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朝傅琛看,他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约摸三十岁出头,不,也许要大一些,或许要小一些,因为他长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白发,皮肤白得惊人,却又细腻无比,剑眉入鬓,漆黑似黛,眸若星辰,诡异地好看,我猜不出他实际的年龄。
他穿着随意,不像傅琛般西装笔挺。淡蓝色棉衫,米色休闲长裤,耳朵上戴着个耀眼的耳钉,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视线依着傅琛地朝我瞥时,眸光蓦地变得深沉。
一种阴暗之气猛地从他身上迸散,说不出的沉闷压抑,懒散的眼神在对上我漠然的眸光时瞬间就变阴郁,我顿时就不寒而栗。
这个人黑暗、晦气........
“呵,唐二来了!”卫东男冷笑,“一个在商界快除了名的人还来这种场合?难不成要替唐大扫除障碍?”
“扫除障碍?”我疑惑地避开刺骨的锋芒。
李敏点头道:“你不知道吧,这两年‘菲然不同’声名大噪,成了娱乐圈黑马新秀,许多比‘菲然’规模大的公司想收购小琛的公司,唐二在‘飞鸟国际’有股份,如今‘飞鸟’并入‘雷霆’,唐二跟‘雷霆’不合,唐大对小琛公司感兴趣,可他跟小琛不熟,小琛又很少出席国内宴会,这次一定是打听到为你接风,所以.......”
“妈!"随着一记娇呼,我被一个女孩迎面熊抱举起。
说来惭愧,夏芷馨虽然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她是长得婷婷玉立,高挑苗条,我在她面前又矮又小,四、五年不见,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一下就把我抱得双脚离地。
“小心,小心.......”傅琛的声音倏地出来,紧接着我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接过,揽到怀里。
芷馨立马翘嘴道:“傅叔,我妈都要被你宠成瓷娃娃了......”
傅琛微微笑着,从身边人盘里递给她一杯果汁,芷馨不乐意,速度换了杯鸡尾酒,“我都是大人,还给我喝饮料......”
我没吭声,偷眼朝唐二的方向看,他就是进来跟傅琛说两句话,来的时候好像只是一个人,走时,身边却多出两个黑衣男子,看他们的步伐也是受过严格训练......
大概海城的富家子弟总喜欢去哪都带着保镖,只是沐雨落老公过于夸张,而唐二又疏懒。
或许我的冷淡让芷馨有点惴惴不安,拉过我,一旁轻声问:“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当年我跟爸走,也是不想拖累你.......可是没想到柳源竟然利用我来要挟你......我偷偷给你打钱,甚至悄悄想回国找你,可都被柳源的人抓回去.......”
我摇了摇头,微微勾唇,“都过去了,你现在也是有行为能力的人了,受法律保护,不会受制于她.......”
芷馨眼圈一红,“妈,你在泰国时我去看过你,我还抱过弟弟,可枪声响起,我拉着你跑,被人群冲散,后来被大使馆送回国的路上,听傅叔说找到你了,只是弟弟没了......”
“弟弟?”我诧异,我不是生的是个女孩儿吗,怎么会是男孩子?
芷馨点头道:“嗯,孩子是我看着生的......突然被学校派到红十字会跟随到泰国救助,看到产妇是你的名字,我就要求进产房,可你难产,手术刚结束,还没醒.......有伤者送来医院,我跟着去帮忙,一直抽不出时间再去看你,只是听师姐说你醒了.......‘红衫军’占领医院,所有人都在跑,我赶紧上楼找你,发现你已经随着人流往外逃,好不容易拉着你往我们同学聚集地去,半路两支军队打起来,我们就走散了.......”
芷馨说的跟傅琛说的有点出入,傅琛的佛牌戴我身上时是我生产后的第三天,当时大出血,孩子应该羊水入肺已经死了,可芷馨带着我逃时,孩子还在我手里,那他是死了被我抱着走,还是根本就没死?
脑袋此时灵光无比,猛地想到一个曾经被我忽视过的细节,我都抱着腐烂的女婴在跳楼,说明孩子死了很久,梵符刻上后我意识已然清醒,怎么又发疯的跑到医院找到自己死去的孩子?
