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姻一开始上药的时候,还粗手粗脚的,但见他疼成那样,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顶着阿絮的脸做如此痛苦的表情,最后还是心软了,放轻动作,轻轻上药。
等手脚和胸前的伤口都涂完了药,给他重新包扎好,姜姻这才满意。
不过……
姜姻看到小细作的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想起她的阿絮,阿絮的肌肤洁白如雪,又细又滑,她摸一下都会泛红,阿絮每次都不让摸来着。
看来得想个法子,把小细作身上的疤痕都去了,好好保养一番,这样才像她的阿絮。
不光是肌肤,还有小细作的头发,虽然很长,但很毛躁,一点都不像阿絮乌黑柔顺的发丝。
“你这处,是怎么伤的啊?”姜姻打量着他的身体,看到他的腰间有一块烙伤,问道。
蓝絮将思绪从今晚的计划中拉回来,回想了一下,这里是三年前的冬天,领阁主令去偷情报,情报到手,但赶回路上遇到追兵,穷途末路之下只得跳进河里游走,河岸上的追兵追赶不及,便朝着水里万箭齐发,他腰上中了一箭,最后还是忍着冰凉刺骨的河水游了好久才成功逃走。
可随身携带的情报浸湿了水,也沾染了血,有些字变得模糊不清,便因此被阁主罚去刑房挨了三天三夜的打,差点没扛下来。
腰间这处疤痕就是那次被烙铁烙出来的。
蓝絮早在来之前,就被阁主教过这件事怎么应对了,他按照教好的话回答:“流落在外的时候,走投无路,在一户人家做下人换口饭吃,这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烫伤的。”
姜姻听了后,面无表情。
蓝絮的心里又紧张起来,难道她没信?阁主说,要说得可怜一些,姜姻最疼她的小竹马了,听到这些定会不忍心的。
“还有呢?”姜姻语气平淡地问。
蓝絮没明白,还有什么?不是已经回答完了吗?可惜并未在她的脸上看到不忍心,她根本就没有反应。
姜姻再问了一次:“哪户人家?既然收留过你,我派人去登门送礼。”
这句话之前阁主也教过的,蓝絮回答:“那户人家已经搬走了,所以才将我赶出来,我就继续流落街头了。”
姜姻本就是随口一问,毕竟阿絮腰间的这里本是有一块胎记的,而小细作腰间同样的位置有一块烙印,她觉得很微妙,便问问,没想到小细作应对的还挺齐全,她来了一点兴趣,接着问:“那你身上其他的伤怎么来的?”
她倒是要听听小细作都准备了多少。
蓝絮照着被教过的回话:“我被土匪抓走过,土匪要拿我勒索赎金,可我的母父都在半路上病死了,我交不出钱,土匪就打我。”
姜姻轻笑了一声,被逗笑了,她总算知道小细作的经历是从哪里编造来的了,她看了一眼墙角的方向,再看回来,轻描淡写地说:“是哪里的土匪?我带人剿匪给你报仇。”
“那些土匪已经死了,被几个好心人杀光了,顺手救了我,我后来就又流落街头了,阿姻姐姐,我为了找到你,吃了好多苦……”
蓝絮不想继续纠缠身上伤疤的问题,因为说了一句发现她也没什么反应,只得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试图转移话题。
虽然话都是假的,是阁主教的,但几次流落街头是真的经历,直到被阁主捡走。
姜姻听了这话,还是没什么反应,她说:“睡吧,明日我还要上朝,明日叫人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再治治你身上的疤痕。”说完就将他搂在怀里,闭眼准备睡了。
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眼前还闪过小细作腰间的烙痕,想着等这里的疤痕去了,她要在他的腰间做一块刺青,就做阿絮的胎记形状,那是一个小月牙。
蓝絮有些意外,他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主动问:“不……不做吗?”
毕竟现在自己身上连衣裳都没有,她没这个意思吗?
姜姻本来都闭上双眼了,听到他的话,又睁开双眼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蓝絮连忙说:“没……没什么!”
