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两只玩滑梯的幼崽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小小一团全围在归山繁脚边。
一双双亮灿灿的眼睛饱含期待,似比洪水猛兽更为凶恶般,逼得归山繁想要逃走。
事实上他也真的拔腿离开。
“麻烦死了。”
可他一转身,腿上就多了个挂件,“他要逃跑,不能让他逃!”
多哩抱住了他的小腿,敏宝趁机咬住衣摆,踏风拦在他面前。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陪我们玩好吗?”
归山繁面无表情:“滚开。”
右手蠢蠢欲动,想撕碎眼前的生灵。
鲜活,生机勃勃。
他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心跳,他们的呼吸。
这一切都像是在挑拨他的神经,诱惑他将那些活物给扼杀在死寂中。
“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也死不了……”归山繁轻飘飘地说,他神情一松,仿佛没了某种压制。
他蹲下身,抚摸着身前的小马驹,手掌传来温热柔弱的触感。
小马驹眼睛忽灵儿,全然感受不到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杀意,它天真而懵懂。
归山繁缓缓地移到马驹的脖颈处,清晰而强劲的脉搏,在他手掌心中跳动。
只要用力……
“看我哒!”阿巽一声大叫,跳到归山繁的背上,打断了他隐秘的想法。
一道白光与此同时也隐入地下。
“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嘛。”
归山繁回头,便见上方栏杆处,白宁杭正撑着脸颊好以整暇地瞧他笑话。
“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白宁杭反问。
归山繁扯出个没甚喜悦的笑容。
白宁杭一动指尖,便有藤蔓拔地而起,缠住归山繁的腰。
在一阵欢呼声中,藤蔓将他送到女子面前,“改邪归正不难,难得是改掉本性,你适才做得很不错哦。”
“不是我做得不错,是你在一旁看着,我怎么敢动手?”归山繁回嘴,“要是你……”
白宁杭以指抵住归山繁乌黑嘴唇,“我要是你,断不会为了逞口舌之快说一些会影响最终评判结果的话,懂吗?”
归山繁暗自咬紧了后槽牙。
“园长姐姐是在和这个大哥哥谈情说爱吗?”敏宝问。
阿巽急声反驳:“怎么可能?我家……这个女人……不,园长姐姐才不会和他谈情说爱。”
“为什么?”
“因为,因为……”阿巽说不出个所以然,“哎呀,反正就是不可能!”
“我不信。”
“你必须相信。”
白宁杭看着两只团子吵得脸红,不由得笑出了声,“我刚才在教育这个大哥哥呢。”
敏宝不解地歪歪头:“可为什么要教育这个大哥哥啊?”
白宁杭沉吟片刻,“因为大哥哥做错了事,他吓唬多哩,把多哩扔地上,刚才还凶你们,一点儿也不温柔……”
踏风激动地踏了踏蹄子,抢答:“还有还有,大哥哥他偷懒,没有好好干活,躲在角落里睡懒觉,明明是大白天。”
归山繁哑然失笑。
白宁杭竖起大拇指夸奖:“说得很对,白天我们就要好好工作、上学,那下午上课你们会不会犯困睡懒觉呢?”
“不会。”六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保证。
白宁杭心间一软,一脸姨母笑,乖乖的小孩子真的太招人喜欢了。
等等,六只?
白宁杭站直了身,再次数了数,仍旧是六只,不见霸天踪影。
正疑惑时,霸天欢喜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家,今天的午饭很丰盛啊。”
循声望去,只见霸天撒开四只爪子从农舍跑来,身后是挑着两个大食盒的素耳墨耳二妖。
幼崽全都迎过去,无人再注意白宁杭二人。
她趁机轻拍男妖的脸蛋:“归山繁小朋友,知道你心里委屈难受,但你可不能玩忽职守,把我给你的守则好好看一遍,你做得好我可是有奖励的。”
归山繁冷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宁杭弯起眼:“因为乖孩子有糖吃。”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白宁杭岔开话题:“他们过来了,也不知做得是什么菜。”
小水獭多哩是挺着小肚子回家。
母亲晚娘在接他回家的路上问起今晚想吃些什么,他摆摆爪:“娘,我今天吃了好多好吃的,肚子饱饱的,不想再吃了。”
“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撑呀?”
多哩兴奋地举起爪子比划:“今天来了两个新厨子,做的饭特别好吃,做了我最喜欢的辣味虾,而且下午玩的时候还有小虾米做的点心。”
“新厨子啊。”
多哩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且我们每个人的饭菜都不一样,霸天就是炖牛肉,敏宝是羊草苜蓿草蘑菇杂烩,唔……其他我忘啦。”
但幼崽到底容易饿些,回到家晚娘做好饭,多哩又吃了一碗饭。
“多哩,今天在园里开心吗?”