心里有个不敢想象的念头,有可能我的孩子并没有死!又担心傅琛千方百计隐瞒的真相背后过于残酷,毕竟我真正清醒能正常行事后,经常来求老“龙普”赐福的人见到我就像见到鬼,流露出害怕惊恐、生怕我吃了她们一般。
我让傅琛的发小害怕,让周围寨子里的人惊恐,还让“龙普”和“昭坤”忧心忡忡,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内心深处十分挣扎,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追问芷馨?傅琛已经微笑着过来,“母女聊什么呢,月看起来心情很好......”
芷馨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叔,你能不能别这样叫我妈,你可以叫她小月、月儿什么的,‘月’.......这把年纪,听着让人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我脸色陡然剧变,秦西风派铃铛处理她的事情时,怕宋老七的爪牙对她下手,并没有让铃铛告诉她,我跟他结婚并怀了孕!而铃铛也是以我朋友的身份去见的芷馨,所以她以为秦西风和铃铛都只是我的朋友,让我生下孩子的是傅琛......芷馨已成人,生父健在,不好意思叫傅琛“爸”,依了阳城的风俗,亲亲热热的叫“叔”。
可“小月儿”这名是秦西风跟我亲呢无间时唤过我的,傅琛知道秦西风是我精神混乱的根源,提都不能提,有关我跟秦西风之间的记忆他知道的都在尽量避免,所以他只叫我“月”。
他想过给我改名,可申办新身份证时,被电脑拒绝,说没有授权,我只能是我。
我知道这是谁设得权限?秦西风调入安全局后,他的档案连同我的全被秘封,他对我的信息用了秘密指令,说是怕我哪一天不听话乱跑让他费神去找,直接把我拴死在他身边。
可他都死了快三年,我连自己的户籍信息依然调不到,身份证是更新了,可住址不在阳城变成海城,名下还多了个地处繁华路段的小区房。
我是因为这个奇怪的事才想着要回来的。说实话,我的精神还没调养到完全健康的状态,到现在为止还在做噩梦......一个人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在完全封闭的屋子里睡觉,傅琛去泰国看我,都是在我床下打地铺,他有事回国,是阿提查的三个孩子陪着我睡。
此时不知情的芷馨无心的说到“小月儿”三个字,我眼中瞬间就有了些要暴走的痕迹,傅琛赶紧拥着我往酒店备给的休息室去,小桔中途拦住,低声道:“快开始了......”
傅琛神情犹豫,我深呼吸,见东哥和敏敏神神秘秘的拉着服务员说话,而傅琛和小桔表现得有点反常,像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努力把秦西风的身影从脑子里摒去,咬了咬唇皮,对傅琛说:“我去补个妆,不放心的话,让芷馨陪着好啦......”
芷馨已经从傅琛那知道我的精神状态受不得刺激,正急着想自己哪说错话了,惹得我大怒?委委屈屈地缩在一旁不敢动,傅琛不放心的盯着我瞧,见我肯定地朝他点头,便朝芷馨走去,跟她小声叮嘱,然后芷馨就懊悔地过来抱住我的手,坚定的说:“妈妈,你放心,以后换我和叔叔保护你.......”
我跟她走散后发生的事,她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已经猜到傅琛一定是叮嘱她说话时注意,要是我有反常行为一定要赶紧通知他。
傅琛跟我之间已不仅仅是兄妹或朋友的关系了,他就像一棵树,挡着外面的风雨,而我就像一块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慢慢恢复光泽的苔藓。
芷馨坐在休息室玩着手机等我,我在内里洗手间上完厕所,洗着手,眼睛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望着时,眼前刹那间涌出一个画面——
一个浑身被血浸透得看不清衣裙颜色的赤脚女人,伏身在拼命嘶咬着地上翻滚的东西,半晌那东西不动了,我听到咀嚼食物的声音,等她猛地转过脸,阴森森的冲着我笑时,我才发现.......
被绿色液体染得皮肤都成墨色的脸上顶着双血红发亮的眼睛,而那五官赫然就是我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