她不做岂不是更好!他还怕被掐晕呢。
蓝絮等着她睡熟,他的脑海里想着方才的话,那些对话都没什么纰漏,都是按照阁主教的回答的。
至于她说明天给做新衣服,他还点小期待,在阁里就没穿过新衣服,都是发什么就穿什么,有的衣服还是从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带着干涸得发黑的血迹,他洗干净了也一样穿。
他还喜欢采来些有香气的小野花,碾碎了泡在洗衣盆的水里,这样洗出来的衣服都带着淡淡的花香,他一贯爱自己哄自己,也喜欢这些仪式感的小玩意儿,但因为自己一无所有,只能用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哄自己玩。
还有她说的给治疤痕,他倒是不在意,因为伤疤都已痊愈,早就不疼了,而且最疼的时候都硬生生熬过去了,他早已习惯,再说也没伤在脸上,他现在就在乎两件事,吃饱和穿暖,但既然她在意疤痕,那就治,希望不会疼吧……
蓝絮想着这些,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变慢了,看来是睡着了。
蓝絮轻手轻脚地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抬开,放到一旁去,同时悄悄观察她的脸色。
没惊醒,看来是真的睡熟了。
没想到堂堂一国宰相姜姻竟然如此放松警惕,看来是真的很爱她的小竹马,也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才会睡得如此安稳吧。
蓝絮从她的怀抱里钻了出来,他的手掌刚刚挨上床准备爬走,就立刻收回手,伤口好痛,不能这样爬走,他用手肘撑着床,往床尾爬去,他轻轻爬下了床。
蓝絮想站起来走路,可是脚上有贯穿伤,而且还浸了水,上了酷刑一般的药,还是疼的厉害,非要走路也能走,但担心走路不稳会摔倒,发出声响再惊动了她,所以就在地上爬吧,这样声音还会更小些。
借着微弱的月色,蓝絮爬得很快,他已经来到墙角的柜子旁,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
第一个柜子里都是她的常服和朝服,他翻了一番,一无所获,又去翻第二个柜子,里面都是各种瓶瓶罐罐,看来是些药,刚才他就看到姜姻将用过的药收进这里了。
到底什么是有用的情报呢?
有没有奏折?密信?图纸?地图?
蓝絮拼命地寻找着,今晚是难得的机会,明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后日天一亮可就毒发了,必须赶紧找到情报送回阁里。
在哪里呢……找……找……找……
蓝絮找到第三个和第四个柜子之间时,他发现了一条缝隙,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还在熟睡的姜姻,便用指尖以极轻的力度敲了一下墙面。
墙后的声音传来,墙后是空的。
这里有密室!
有密室就肯定会有情报!
蓝絮心底窃喜起来,自己果然足够幸运,一上来就发现了密室,看来后日的解药有望了!
说不准阁主要自己偷的令牌就在这里呢!
他虽然不知道那块令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身为细作当然不该问的不能过问。
蓝絮今晚大有收获,心里盘算着等明日她去上朝后,就去密室里看看……
密室会有什么呢?
“你在做什么?”
黑暗中,突然的一声,像是一道闪电劈了过来。
正好劈在蓝絮的脚下。
蓝絮几乎吓傻了,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姜姻已经坐起来了。
她竟然醒了,是方才轻轻敲墙的细微声音将她惊醒了吗!
蓝絮立刻说:“我……我来找药……马车上的时候我……我那处还红|肿着……实在疼的厉害……方才也没上药……我……我只是疼得睡不着……”
刚才手脚和胸口的伤口都上了药,但他身上不止这三处伤,在马车里,是他的初次,男子的初次这里都会裂开口子流血的,刚才还浸了水,虽然现在不流血了,但还是疼的厉害。
就拿这件事当个借口吧。
姜姻问:“怎么不跟我说?”她说着,起身走了过来。
蓝絮眼睁睁看着她的脚步步步逼近,他吓得几乎不能呼吸,她到底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发现自己了!是不是又要被钉回地牢里受刑了!
