出来,还写了一首如此让人心有悸动的歌......说你是我的福星,我看你如此傲慢做作,根本就不是她说的你是个懂得人疾苦的!"
我脚步一滞,眼睛眯下,慢慢道:“你认识她?”
他一跃跳到台阶,手叉腰,气势汹汹,“我跟她很熟!熟得我知道她跟一般人不同!”
“哦?”我负起手,抬头审视他,淡淡问:“她怎么不同?”
“她自然是不同的!她能让古镜唱歌,眼睛会变绿,追着她跑的男人还会变身!”
我怔了怔。
古镜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会眼睛变绿?追着她跑的男人是谁?变身?
再细看木晓,他从上到下湿漉漉的,胡须上的雨水顺着额颈往他的身体里滴落,他抹了把脸,忿忿的瞪着大眼,就像个生气鼓着腮帮子的青蛙。
晚秋的海城,一场接一场的雨,天骤然转凉,他衣着单薄又站在雨里良久,自是冷得彻骨,脸白得没有血色,身子也在轻微颤抖,我心一下就软了。
诸多疑团堆积胸腔也看他冷得跺着脚问不出口,赶紧道:“你是傻了还是呆了,外面那么大的雨,还怄气地在雨里走......"
“还不是你气的,明明答应的事,为什么不兑现?四天前我就让席师姐带话了,为什么直到今天你才出来?”
安保已经从里面捧了条毛巾出来,他不客气拽过,又连瞪了几眼,见我扭头,跟在后面。
听到他来了的声音,我头也没回,轻轻说:“赶紧先擦水,我去前台找找有没有多的衣服....."
他脚步顿了顿,嘟囔道:“我可不穿别人的衣服!你说,你为什么今天才肯见我?金溪说你重情重义,天生悲悯,她一定是看走眼了....."
我转头瞅了他一眼,莫名好脾气的解释,“我也是几分钟前才知道你来找过我的......病了好几天,昨天才来的公司......你知道的,采访后我有诸多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不就是媒体追着你不放,这不是很好?对于你这种名不经传的人,这是个机会?对你,对你老公的公司都很好....."
我脸沉下,无语的摇了摇头。真想告诉他,我胆子小,怕吵,情绪难以自控,说不定众目睽睽下一激动眼睛立马就变成血红,只怕这事说了他会觉得是危言耸听。
“月....."
傅琛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从身后左边四十五度处传来。
我回眸一看,只见他们几人从过道处走出,坡恩扬眉诧异地盯着木晓,白小桔也看到了木晓,神情略惊,眼底凝结出些阴霾,欲言又止。
抬眉看着傅琛走近,细看他肩上不曾落下湿渍,鞋也干干净净,看情形并没有进入雨地里。
他瞟了一眼我手中的伞,笑道:“担心我出去被雨淋了?”
历来是心有灵犀,我也不隐瞒,奇怪的问:“你看到我了?”
他摇头道:“我没注意到,是坡恩,说你站在门口久久地看着我,有点不高兴....."
我抿了抿唇,“我没有不高兴啊....."
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深,暗喻的说:“眼睛长人身上,你就是多心......"
我脸一红,低头,装没听懂,“你是不是要出去啊?”
“本来是要出去的.....下这么大的雨,想想还是不去了......这位是?”
我睃了一眼木晓。
他现在这个样子,跟个乞讨的没什么分别,头发长得快打到肩膀,又湿又重的胡须挡住半边脸,仍是狼脸图案旧了掉色的T恤、深色牛仔裤......目光朝下,那双破了个洞的鞋子扎眼得很,湿沉沉的,一移动,半个后跟都掉着,发出“啪嗒啪哄”的声响。
跟着我进来时,安保和前台的小姐盯着他的破鞋捂着嘴偷笑,他满脸的无所谓,像个打鸣不歇的公鸡愤愤不平的指责我对他的不公,我不觉得有多聒噪,只是认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混得鞋子底都快掉了,委实的让人有点瞧不起。
可我心毕竟算不上冷血,又转念为他找借口,想必是太爱音乐,怀才不遇,又不想做其它工作来养家糊口,才会变成这个邋遢样。
诚然,追求自己的理想固然可贵,可若是温饱都无法解决,那还追求个屁。
人嘛,首先还是要能有口饭吃,只要活着,前面是巨山堵着,大不了绕路绕海的慢慢走到心灵想去的归憩地,太固执的想用头把山撞个洞的钻进,只怕路没通,自己先磨死了!
傅琛顺着我眼神也看到了木晓脚上湿哒哒快掉底的鞋,转头朝白小桔,“去找一套衣服和.....”
白小桔秒懂离去。
木晓这才不自在的缩了缩足,他认得傅琛,憨厚的笑道:“傅总,您好,我叫木晓,是冷老师专用的歌手......”
“专用?”傅琛探询的看着我。
我叹气道:“别听他瞎说......他是我一个旧友的熟知,席琳刚向我推荐了他,《星火》感觉有合声会更......”
“旧友?谁?”
他眼神里掠过一丝警惕,当下就防备的瞪了木晓一眼。
我低声道:“不是啦,不是那边的.....是阳城的......”
“哦。”
他眉一挑,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身子不再绷紧,朝木晓歉意的微微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