下工的多木放下背上的器械箱子,见到在水池里玩耍的多哩,一改进门前的面色疲倦,扬起一个慈祥的笑。
多哩在水里转了两圈,趴在池边,糯声糯气地喊:“爹,我今天很开心。”
“跟爹说说,怎么个开心法?”
“我今天吃了好吃的,还和小伙伴玩了好多游戏,我最喜欢玩荡秋千。”
晚娘从房里出来:“多哩在路上告诉我说园里请了新厨子,按照我们水獭一族的口味给他做了辣味虾,可把他开心坏了。”
“那日报道时我也去看了食谱,虽然不是按我们的习惯来,但也合理,没想到现在这么用心,”多木又问,“那今日你可学到什么?”
多哩咬着爪子思考片刻:“今天凛月老师教我们识字了,她还给我们变了小法术,可有意思了。”
“那你……”
“多哩,那你写个字给你爹娘瞧瞧。”篱笆外,邻居的话打断了多木的问题,他正吃着小虾米,笑容促狭。
多木脸色一黑,晚娘也不见得多和善。
多哩不清楚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兴奋地答应下来:“好啊,我这就写……”
他用爪子在地上画出了今天学的水与火,又要继续写风字时,却是愣在了原地,半晌他垂头丧气道:“娘,爹,我忘记怎么写了……”
“哈哈哈哈哈!”
邻居一拍大腿,笑得放肆,丝毫没留面子,“乖乖,你可真给你爹娘争面子。”
他竖起大拇指。
多哩虽小,但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恶意,抿着小嘴不说话。
多木:“当着孩子的面你说什么呢!”
邻居摆出一副无赖样:“我什么也没说啊,我就是好心夸夸我们小多哩嘛,瞧瞧你们这个样子——多哩,别像你爹娘这样小心眼。”
“我爹娘才不小心眼!”
晚娘捂住多哩的耳朵:“那谢谢你的好心了,我们不稀罕,请回吧。”
邻居瘪嘴:“真是的,要我说读那个劳什子幼稚园有什么用?你看看有几个妖怪去读?多木,族长可对你的做法很不满呐,你趁早回来吧,说不定族长可以既往不咎。”
多木却是冷哼一声:“回去?我只知道不能让我儿受委屈。”
“被教习责罚就是受委屈?”邻居反唇讥讽,“你家儿子智化未开,教习教得吃力,他学得也不仔细,教习不过略施惩戒,瞧把你紧张的?”
“略施惩戒?”多木神情激动起来,“让一个幼儿期的孩子顶着凳子在太阳底下暴晒一个时辰,这是略施惩戒?你舍得让你家孩子受这种苦?”
“那后来你不是去族长那里闹事,逼得教习自请离去,又换了个新教习吗?眼下现任教习该总没有做错什么吧?”
多木朝晚娘使了个眼色,见晚娘抱着多哩进屋后道:“我不知你今日是专程来嘲讽我们的,还是身负族长之托,我不愿再与你说些什么,你还是快走吧。”
他挥挥手,逐客之意已经明了。
邻居脸挂不住了,“我看你就是惦记那个幼稚园里的凛月大儒,怎么?她凛月是金丹妙药?你儿子吃了就能突飞猛进,连个风字都不会写,就你儿子这个资质,凭文曲星来教都枉然……”
“你给我滚!”多木目眦欲裂。
邻居被吓得一哆嗦,但仍不住口:“真是让人笑话,当挪了个地儿,老鼠就能变猫了,你儿子就是个蠢的,从前就让教习头疼,怎么教都教不会……”
多木翻过院墙,追上那口吐恶言的邻居。
窗外传来的痛呼声被女人的温声细语遮盖过去。
晚娘抱着多哩,轻拍他的背哄道:“不听那个人胡说八道,我们多哩聪明着呢。”
多哩摇摇头,说的是另一件事:“娘,我会回族里的学堂去吗?”
“不会的,起码现在你爹没有这个想法。”
多哩埋在母亲的怀中,声音闷闷:“我不想回,我喜欢去幼稚园,虽然阿巽他们会笑我学得慢,但他们也会教我。”
“不想在学堂,那里总有人嘲笑我,还不和我玩儿,我才不要回去。”
“那我们就不回去。”
多木进屋时,多哩已经在床榻上熟睡。
他身上稍显狼狈,但到底没挂彩,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为多哩捏好被角。
回来没来得及吃饭就闹出这样一件事,晚娘忙端来饭菜悄声道:“快些来吃吧。”
“多哩没什么事吧?”
晚娘笑道:“没事,小孩子嘛,他没把那家伙的话放在心上,就是担心再回族里的学堂念书。”
多木神色欣慰:“看来多哩在那里很适应,我先前倒还多虑了。”
“不过,族里那边我还是担心……”
多木安慰道:“有我在,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