“我……我看你睡着了……就不敢吵醒你……刚才我看到你将药放在这个柜子里……就、就想着自己来拿……我只是想找点消肿的药……你不高兴的话……我就不上药了……我能忍住的……”
蓝絮紧张得有些磕巴,他不擅长办这种差事,之前办的差事从来都没和人打过交道,他心里疯狂地告诫自己不许磕巴,可话说出口,还是被吓成这样!
就说自己不来,阁主非要自己来!
这下表现成这样,换做自己是姜姻,都没法相信吧!
姜姻蹲下身,伸出手……
蓝絮闭上双眼,缩着肩,将自己团成一小团……
可是姜姻的手经过他的头顶,只是拉开了第二个柜子,在里面拿出了一瓶药,倒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放在手心里。
“睁眼。”姜姻命令他。
蓝絮先是试着睁开半只眼睛,看到她没动手,而她的手中有颗药。
“这是麻沸丸,止疼的,吃了就不疼了。”姜姻的语气平淡,不是关心,但也不是责难。
蓝絮怔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药,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姜姻。
止疼药?
止疼药炼制起来极难,因为有一味原料极贵,一株草一两金,他别说吃过止疼药,连见都没见过。
她会给我吃这个?从睡前的表现来看,她并不是这样的态度啊!
在水里泡的时候,疼的都快晕过去了,在床上上药的时候,疼的直哭,都给没吃一颗止疼药,现在却给了?
该不会是毒|药吧?
“疼傻了?”姜姻见他发愣,掰开他的嘴,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命令道:“咽下去。”
蓝絮“咕咚”一下就给咽了,不管是不是毒|药,反正都咽了。
不管是生是死,全看运气了。
姜姻抱起人,带回了床上,再次将他搂在怀里,盖好锦被,说:“睡吧,吃了止疼药那里就不疼了。”
蓝絮连大气都不敢喘,此时又听到她说了一句——
“阿絮,我以后都不那么粗暴对你了。”
蓝絮几乎傻眼了,他等了半天,并未毒发,看来不是毒|药,而且……当真不疼了?
这竟然是真的止疼药!她没骗我!
蓝絮心里再次窃喜,真是运气好,非但没被怀疑,还给吃了如此珍惜的止疼药,果然被她相信了呢!
看来拿到一百金也指日可待!
蓝絮现在浑身的伤口都不疼了,他将提起的一口气缓缓喘出去,担惊受怕又挨打受刑折腾了一天,他也累了,浅浅地睡着了。
姜姻从一开始就没睡,她假装睡着,看到小细作爬下床,爬到墙角去,翻箱倒柜,她等了半天,看小细作笨手笨脚的,什么都没找到,她觉得看累了,就打算将人抱回来继续搂着睡。
小细作却提起了马车里的事。
姜姻不禁回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的他们还是小孩子,从话本子里看到了洞房花烛夜时,初次的男子那处会裂开口子流血,剧痛无比,阿絮便扔了书,躲进自己怀里,哭着喊着将来不肯洞房,说那么疼,一定会疼哭的。
小时候的姜姻就哄着怀里哭得软软的阿絮,说洞房是一定要洞房的,不过会给阿絮准备最上好的止疼药,提前服下,保证洞房花烛夜除了开心,一点都不会疼哒!
这样才将怕疼又爱哭的阿絮哄好呢。
姜姻陷入小时候的回忆,越想越觉得回忆真美好啊。
白天在马车里,她强要了这个小细作,小细作本就是假的,她才不管他初次疼不疼,长得这么像阿絮,再加上她酒劲上头,直接要了再说。
方才又见他缩在墙角柜子前,皱着眉说那处疼的厉害,如此相像的一张脸,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阿絮躲在怀里大喊将来不要洞房的事了。
于是她决定赏给小细作一颗止疼药,这颗止疼药,本是给阿絮准备的,即使阿絮都死了八年了,她仍旧给他备着止疼药,留个美好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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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姻,你食言了,你让他疼了,药喂迟了。
——
(小声说)下章再不发一点点糖,我自己都要撑不下去了QAQ
(狼狈地翻开大纲)有糖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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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止疼药